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后的生活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姜府上的应酬愈发多了,无关于他们需要讨好摄政王,只是摄政王身份在那儿,便规矩如此,多了些迎来送往。
世族勋贵家的小姐都是学过管理府中中馈,主持人情往来的。姜府虽未有女主人, 对姜幼胭也是请了放出宫的嬷嬷教学的。
原先姜幼胭也常会接些小姊妹间的花帖,因而,应付起来,姜幼胭并不苦手。
姜幼胭本是不喜应酬的,姜问之和姜暮笙自然也不会拘着她去应酬。
但她已经知道了人脉的重要性。
姜幼胭便知道自己被爹爹和哥哥保护得太好了,自己不能仗着他们的偏爱有恃无恐。
她原先总想着天塌下来爹爹和哥哥会护她无恙,故而有恃无恐地骄傲着, 而先前爹爹出事, 哥哥游学在外后, 她便像个无头苍蝇般无着落,什么也帮不上忙。
她也想保护爹爹和哥哥。
她会的不多,但筹码也不少。
姜幼胭看着递来的一张张宴会请帖,抿了抿唇。
这些都是人脉。
摄政王亦是她的后盾。
众人惧于摄政王威名,而这威名便是护姜府无恙的平安符。
虽然这么说,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姜幼胭嘟着嘴,捧着腮看着吟月从外门接来的一张又一张的请帖。
姜问之见她蹙眉,以为她是不愿意去应酬,想来她这些日子赶趟似的东一家西一家地赏花对诗……
以为她是倦了,也难得她这般耐下性子,姜问之怜惜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若是不愿,便拒了吧。”
广结好友,为人温和宽广,从不与人交恶的姜问之说出这般话来,也是难得的孩子气了。
管家看着老爷这般说话,只是无奈地一笑,顾自给老爷添了茶。
“才不呢。”姜幼胭诧异地看向爹爹, 像是不解他为何这般说,然后才轻快地开口,“我才不是不愿呢,只是周家姐姐要赏菊,闻人家的姐姐要办诗社,李家四姐姐要采风……”
“虽然都很有意思,但去了就没什么空闲和爹爹说话了……”
包子脸皱成一团,眉头皱着,嘴巴也嘟了起来,腮也鼓鼓的,模样看起来的确纠结极了。
姜问之又哪里不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却仍接了她的话。
心中欣慰又怜爱,不禁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瓜,“你啊,就爱说甜话哄我。”
佯装呼疼,姜幼胭这才笑嘻嘻地抱住了爹爹的手, 问,“爹爹不喜欢吗~”
两颊的酒窝端得是甜的腻人。
“欢喜。”真是小促狭。
姜问之无奈又宠溺, 有那神奇的经历后,胭儿的性子愈发活泼了,情感也愈发外放,喜欢之类的词也挂在嘴边。
若是旁人许会严肃教育,但在姜问之看来,这也极好。
倒与她,也十分相似。
姜问之轻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开得正盛,柔媚多姿的海棠花,目光温柔宁静。
管家在姜问之身后低眸浅笑。
“又打趣父亲了。”姜暮笙一身青袍长身玉立,只太过消瘦了些,五官愈发立体起来。
他眉眼俱弯,笑吟吟地看着姜幼胭撒娇的痴态。
“哪有~爹爹和哥哥这般凤仪万千文采斐然,胭胭当然欢喜钦佩,那些什么花儿,诗的哪有和爹爹哥哥说话有意思。”
姜幼胭直接转过脸捧着脸颊满眼星星地望着姜暮笙,直白的目光直把人看得脸红。
姜暮笙亦是耳尖微红,咳了一下,想,胭胭愈发会说甜话了。
“顽皮。”姜暮笙莞尔,伸手也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动作却是轻之又轻。
“哥哥和爹爹都要把胭胭弹傻了。”姜幼胭鼓着脸不满。
“那便给你揉揉。”姜暮笙又笑,指腹随手又揉上了连个红印子也无的白净的脑壳。
“哼~”姜幼胭撅嘴以示不满,却也没避开揉脑袋的手。
她看到哥哥手中的信件,想来哥哥有事要与爹爹商量。
“好啦,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哥哥啦,哥哥有事要和爹爹商量,胭胭就先走啦。”说罢就起福礼告退,再一摆手,裙摆摇曳,路出珍珠的绣鞋一角,端得是一派潇洒。
这般活泼作态让三人又是好笑。
“吟月姐姐,我们去花园挑盆花,明日还要去评鉴一番呢。”远了还能听见姜幼胭与吟月的商讨声。
姜暮笙听得好笑,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了父亲。
“这是闻将军送来的信件。”
姜问之颔首,信件展开,并不避讳一旁的姜暮笙。
姜问之年少时也曾入军当过参谋,共同抵御过蛮夷,是生死之交。
时下风气文臣武将相互敌对,两人亦少有往来。
“信上说边疆招兵愈发多了,今年便招了三次,参差不齐,平日里训练亦是泛泛。”
不用作他想,姜暮笙肯定道,“新帝要动作了。”
姜问之没有回答。
安国久无战事,庞大的军队本就是国库最大的开销,自新帝登基后,宫殿盖了不下十座,苛捐杂税亦是沉重,百姓苦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庞大的军队只是负担。
但少帝这般做,是铁了心了要与阿崎争。
帝王想要实权,不被摄政王把持,这本是应该。
但少帝,委实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声明君,又有太后在后出谋划策。
姜暮笙只叹了一口气,“苦了百姓了。”
姜问之轻轻颔首,神色亦是肃穆,但开口却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惊诧,姜暮笙震惊地望着父亲,迟疑地开口,“父亲的意思是?”长眉拧成了麻花,“……要乱?”
“阿蛮,契约若是重视才是契约,若是不重视,便只是一张废纸罢了。”
姜问之的语气实在平淡极了。
但姜暮笙却听出了其中的惊涛骇浪,他怔然看向父亲,最终只是苦笑。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那纸百年和平协议说到底也只是一张纸罢了。
心跳徒然震颤,本就薄弱少有情绪起伏的心跌宕不已。而这也让姜暮不禁呼吸基础起来,心口甚至开始泛疼。
“阿蛮,”姜问之招了招手,拍了拍姜暮笙的手背,安抚,“勿忧。”
“安国,龙气尤盛。”
“这天下,散得太久了。”
望进父亲那双平静深邃的眸中,原本心绪紊乱的姜暮笙也渐渐平复了心跳,安静下来,那鼓蠢蠢欲动的疼痛也渐渐压了下去。
泛紫的唇色又渐渐红润,只余面色略显苍白。
看着姜暮笙慢着步伐远去,姜问之原本的温柔目光渐渐染上了哀伤。
“老爷。”管家上前心中叹乐口气,他不知如何劝慰,目光落在姜暮笙的背影上,也全是怜惜。
“阿蛮幼时便能忍疼,若非痛极,寻常看不出来。”
姜问之方才拍他的手背时,徒然爆起的青筋血管,凉到生寒的温度……
他不说,只是与姜暮笙心照不宣罢了。
阿蛮的身体愈发差了。
像表面完美无瑕的玉器,可内胆皲裂,细纹密密麻麻,只稍稍一碰,便会碎了。
那日周大夫的叹息声还凝在耳边。
姜问之徒然一叹。
“也许于阿蛮,是好事……倒也……”余音散入风中再不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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