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言倒是正正戳中了韩世峰的罩门,付文雍所言确是实情,韩世峰宠着这三女儿,将她养得比旁人正经嫡出的女儿还要精贵,虽说书读得好,却落得个不上不下的情形,若说当做一般庶女配了人,难免可惜了好好一个女儿,可若说想配高门,只一个庶出的身份便让许多人家摇头。
自然还是可以入高门做个妾室,三姐儿知书达礼,温柔小意,做个妾室必也是能得男主家欢心,只这样的妾室只怕没有哪一位正室想纳进后宅的,旁的不说,只说以后生儿育女说不得教养的比嫡出的儿女还好,那这家宅之中只怕没有宁日了!
韩世峰经此一提才醒觉三女儿太过出色,倒是自己害了她,不由神情微动,付文雍见说得他动了心,想了想又道,
“前头南季兄提起此事时,我也是直觉荣璟配不上绮姐儿,只细一想,这桩亲事倒也有些好处……”
顿了顿又道,
“如今张兄后宅之中没有正经的夫人,绮姐儿嫁过去乃是嫡长媳,过门便能主事,上头无有正经的婆婆主事,自然也没有人管到头上,岂不是好事?”
这话倒也是不假,想这女子嫁人,一半看夫君,一半却要看婆母,若是夫君不好,婆母明事理,这日子便能过下去,若是夫君再好,摊上个恶婆婆,再好的夫妻也要给拆散了,似张家这般上头没有婆母,后院只绮姐儿一人说了算的,确是十分不错的!
韩世峰闻言点了点头,
“远铮此言倒也是实情!”
付文雍见他点头,笑了笑又道,
“二来荣璟那孩子虽说性子莽撞,耳根子软有时糊涂些,但好就好在,绮姐儿心思通透胜他许多,想要拿捏他乃是易如反掌,以后小夫妻过日子,以绮姐儿的性子,荣璟是翻不出天去的,再以后生下一儿半女,还有谁能越过绮姐儿去?”
“这……”
韩世峰想了想点头道,
“……这倒是!”
张荣璟那小子如何能同我们家绮姐儿耍心眼儿,我们家绮姐儿那是心地纯良并不爱拿捏人,若是动真格的,那小子十个捏在一处都不够我们家绮姐儿玩的!
付文雍又道,
“还有……张广贤如今在漕运衙门里的油水多少,想来文明兄也是有些耳闻的,荣璟是嫡长子,家产必能得大半,这些以后都是要落到绮姐儿手里的……”
韩世峰皱眉想了想道,
“虽说我们家倒是不贪图张府的钱财,不过女儿家嫁人,自然还是望着她平安顺逸,不致缺衣少穿受了委屈!”
付文雍见说的韩世峰意动,便笑道,
“依兄弟之见,这桩婚事光凭着这三点予我们家绮姐儿都是十分有利的,再有绮姐儿这才十三,便是要出嫁还有两年,趁着这两年我将荣璟带在身边,回去蜀中那边,好好教导一番,说不得荣璟还能更进一步,考个秀才、举人得个功名,倒也不怕他配不上绮姐儿了!”
这话旁人来说自然不成,只付文雍与韩世峰都是多年的老吏,又都经过科举一途入仕,想法子给张荣璟恶补两年,再好好押押题,想往上一步不容易,但中个秀才倒是真不难的!
韩世峰终是被他说动,沉吟片刻道,
“此事我还要同贱内商议之后才能给远铮兄消息!”
付文雍应道,
“自然应当的!”
说着拱手道,
“如此我便等着文明兄的好消息了!”
待得付文雍走后,韩世峰便迳自回去后院见王氏,
“夫人,今儿远铮兄趁夜过来你当是何事?”
王氏闻言笑问道,
“可是付大人的考评下来了?”
韩世峰摇头道,
“倒不是此事……”
顿了顿也不卖关子对王氏道,
“远铮兄过来乃是为我们家绮姐儿说媒的!”
王氏闻言一惊,
“绮姐儿这才十三,说媒早些了吧!”
想了想又道,
“不过早些相看人家自然也是好的,不知付大人说的是哪家的小郎君?”
韩世峰应道,
“这郎君夫人自也是知根知底的……却是荣璟那孩子!”
王氏听他前头那句“知根知底”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当下却是脸色沉了下来,摇头道,
“那孩子虽说如今亦是改过自新,倒也是循规蹈矩了,只如何配得了我们绮姐儿?”
那张荣璟无功无名,以后便是个吃老底的败家子,配了我们绮姐儿就是生生糟蹋了孩子!
韩世峰应道,
“我前头也是同你一般想法,不过远铮兄同我提出三点,为夫想了想倒是有些道理……”
说着将付文雍所言又转述给了王氏,王氏听了拧眉想了片刻道,
“老爷,您所言这三点妾身却是并不认同……”
“哦,还请夫人道来……”
“这上头无有婆母,夫君好拿捏二点都是付大人比较那嫁与高门而言,付大人这是把老爷往那沟里带了……”
顿了顿王氏道,
“便是我们家绮姐儿不嫁入高门大户之中,难到就寻不到一个上无婆母,家产殷实,夫君又出息的人家嫁了,为何定要嫁给张荣璟?一来那小子虽说如今性子改好了些,但总归不成器,以后能不能考上秀才也是两说,弄个不好一辈子做个白丁,绮姐儿顶了天做个富家妇,想要一家子更进一步,便只能指望儿孙了,那可是要熬一辈子的……”
想了想王氏又道,
“再有张家虽没有正经婆母却有个厉害的妾室,张大人宠妾灭妻,这偌大的家产以后落入谁的手中,只怕还是两说……”
且那妾室若是苗氏妹子,论血缘那便是绮姐儿的姨母,若是绮姐儿嫁给张荣璟,两下为了家产掰扯起来,难道让孩子从中作难?
“再有老爷可别提那张家的家产了……”
说着王氏瞥了韩世峰一眼,
“张大人如今在这任上能做几年还未可知,调任之后又是何种情形也未可知,家产再大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说白了自己不争气,靠着老子也是受气的命,若是张广贤以后仕途不顺,那岂不是儿子、儿媳也要跟着倒霉,又或是家底子再厚,老子不肯给,也是看着人吃饭,如何能同自己有相比?
想自家绣姐儿与纭姐儿嫁的两位女婿都是自家出息,以后必是不会靠着父母的人,绣姐儿以后是长房长媳掌管家业,大女婿若是考得了功名,以后自然能为绣姐儿撑腰。纭姐儿是嫡次媳,以后分了家出去,二女婿也是同样考功名入仕途,自然比在家里吃老子娘强上不少。
轮到了绮姐儿这处,王氏也是一般对待,对丈夫道,
“这女儿家嫁人看的是以后,眼下再好也是镜中花,水中月做不得准的!”
王氏一席话令得韩世峰醒过味儿来,当下忙道,
“还是亏得夫人想得周到,倒是为夫糊涂了!”
王氏笑道,
“老爷倒不是糊涂,只一来是绮姐儿,你向来心里爱重,关心则乱,二来又是付大人是老爷至交好友,他的话老爷自然是要多听一些的!”
韩世峰点头道,
“夫人说的是!”
经王氏一点醒,韩世峰是当真回过味儿来了,心中暗道,
“那张广贤为何想以嫡子配我们家庶女,想来其中有一半也是看中了我在吏部的差事,只要结成了儿女亲家,为了女儿我总归也不能不照拂他的!”
想到这处心下冷笑,
“我们家绮姐儿大好的少年郎配不得,何必要配你那爱逛窑子的儿子,这是嫁丈夫又不是管儿子,谁耐烦年年月月的管你!”
想到这处便打定了主意要回绝这桩婚事。
他们夫妻在这处商议,今日里提的亲事,明日里便回绝,难免有些伤人脸面,便打算着隔两日再回话,只没想到第二日午后那小苗氏便上门了。
王氏这厢听得下人们禀报,心下微奇,
“张府苗氏来访……”
按理说妾室不能在外随意走动,便是家中没有正经主母,那也要男主家点头才成,不过依着张广贤的性子,他这小妾多半是没有拘束的,不过一介身份低贱之人,这么贸贸然然就上门来见当家的主母,若是脾气大些的,当场打出去都是有的。
王氏眉头紧紧皱了皱,回头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苗氏,见她又将帕子绞成了一团,不由心头一软,想了想道,
“罢了!请人进来吧!”
下头人果然出去请了,王氏回头对苗氏道,
“这苗氏有些不知规矩,按理我应当是不见的,不过瞧在你的面上,我让你们见一面,是不是娘家姐妹,你可瞧仔细了!”
苗氏闻言激动的又要掉泪,忙使帕子按了按眼角,
“多谢夫人垂怜!”
二人说着话,外头的人便缓步到了正堂,以小苗氏的身份自然用不着王氏下座迎接,二人在堂上见得一名身姿苗条,容貌娇美的女子缓步进来,一身水红衣裙衬的肤白发黑,果然是个俏佳人,难怪能迷得那张广贤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小苗氏生的比大苗氏还娇美些,只因着受宠顾盼之间少了矜持,却失了大苗氏柔顺妩媚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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