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痢头与李莽纵横这京师地面儿上十数年,却是头一回见着敢从他们兄弟手里抢肉吃的主儿,当时还有些发懵,回过神来后齐齐怒视那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小子!
那小子倒也不含糊,在二人的怒视之下大咧咧捧着猪鼻肉大嚼特嚼,摇头晃脑的赞道,
“香!真香!”
癞痢头大怒起身挽袖子就要伸手,却被卫武一把按在了凳子上,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给老子安份点儿!”
癞痢头与李莽一向唯卫武之命是从,即是老大发了话,自然不能动手的,当下恨恨瞪了那小子一眼,伸筷子去取猪耳朵,却不料那小子手脚甚快,居然又伸手将半边猪耳朵撕下来,堆进了自己碗里。
癞痢头与李莽齐齐看了卫武一眼,见他只是低头吃菜,头也未曾抬一下,心知老大这是不想惹事,无奈只得咬牙忍了,气哼哼的看着那小子将两个猪耳全数夹入了碗中。
那俊俏的小子别看瘦精精的样儿,倒是个能装东西的大肚货,那桌子当中偌大的一个猪头,一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剩下的一些癞痢头和李莽全数给填进了自己的肚子,最后剩下那猪头骨,却是被李莽拿过来,找准了位置,左右手用力一分,咔嚓一声,整个天灵盖儿被掀开,露出里头白花花的脑子来。
癞痢头取了个干净的瓷勺,殷勤地请了桌上其余几人享用,那白生生的脑子瞧着吓人吃着却是软滑香嫩,十分爽口,那三位也是行家,前头猪头肉并未相争,这一口猪脑子倒是毫不客气的受用了,只那俊俏的小子似是并未见过这东西,看着那白花花,上头还有血红的样儿,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嫌弃之色,又眼睁睁看着癞痢头奉给卫武,卫武一口勺入口中,脸上很是陶醉的样儿,不由起了好奇之心,问卫武道,
“这……玩意儿好吃吗?看着真恶心!”
卫武斜斜撇了他一眼,哼道,
“你懂甚么,猪脑子大补!”
那小子闻言吞了吞口水,便取了勺来想分一口,只那猪脑子本就没有多少,给前头四人吃得差不多了,现下只剩下个空壳,卫武大大方方将那猪头骨给了他,待那小子用勺在里头挖了几挖,却只得白烂烂一点儿残渣,看着那烂糟糟的样儿实在吃不下去。
就这么一耽搁,等他再回头时,才发觉这一桌子的好菜除了那个猪头自己吃了大半,其余的好菜却是大多进了那一头癞痢的小子和一旁又壮又黑又一脸傻相的小子肚子里了。
俊俏的小子大为懊恼,扔了猪头骨又开抢那桌上的好菜,只这一回癞痢头与李莽却是不让他了,他那筷子伸到哪一盘上,二人立时齐齐伸筷子过去。
李莽与癞痢头二人长年厮混在一处,兄弟间早已极有默契,这厢一人伸筷挡了那小子,一人却是端着碗将那盘里的肉全给拔了进去,转头又过去孝敬了卫武,待得卫武的碗里都装不下了,又去请其余三人用,却是生生不让那小子再吃上一口肉。
那俊俏小子气得不成,一双筷子在桌面上方,上下翻飞,左右腾挪,却愣是没有抢到一块肉吃!
只现下他早已不是为了那一口肉吃了,而是为了同这两个小子斗气了,只那李莽生得人高马大,手长脚长,手指头上的力道也是极大,手中的筷子上三路,中三路,下三路却是将那小子给防得个水泄不通,
“啪……”
一声,两双筷子伸出来却是夹了个正着,那小子见机,立时腾的站起身,一脚踩在凳上,身子往前一倾,使了全力的身往下压,李莽这厢却是神色自若,手中筷子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任对方使出吃奶的劲儿,涨得个小白脸子通红,他还能抽空儿使左手抓了癞痢头碗里的菜吃。
那俊俏小子气得细脖子都涨红了,一双筷子使劲往外一抽,却是被牢牢夹住,怎么也抽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癞痢头一面得意怪笑,一面瓜分这桌上的好菜,气得这小子筷子一松,哇呀呀大叫一声就握掌成拳向李莽胸口捣去,那架势沉腰坐马,左手护胸,右手一招直捣黄龙,看那样子倒似是个练家子!
卫武见这情形叫了一声,
“李莽!”
李莽心领神会,却是仗着身板儿生得壮实,半分不管那当胸袭来的拳头,猛然一伸手,
“砰……”
这厢赶在对方的拳头到胸口之时,出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衣领,那小子生的俊俏,但身条儿削瘦,又不及李莽高大,被他拿着衣领,人就提了起来。
李莽将人提了起来,转脸得了卫武一个眼色,当下拖着那小子就近向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儿走去,这一席闹起来,周围宾客纷纷侧目,卫武哈哈笑着冲四面拱手道,
“我那兄弟不胜酒力,有些失态了,抱歉!抱歉!”
却是做了一个罗圈揖之后,带着癞痢头就追着李莽去了,李莽与那小子拉拉扯扯进了后花园,也不好惊动女眷,从角门处出了宅子,来到后头一处偏僻的小巷之中。
那俊俏的小子,生得似个娘们儿,脾气倒是十分暴躁,待到了地头立时就原地一个蹦跳,一拳打在了李莽的鼻头之上,
“你是个甚么东西,敢揪孤……揪小爷!”
李莽生得皮粗肉厚,倒是抗打,只一个不防被这小子打中鼻梁,立时眼泪鼻涕一劲儿往外窜,趁着他眼里一花时,那小子又窜起来给了他一拳头,正正打在眼眶之上,李莽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
后头紧跟过来的癞痢头见状怪叫一声,
“好小子,敢打我兄弟!”
当下冲过去就是一拳头,这俊俏小子是个练家子,刚才在宴席之上是施展不开,现下在这无人巷子里自然没了顾忌,对上癞痢头这瘦小的个子可是半分不怵,蹲下身子就给他来了一个扫堂腿,癞痢头那不够一捏的小身板儿,细竹竿似的两条腿儿本就不稳,被他这么一扫立时就哎呀一声歪倒了下去,那俊俏的小子起身就要再照着癞痢头面门踢一脚。
后头紧跟来的卫武见状心知不好,一眼瞧见了这巷子里晾的几件女人衣裳,却是顺手扯下一件来,兜头往那小子头上罩去,那小子只觉得头上一暗来刚抬头看去,见得一个偌大的裤衩子就盖到了面门之上,满眼所见之处全是一片翠绿。
卫武上去就是一脚,那小子咕咚倒地,卫武再上去又是一脚,也不知踢到了哪儿,那小子闷哼一声,在地上一个翻滚,拼命挣扎想将头上罩着的裤子扯下来,卫武那里会给他机会,过来又是一脚,回身拉起倒地的癞痢头,李莽过来要动手,被卫武一把拦了,只让癞痢头过去照着那小子的头脸一阵猛踹。
癞痢头刚才一摔,正正磕着了门牙,咬着了自家的嘴皮子,此时正鲜血长流呢,他心下恨着呢,抬腿狠狠踹去,踹得那小子不得反抗之法,只护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儿,半晌都不敢动弹,卫武见着差不多了,这才抬手止了癞痢头,招呼碰上二人往外走,癞痢头得意洋洋临走又给了他一脚,一口血水吐在地上,
“呸!小子,你也不瞧瞧我们爷们儿是谁,敢跟我们爷们儿抢肉吃!”
这宴席是不好再回去吃了,三人大摇大摆出了巷子,癞痢头才问卫武,
“老大,怎得不让李莽出手揍死那小子?”
卫武应道,
“终归是鲍家的亲戚,我们若是打得狠了,被人查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李莽那小子出手没得轻重,那小子看样子就是个家里有钱的主儿,若是闹得大了难免给兄弟们添麻烦,以后兄弟几个还要在街面上混呢!
若是这事放在以前,不让李莽打得那小子口鼻出血,都是小爷我今儿下了软蛋!
不过现下嘛,卫武一心想谋个出身,以后好娶韩家的三小姐,如今是能不惹事儿就不惹事儿,好好赚银子才是正经!
更有如今鲍家与韩家可是联了亲,若是闹起来,以后他同三小姐若是成了事,两家见面岂不是尴尬?
三人这厢打过人便走了,那头被打的小子,躺在那处半晌听得没了动静才坐起身来,扯掉头上的裤衩,却是被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宅子里有下人出来察看,见这情形忙忙上来搀扶,
“您是我们家主人哪位亲戚,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是要报给我们家主人来处置才是!”
这……这是闹得甚么事儿!
主人家好好的请人吃喜酒,倒闹出打斗的事儿,这……这不管谁打了谁,都是伤主人家的脸面呀!
待要扶他进去,那小子却是一把挥开了人,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巷口外跑去,后头人待去追,却是已混入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那被打的小子一路捂着肚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这才停下脚步,在那古树下的老井处一照,见着自己的狼狈样儿,不由叫了一声苦也,忙忙七手八脚将头发挽起来扎好,又摸了摸脸上,幸喜他用双肘护了脸,只右边脸上挨了一脚,此时已慢慢肿了起来。
这厢将井水打了一些上来,忍着疼洗了一把脸,用水冰了冰脸上的伤,自觉肿得没有那般厉害了,这才一路遮遮掩掩的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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