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郎把瑾宁送到刑部大牢之后,他心里头憋着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
那天,翠儿匆匆来报,说幸如被禁足。
他赶到侯府,与陈瑾宁打了个照面,他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
她那般的倨傲冷漠,在侯府受尽长辈的宠爱与下人的尊敬,看到他来,故意别开了脸,若不论她郡主身份,她也不过是个五品的飞凤将军。
他自入仕以来,又娶了侯府的千金,是何等的春风得意?但是,自从幸如被陈瑾宁缠上之后,他屡屡受挫,甚至被丢面子。
到他看到妹妹惨况,再想起她前呼后拥地出门,何等的威风,他的怒气,终于燃烧起来了。
耳边听着的是妹妹的哭诉,他脑子里想的始终是陈瑾宁倨傲走出去的模样。
他握住双拳,暗暗发誓,一定要撕掉她脸上的倨傲。
在离开晚霞阁的时候,路经回廊出去,竟然见到了明妃娘娘。
他本不能与明妃娘娘见面,只是对面迎上了,他只能行礼。
明妃娘娘微笑看他,说:“你来找少夫人吗?少夫人出门去了。”
他当时很错愕,为什么她会认为自己是来找陈瑾宁的?
但是,听了明妃娘娘下一句,他就彻底明白过来了。
“侍郎是个读道德文章的人,若是见了少夫人,劝劝她,哪里有祖母病逝做孙女的不回去守孝的道理?若叫皇上得知她这般不忠不孝,怕是要龙颜震怒的!”
他那一刻,看着明妃娘娘脸上宽厚仁慈的笑容,还有那笑容背后暗藏的杀机,他的眼底,也渐渐地升起了一丝杀机。
只是,他到底沉住一口气,上了折子,便是得罪了侯府。
他还是希望妹妹能在侯府得到好的对待。
所以,他在别过明妃娘娘之后,去找岳母。
他跪在岳母的面前,求岳母安排一个好住处给妹妹,别亏待了她。
他甚至承诺,绝不会叫容儿在陈家吃一丁点的苦。
但是,他同样看到一张冷漠倨傲的脸,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他心凉透了。
他再去求岳父。
有些事情是幸如做错了,但是岳父不至于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他以为是这样。
但是,他听到的却是岳父严厉的话,“你这般宠着她,迟早害死她。”
岳父的这句话,就像是在本来就熊熊燃烧的灶里添了一把干柴,烧得无法止息,直到爆炸。
他是憋着这一口气走出侯府的大门,在那一刻,他有一种冲动,想回去马上休掉李齐容。
但是,他不至于理智全无,若休掉李齐容,便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且真正可恶的人,不是李齐容,而是陈靖廷夫妇。
他想起了明妃娘娘的话。
他甚至认为,这是上天送给他的绝佳机会。
皇上最为憎恶那些不忠不孝之人,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老夫人出殡,他都没见到陈瑾宁出现,他知道,上天眷顾他了。
自古,邪不压正,陈瑾宁刁毒任性,作恶多端,也总算得到报应了。
因此,他亲自送瑾宁到刑部大牢。
他看着瑾宁进去,然后,隔着铁栏看着她落魄折堕的样子。
他想看到她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但是,她竟然就这样大模大样地坐在了潮湿的稻草上,抬起头,一如之前那般倨傲地看着他。
“劳陈大人送我一程,多谢了!”瑾宁道。
陈侍郎盯着她,“你如今还有什么好骄傲的?你以为,还有人能救你不成?”
瑾宁笑了起来,看着他不说话。
陈侍郎恨极这样的眸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般的眸光。
“你笑什么?”陈侍郎怒道。
瑾宁好整以暇地道:“我笑你一个堂堂侍郎,却像一个小肚鸡肠的嘴刁村妇,笑你口中读着道德文章却尽做些龌蹉肮脏之事,笑你分明堕入查端明的陷阱与她同流合污却不自知,更笑你便是站在这大牢之外看着坐监的我,你却比我更心虚恼怒。”
“你尽管笑,用笑来掩饰你的害怕。”陈侍郎听着她的话,心头却是微惊,他成了她口中说的那个人?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心安理得,倒是你,应该要害怕了,这件事情,总需要有人倒霉的,我若是不倒霉,那么倒霉的人就是你,信吗?”瑾宁微笑。
“你已经倒霉了!”陈侍郎盯着她,眸色赤红。
“我看未必!”瑾宁扬了一下衣袖,笑容在这阴暗的牢室里显得特别的明亮灿烂,“但是,如果我真的倒霉了,你会比我更倒霉。”
陈侍郎冷道:“人在牢中,也敢如此牙尖嘴利嚣张跋扈,是想威胁本官吗?本官奉皇上的旨意,拿你收监,我倒是看你能对本官如何?”
“那就拭目以待!”瑾宁道。
“你不必在此虚张声势,你以抗旨之罪进了刑部大牢,想再走出去?简直做梦!”陈侍郎说完,不想再看她那张笑脸,冷冷地拂袖而去。
他不认为陈瑾宁能走出来,陈瑾宁不孝在先,抗旨在后,是触了皇上的逆鳞,皇上不可能会轻饶了她。
只是,离开刑部大牢,他虽感觉酣畅淋漓的痛快,但是,隐隐有些担忧。
方才陈瑾宁说,分明堕入了查端明的陷阱而不自知,陷阱?是什么陷阱?
这个查端明是东浙王身边的人,杀了东浙王立下功劳,但是在京中月余多了还没能入宫。
皇上对她的态度未明。
自己与她接近,似乎……郭玉姑姑看到了。
但是,那又如何?他只是例行请安,说了几句话,即便皇上问起,他这样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倒是查端明最后一句话,耐人寻味。
她当时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想一直依靠侯府,若不想,为什么不另辟蹊径?她还说,若你信我,我保你三年之内,连升三级。
她话里有所指。
分明是看出了他对侯府的厌恶和心淡,看出了侯府对他的不公。
所以,此话是在拉拢他。
他明白,一个东浙来的女子,虽有名士祖父,可到底京中无人,没有娘家的支持,所以她迫切地拉拢前朝的人。
可皇上对于前朝和后宫来往频繁,素来是厌恶的。
他不能和查端明太过接近。
只是,三年之内,连升三级,何其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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