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是在八月初九回到国公府的。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十几辆马车,驮着家当回来。
跟随回来的,有陈国公的二弟陈守成和二夫人袁氏,且带了一双孙女和一双孙子。
陈国公早便下了令,府中的人一并出来迎接,连禁足的长孙氏与陈瑾瑞都不例外。
瑾宁当然要出来迎接的。
她站在陈国公的身边,看着几名侍女搀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
一身百子千孙图案的青色缎裳,花白的头发绾成高髻,插着如意头玉簪,六十多岁的年纪,却显得十分精神,脖子很长,显得头颅很高,眼角和眉头的皱纹都很多,法令纹深,眸光十分锐利,纵然面带温和的微笑,可依旧难掩那威严之气。
陈守成在南国经商,之前曾入仕,可惜碌碌无为,不能晋升,便花了银子,可惜遇上的是一位清正廉明的上级,直接写在了吏部考核上,陈守成因而被革职。
革职之后,便入了商界,至今也闹不起什么风浪,这些年,老夫人不知道拿了甄氏的嫁妆接济了多少回。
他虽然比兄长陈国公年轻,可在商场里,少不了应酬吃喝,纵,情声色,掏空了身子,因而看上去比陈国公还要老上几岁。
二夫人袁氏,倒是没落大家族里出来的千金小姐,祖上也曾被封过侯爵,只可惜到她父亲的那一代,便没了世袭。
只是,世家之女,圆滑世故,懂得做人,又把婆母哄得十分高兴,婆母抬举,因而在陈家地位甚至高于长孙氏。
她自然是看不起长孙氏的。
她曾经也看不起甄氏。
甄氏虽然家世显赫,可在她这种世家小姐看来,到底是武夫出身,粗野不堪,和她这种真正的贵族是不能比的。
而最让袁氏骄傲的是,她为陈家生下了一子两女,甄氏只有一个克星的女儿。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她过门的第二年,便为陈守业纳了一房妾侍,妾侍翌年产下一子,竟是庶长子。
她在陈家,有足够的底气。
陈国公见了老夫人,连忙就迎上前去,拱手见礼,“母亲一路劳顿,快快进去。”
老夫人嗯了一声,欣慰地看着他,“老身刚入京,便听得你被被皇上嘉奖,实在是可喜可贺。”
陈国公得嫡母赞赏,心头也着实高兴,谦虚地道:“儿子不才,官场多年,一直碌碌无为,没为母亲长脸,实在是汗颜。”
“你已经胜过你的弟弟许多。”老夫人微笑着,眸色却淡淡地扫过陈守成的脸,“还不见过你大哥?”
陈守成上前,欣喜地握住陈国公的手,声音有些激动,“大哥,许久不见!”
“二弟!”陈国公露出了兄弟情深的神情。
袁氏也上前见过,且带着儿女上前,“梁晖梁琦,瑾宪瑾珞,快见过伯父!”
陈梁晖是庶出的,早年时候,因着甄氏一直不能生育,便把梁晖过继到了陈国公的房中,因此,陈梁晖是得叫陈国公一声父亲。
四人上前行礼之后,陈国公欣慰地看着这一双玉儿般的人儿,心里头很高兴。
便回头叫了瑾宁一声,“瑾宁,还不快上前拜见祖母?拜见二叔二婶再与兄弟姐妹们见过?”
老夫人的视线落在了瑾宁的脸上。
她的视线,带着研判和考量,甚是锐利,眉心的皱纹很明显,尽然嘴角是带着点儿的笑意,却总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瑾宁慢慢地走上前来,福身,“瑾宁拜见祖母!”
老夫人嗯了一声,眸光变得温和了一些,“回来就好。”
长孙氏和陈瑾瑞等众人都见过了,这才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老夫人看着长孙氏,道:“这一次老身回来,辛苦大夫人了。”
长孙氏垂首道:“老太太千万不要这样说,这都是媳妇该做的。”
老夫人转头去看陈瑾瑞,见她蒙着面纱,便蹙眉问道:“瑞姐儿你这是做什么?大热天的蒙着脸,见不得祖母?”
陈瑾瑞泪光模糊,哽咽地道:“不,祖母,孙女面容丑陋,不敢吓着祖母。”
“胡说!”老夫人嗔怒,“你的面容,老身难道不曾见过?快把面纱给摘掉!”
陈瑾瑞慢慢地把面纱除下来,露出了一张斑驳狰狞的面容,眸子里盛满了委屈的泪水。
老夫人震骇,惊问道:“怎会如此?发生什么事了?”
陈国公上前道:“此事容后再跟母亲禀报,天气热,里头备下了酸梅汤,母亲请先进去歇息。”
老夫人威严地嗯了一声,由长孙氏和袁氏两位儿媳妇搀扶着她进去。
袁氏的一双女儿,陈瑾宪与陈瑾萝,陈瑾宪比瑾宁大两岁,而陈瑾珞比瑾宁小一岁。
陈瑾宪本来早说了人家,可未婚夫一直重病,婚事迟迟没能落实,没想到今年春天,未婚夫忽然撒手人寰,她便成了十八岁的老姑娘了。
这一次回京,老夫人便是有意为孙子孙女们说亲。
南国虽然也是富庶之地,但是老夫人始终志在官场。
她尤其着急大孙女陈瑾宪的婚事。
这丫头长得好,性子又沉稳,却因着之前的婚事耽搁了,如今生生熬成老姑娘,怎能不叫她着急呢?
因此,才方坐下来,吃了一盅茶,便吩咐了长孙氏,“你去打听打听,哪家公子性情和家世可以的,便都记下来,回头我们好好观察一下,宪姐儿的婚事,得先办了。”
老夫人下令,长孙氏哪里有敢不答应的?而且如今她确实需要立功来赎罪,便应道:“是,儿媳明日便叫媒人过来。”
“嗯,那就好,对了,柱哥儿呢?”老夫人看了一下,没见陈梁柱,便不悦地问道。
长孙氏连忙解释,“回老太太的话,柱儿前两天出门去了,因不知道老太太今日抵达,是以没能及时回来迎接,老太太恕罪。”
“嗯,柱哥儿今年也十七了吧?婚事得抓紧了,看上哪家闺女了吗?”老夫人问道。
长孙氏微笑道:“看倒是看上了,但是,国公爷说不合适。”
“不合适?哪家的闺女?门楣低一层是吗?也别光挑门楣,娶妻求淑女,性情好便行。”
长孙氏道:“这门楣倒是不低的,就是性情刁蛮了一些,是靖国公府的瑞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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