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画浑身僵硬，如雕像一般无法动弹。
她不知道叶梓喻为什么非要问这样尖锐的问题，让她连逃避都不行。
其实……
其实也没有必要逃避的。
她最清楚他的状态，他在那种情况下，不认识她太正常了，他的本能要求他杀掉眼前的一切活物，所以他想要杀了她，也太正常了，不是吗？
没有必要逃避的。
可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云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愿意承认的理由，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而那才是她真正不愿意面对的原因。
“叶阿姨，您到底想要说什么？”云画的声音很低，沉得几乎听不清楚。
原本紧紧抱着云画的叶梓喻，缓缓地松手，看着云画，“画画，我想说什么，你也很清楚，对不对？你为什么要逃避？你逃避的不是他想杀你这件事，而是……他真的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
云画的脸色极其苍白。
叶梓喻看着她，唇边扯出了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我是他妈，你是他最爱的人，关于那件事，我们都无法接受，那么他呢？他能接受吗？”
轰！
叶梓喻的话，就像是一个惊雷，在云画耳边炸响。
原来……
原来如此！
云画看着叶梓喻，此时此刻，她终于终于明白，叶梓喻今天来到这里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云画的喉咙紧紧地哽着，难以呼吸。
她的眼睛陡然瞪大，瞳孔也骤然紧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叶梓喻。
叶梓喻早已经泪流满面。
云画屏住呼吸，她完全无法呼吸。
她看着叶梓喻，看着叶梓喻……
“对不起，画画，对不起……”叶梓喻眼泪长流，笼罩着她的巨大的悲哀，云画看得一清二楚，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
怪叶梓喻吗？
不，怎么忍心怪她？
她只是一个绝望到了极点的母亲，她只是一个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拯救自己孩子的母亲，她有什么错呢？
那能怪谁？
要怪，就只能怪天意弄人。
难道这就是改变他命运的代价？
也是，命运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要想改变，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云画闭着眼睛，静默无声。
叶梓喻擦了一下眼泪，低声说道：“画画，医生也不确定他的记忆是短暂缺失还是永久缺失，也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恢复这5年的记忆。不过医生也说了，你跟他的关系非同寻常，对于他来说，你永远都是最特别的，你对他是有极强的吸引力的，所以……”
叶梓喻有些说不下去，她甚至都不敢看云画的眼睛。
“所以，如果你去见他，由你陪着他慢慢引导的话，或许他能够想起来一些片段，也或许就……就能很快恢复记忆……”
叶梓喻的声音越来越低。
“虽然医学上的检测结果是，除了失忆之外，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各方面都非常健康，但是我们都不放心，就让他在香山别墅那边休养一段时间，也观察一段时间，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危险，才能放他去继续工作。”叶梓喻低声说道。
她苦笑，“他的记忆停留在19岁，纵然我们已经告诉他，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意外，失忆了，他也受了重伤，所以我们想让他转成文职，他不喜欢仕途，去做研究也可以，经商也可以，可他……”
叶梓喻叹气，“他非要继续去基地服役，他说他的状态非常好，他现在正处在黄金年龄，单兵作战能力可以达到巅峰，他可以完成非常多的任务，国家培养了他这么多年，花费巨大，终于有成果的时候，让他退役？那就是在浪费国家资源，他不肯，他非想要再去执行任务。可是……”
叶梓喻的声音苦涩到了极点，“可是我们要怎么告诉他，部队已经……已经不要他了，基地那边，执行的都是保密任务，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参与任何一起任务了。”
叶梓喻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小时候，我因为司年的关系，以及我自己的一些心思，故意疏远他，想要让他获取他爷爷和父亲的疼爱，也导致他跟我疏远。他的智商很高，从小都不合群，又一直都是跳级读书，后来还未成年就去了部队，他把自己所有的热忱、忠诚、鲜血，乃至是生命，全部都奉献给了部队，他一次次出生入死，只为那他心中唯一的信仰。可是现在，我要怎么告诉他，他的信仰已经抛弃了他……”
“他的信仰不要他了。”
叶梓喻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他一次次追问，一次次联络曾经的上级领导，联络他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可是没人敢理会他。你薄伯伯舍下脸面，请关键的几位领导帮忙，让他们不要多说什么，家里边会劝他退役，让他以为自己是迫于家族主动离开的……”
“这算是给他，最后的体面。这一切，都是看在他的确出了事，的确是完全失控的份儿上，当然，还多亏了他曾经那么多次出生入死换来的功绩，才能让他，保留最后一点点的体面。”
叶梓喻显然也是憋了许久，她已经放开了云画，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得泣不成声。
云画缓缓地蹲下身来，从旁边的茶几上抽了纸巾，轻轻地给叶梓喻擦眼泪：“叶阿姨，你的心情，我都懂。”
她甚至比叶梓喻更清楚，薄司擎在部队上投入了多少执念。
或许一开始是不想给大哥薄司年压力，毕竟他若是不从军的话，很多人就会猜测他才是薄家真正的继承人，薄司年不过是个占位置的，所以他才义无反顾地从军。
然而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什么，他都成了一个军人，成了一个最优秀的军人。他把军魂刻入了他骨子里，一生都不会磨灭。
他曾经告诉过云画，他原本的人生规划就是在部队里，一直到老，到死。
后来和云画在一起之后，他知道她担心，知道她怕，所以他告诉她，他会在30岁之前退役，他会把自己的单兵巅峰实力留给部队，而后在自己状态下滑时，他就会离开部队，给云画一个安全安稳的家。
很不巧，如今的薄司擎，在他记忆中，他的人生规划，就是一生军途。
可偏偏，他的路要断了……
英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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