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炸雷般的大喝,厨房里冲出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平头方脸,与牛玉长相最少七八像,只不过牛玉才偏瘦一点儿,他偏壮一些。此刻,牛局手里正拿着锅铲,腰上系着花围裙,正向着门口处的牛玉才一声断喝,看那架势很是不善,如果牛玉才要敢说半个“不”字,估计一锅铲就会飞过来。
梁辰被吓了好大一跳,退了半步,转头看了牛玉才一眼,心道“听声看人,这位牛局可不像个教委副主任那样的知识分子,如果披上战袍拿起丈八长矛来,立马就是位喝断长坂坡的猛张飞。”
不过牛玉才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老爸这样跟他“打招呼”,根本不以为意,把酒瓶子往面前一举,“行啦,别那么大声了,从小到大你都这么喊,我耳朵没被你震得失聪就不错了。喏,你最喜欢的红星二锅头,今天晚上喝两盎。”他倒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看来从小到大也是久经考验了。
那边牛局刚举起锅铲准备喝骂,转头便看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就站在牛玉才旁边,登时就愣住了,狐疑地盯着梁辰,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我同学,社会学系的,叫梁辰,上午就是让你替他办的事儿,他非要来谢谢你,我也只好把他带来了。喂,老爸,你还愣着干什么啊?继续炒菜去啊,我都饿了。”牛玉才脱了鞋子,噼哩啪啦地往屋子里走。
“牛伯父,您好。”梁辰很有礼貌地伸出了手去,跟牛局握手。
牛局皱了下眉头,不过依旧点了点头,将锅铲交由左手,与他轻轻握了下手。
“谢谢您,牛局,如果不是您,我侄子恐怕就要复读一年了,我向您表示真心的感谢。”梁辰握着他的手道。
“嗯,不客气,玉才同学的事情,怎么也要帮忙的。省实验中学那边已经打过招呼,明天就会下发通知书了,不用再担心。”牛局恢复了官家的气势,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也难怪,梁辰二十岁的年纪,在他眼里还是太嫩了,根本没资格跟他对话,他之所以办这个事情,绝对是出于自己儿子的原因,不是看在梁辰的面子了。
梁辰当然明白这个事情,也不计较,只是淡淡一笑,缩回了手去,换上了拖鞋。
牛玉才踢哩嗒拉地边往屋子里走边掀动着鼻翼边像狗一样的嗅,突然间很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哈哈,老爸,你居然给煎带鱼吃了?啧啧,还是我老爸了解我,知道我从小到大最爱吃什么,快,快点儿煎鱼去,迫不及待我都。”他大叫着,像个未成年的小孩儿一般。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平时在外面野惯了,花钱如流水,还能在乎煎几条带鱼?”牛局恶狠狠地骂道,不过眼里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慈爱一闪而过。
“行了行了,我和同学都没吃饭呢,您就快点儿吧。”牛玉才往厨房里推着他老爸嘻嘻哈哈地道,牛局又笑骂了一句,才重新走进了厨房。
“看不出来,你爸居然还会下厨。”梁辰向牛玉才笑道。
“何止啊,我爸厨艺好着呢,倒是我妈从来都不下厨,我小时候我妈就在外面做生意,一直是我爸带着我,尤其是我爸的煎带鱼,做得最好吃了。”牛玉才哈哈一笑道,不过言语间却有着一丝说不出无奈与忧伤来。无论怎样,父亲的慈爱总是敌不过母亲的温柔,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只有二者相统一,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失去任何一方,都会有所偏失的。
梁辰从牛玉才眼中的那一丝忧伤看得出来,他对母亲的怨念,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玉才,其实你母亲奔波劳碌也是为了这个家罢了,想让你们过得更好,你也要理解你母亲的一番苦心。”
“嗬,你挺神啊,怎么我想什么你都能猜到?”牛玉才惊讶地看了梁辰一眼,觉得这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深处,隐藏着诸多他不懂的神秘力量。
“玉才,叫你的同学一起来,吃饭吧。”牛局此刻重新出现在餐厅旁边,招呼道。不过望向梁辰的时候,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倒是流露出了一抹欣赏之意,看起来,他应该是听到了梁辰刚才的话。
“好咧,走,吃饭去。”牛玉才咧嘴一笑,叫上梁辰一起往餐厅里走。
不得不说,牛局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居然做了满桌子的菜,什么糖醋鱼、锅包肉、香辣肉丝、煎带鱼,等等等等,丰盛得很,而且都是比较费功夫难做的菜,这厨艺可见一斑了。
席间牛玉才极力劝酒,不过劝的却不是梁辰,而是他爸,看起来牛局今天也是高兴得很,两瓶二锅头,他自己一个人就喝了一瓶,绝对酒到杯干,豪爽得紧,而且酒量也不错,一瓶见底居然脸不红不白的,绝对是一位酒精考验的领导干部了。
喝了些酒,牛局的话也多了起来,不过大多数时候依旧是和牛玉才说话,基本上都是在骂,骂他不知道孝敬父母,从来都在外面野,也不知道回来陪陪自己,骂他不争气,看他以后找工作怎么办,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牛玉才则是哼哼哈哈,笑嘻嘻地听着,也不顶嘴,看来平时他老子对他的这种“教育”也不少了。
而对梁辰则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梁辰倒也无所谓,官家嘛,总要有官家的气势了。
吃过了饭,牛玉才给几个人泡了茶端过来,几个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不过牛局看起来很想跟自己的儿子单独相处一会儿,对梁辰的态度愈有些冷淡起来。梁辰倒也不在意,其实他只想结识一下牛局,对这个官场多认识一下,同时也为以后要办的事情多铺铺路。毕竟,市教委副主任,这个官在江城来说虽然不是很大,但手里掌握的资源可不少,实权在握,比起某些局的一把手都要强很多了。
他也不急着走,只是跟牛玉才东扯西扯的说着学校里的事情,牛局的脸色愈发不善起来,最后听不下去,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先聊,我有些累,先去睡了。”
他站了起来,便要往楼上走,牛玉才瞪了他背影一眼,小声在梁辰耳畔说道,“你别理他,我家老头子军人出身,就这个脾气,说发火就发火,我小时候可没少挨他的打。”
梁辰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事儿。”随后眼神落在了客厅中对面墙上挂着一副画上,突然间“咦”了一声。
牛玉才愣了一下,“怎么了?”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同时循着梁辰的眼光望过去,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兰花图,风格高雅,寓意深刻,不过是仿作而已,倒也不值几个钱,但用意倒是很细腻。
牛玉才看来看去,也不觉得有很好奇怪,这幅画都在家里挂了十几年了,也没怎么着啊,他搞不清楚梁辰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这幅画,好像画与题画诗不符啊,这诗与原画好像有些出入。”梁辰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幅兰花图面前,仔细看了下,摇了摇头说道。
只见画上一幅挺傲兰花,清幽贞洁,画旁还有一首诗,写的是,“此是忠贞一朵花,不求闻达只烟霞。采樵或恐通来径,更写高山一片遮。”
不过却没有题诗落款,也没有名头,没头没脑,看起来是一副即兴仿作,信手画就罢了,并未当做一回事。并且字迹有些稚嫩,好像小孩子的字一般。也不知道堂堂一个教委副主任,厅里面为何挂了这么一幅仿作,而且看起来还像是小孩子的作品。
“小孩子家家,你懂个什么?这幅画与诗哪里有什么出入了?”正在上楼的牛局脚步一僵,定格在那里,转过身来脸色不豫地道,看起来对梁辰的随意点评有意见了。
“呵呵,牛伯父,恕我多嘴,我觉得,这幅画与这首诗,真的有些出入。”梁辰微微一笑道,继续坚持己见。
“出入?在哪里?”牛玉才这个时候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仔细地看个不停,不过他这位花花大少又能看明白个什么?
“你说有出入?好,那你先跟我说说,这是谁的画?”牛局哼了一声,几步便走下楼来,站在梁辰身畔,抱着肩膀冷冷地道,摆明了是不相信梁辰,觉得他这是在哗众取宠以博自己的关注罢了,这样的人,他倒是见得多了。并且,梁辰一直未走,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地位所致而已,想拍自己的马屁为毕业以后谋求个好工作,这种想法也未可知了,他最讨厌这样的人。
“如果所料不错,看这兰花气质高雅,用笔曲奇,格调幽深,这应该是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郑燮郑板桥的画了,看这朵兰花,清奇高雅,主旨是表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那类幽洁孤高之士,与卑污的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情怀,应该是那幅‘破盆兰花图’了。”梁辰指点着画,微笑说道。
牛局这一次没有说话,但眼中的惊讶之色更浓了,转头盯着梁辰,半晌,才缓缓点头说道,“年轻轻的,倒是好见识,居然认得这是郑板桥的破盆兰花图,不错。接着说,画与诗,又有什么出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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