所以,千寻对纪夫人的感觉,其实是复杂的,这也是她能放下过往恩怨的一半原因。
她觉得人应该学会换位思考,才能不会被仇恨侵蚀自己的理智,保持一份独立的清醒。她站在纪夫人的角度,看到一个女人作为一名母亲时,身体里爆发着巨大的力量,或许,对其子女用错了方式,但不能否认老太太的良苦用心。
“粥好了,过来吃点吧。”
听到她的声音,纪夫人转过身来,有时候,她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有理由恨他,甚至抱复她,却偏偏选择了既往不咎,人心真的有那么大度?还是别有目的?
至少,她做不到宽容肖家。
在看守所,肖雅楠哭着跪着求她高抬贵手放肖秋棠夫妻俩一条生路,她拂袖而去。
无法原谅,肖家对纪家做过那么沉重的罪恶之事,叫她怎么原谅,她不是圣母。
“为什么?”她走到千寻的身边,试图看透。她曾自诩这双眼睛阅人无数,最后却落一个老眼昏花的笑谈。
没头没脑一句话,弄得千寻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
“你不恨我?”她说要喝粥,当真就给她熬了粥上来,看不出半点不情愿,也感觉不到半点讨好之意,这个女人的分寸总是拿捏得恰恰好。
千寻恍然而悟,原来是这事。
“我为什么要恨你,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和原则,你的立场不一定是错,我的原则也不一定不对,不能因为你不喜欢我,我就必须讨厌你。有句老话说,家和万事兴。虽然纪夫人不见得会把我当成真正的一家人,但你是我丈夫的妈妈,我不能把你当外人。”
纪夫人以轻一声冷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千寻也不争辩,只是微微一笑,“您慢点儿吃,我先出去了,呆会来收拾。”#@$&
“不用了,家里又不是没佣人。”老太太有几分赌气似的。
“那好,纪夫人,晚安。”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太太却又忽然丢出一句,“如果有一天,君阳一无所有,你还会如此坚定地跟他在一起?”
千寻回头,看着老太太似是漫不经心地搅着粥,几分不屑的表情,她也不恼,依旧微笑。
“纪夫人,第一,您的这个命题不会成立,君阳会守护纪家;第二,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本就是他最狼狈的时候,甚至伴随着危险,我没有犹豫过,直到你们强行将他带离我的世界,让我无法接近,但是我不后悔生下安安。而这些年,他的执着和忍耐,我相信纪夫人已经深有体会。在这个世界上,除非我的丈夫背叛我,亲口对我说不要我,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离开他。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和家人,我也不追求奢侈品,不与人攀比,所以,富贵和贫贱不是我和他在一起或者离开的理由。”%&(&
她倒觉得,豪门生活太缺人情味,人心之间隔着肚皮,她一点也不向往,她更喜欢的是承接地气一点的生活。市井小民的生活虽然家长里短争论不休,可到底没有那么多算计和阴谋。
娶媳嫁女在普通人家是件喜庆的事,可是到了这里,却变成了防备,防备着新进的成员是否觊觎他家的财产,这样的生活,对她的来说,是无聊和毫无乐趣的。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纪夫人的身体已无大碍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一向早起的她,在第二天日上三杆的时候还没有起床,等到君灵上楼去叫她的时候,发现她已高烧到迷迷糊糊地,这可吓坏了一家人,赶紧叫来顾医生诊治。
老太太的身体,在纪家一直都是个紧张的话题。自手术出院之后,倒也稳定,未见不良反应,偶尔有个伤风感冒,也都能有惊无险地控制下来,但像这样来势汹涌的高烧,将人烧到糊涂,还是第一回。
顾医生的医药箱里,随时准备着老太太可能会遇到的各种病症的药物,她给老太太量了体温,斟酌剂量打了一针退烧针。
“顾医生,我妈怎么样?”
“纪夫人这是积郁成疾。”
“怎么讲?”
“从获知真相到揭穿肖家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有没有觉得夫人一直过于冷静,其实她心里装着事,压着压着就成这样了。”
纪君灵在旁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是跟嫂子过不去才急火攻心呢。”
顾医生的目光在千寻的身上稍作停顿,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化作轻轻一声叹息。
千寻自是了然,老太太的病,她怕是也占了一部分的原因,“那老太太要不要紧?”
顾医生道,“生这场病未必不是好事,积郁太久,总得排解出来。但如果三个小时后烧还没有退下来,我建议马上送医院,毕竟夫人的身体特殊,曾经动过大手术,怕有并发症什么的,医院的设备和药品都比我这个家庭医生齐备得多。”
纪君阳点了点头,“那就劳烦顾医生多费神了。”
好在,到中午的时候,高烧已经退下,纪家上下松了一口气,只是老太太仍迷迷糊糊地昏睡着,到底是不敢怠慢。
三点的时候,律师顶着烈日抵达纪宅,是为起诉肖家之事,纪君阳在书房会见了他们。
“纪先生,该准备的材料都已经准备齐全,请您过目,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你们的工作,我放心。”
纪君阳没打算宽恕肖家,该怎么偿还的一样也躲不过。
白无邪曾说,何必走正常的司法程序那么复杂,从取证到处决还能让那肖秋堂等人苟且多赚几天活日,太便宜他们了,还不如用他们道上的规矩,派个杀手,一命抵一命,一颗枪仔儿就解决了。
但纪君阳不这么想,白无邪有心漂白,就不能拉着他再涉黑。杀人偿命确实大快人心,其实就是他自己也很想亲手手刃肖秋堂一干人等,但无论哪种方式,只要是对纪家和温家犯下过罪行的人,谁也别想逃脱。
事实上,就警察掌握的那些证据,也足以让肖秋堂和他的几个得力同党判处死刑。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醒过来的纪夫人会为肖雅楠求情。
纪夫人是在黄昏的时候醒来的,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千寻一人。
窗帘稍稍地拉开了一条缝,她就坐在这缝下的光线里,手里捧着一本书,周身散发着一圈宁静而平和的光晕。
纪夫人有片刻的恍惚,“你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老太太对于自己来势汹涌的高烧毫无印象。
千寻合上书,从软榻之中站起来,坐到床边,“你发高烧,昏迷了一天。”
纪夫人坐起来的时候,确实感觉到自己全身无力的样子,“我病了?”
“是,烧到将近40度,叫您也不醒,还好有顾医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头晕。”
“我叫顾医生来给你看看。”
顾医生就在隔壁,随叫随到,她给老太太量了体温,“还有点烧,但已经不碍事,我开两粒药丸服下,两个小时左右烧大概能全退。”
“有点渴,给我倒杯水。”纪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千寻兑了杯温水给她。
服下药,纪夫人又不忘问,“现在几点了?”
“已经晚上七点了,夫人,您睡了一整天,温小姐可是守了你一天。”顾医生适时地为千寻说好话。
夏天的夜来得迟,此刻外面晚霞满天,千寻将窗帘大幅地拉开,金色的光芒在天边铺延开来,很美的黄昏之景,但是此时她无心欣赏,因为老太太在她身后不轻不重地问,“怎么就你一个在,他们呢?”
“楚律师和张律师来了,他们现在都在书房谈事。”至于谈的什么事,她相信老太太心里有数。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毛毯,“你扶我去书房。”
千寻愣了一下,但还是将手伸了过去,老太太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再这么地病一下,像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似的,到底是岁月不饶人。
纪君阳的书房在三楼,纪夫人的卧室在二楼,扶着她上楼的时候,千寻感觉老太太的身体重量差不多都倚在她的身上。她不知道这是老太太身体真的无力,还是在她面前收起了逞强的姿势。
她们的到来,暂时地打断了书房里的谈话。
两名律师表示了对老太太的尊重,都站起身来,“纪夫人。”
坐在最边上的纪君翔赶紧让了座,“妈,坐这儿来。”
千寻扶老太太坐下,站在一旁。
老太太虽然拖着病体,可眼神儿依旧尖锐,“你们这是在谈肖家的事?”
所有的人都点了点头,楚律师道,“肖家一案后天就要公开庭审,我们找纪先生看看,有没有需要再补充的。”
“君阳,我知道这次你是铁了心要让肖家翻不了身,你想对肖家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雅楠这孩子,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能放则放过她。”
老太太此语一出,立即让纪君灵尖叫起来,“妈,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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