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子的动作飞快,我没想到他的水性也好的出奇,在波涛汹涌的河中一个猛子扎过去,再冒头之后,灵巧又快速的游向石头棺材。石头棺材停止不动了,爷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喜,而我却有点担心。“大伟!我们能帮什么忙吗!?”亦甜的脸色中都是焦急,忍不住跑过来问大伟:“河里太危险了!”“我想想。”大伟朝河面那边看了看,然后比划一下,看样子是想下水过去帮忙。“不要去!”我拦住他们,没有人可以靠近石头棺材,黄河两岸关于填河的传说并不是假的,但是拉人填河收阴兵的并不是龙王爷,而是石头棺材。阴兵就在石头棺材附近,我唯恐谁再下去之后,被阴兵缠住。“你这个人,思想真是有问题!”大伟转身怒气冲冲的望着我,亦甜也有点点埋怨,对我道:“如果能帮点忙的话,可以帮帮吗?师傅一个人下水,很危险,你……”“不要求他!”大伟丢下我们,迈步就朝河里走,然后一头扎了下去。我不想解释那么多,但是转头看看亦甜,我只是怕她心里不高兴。就在这个时候,老刀子已经靠近了石头棺材,此时此刻,沿河两岸肯定都有阴兵,但是爷爷笔直地站在石头棺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老刀子,并没有唤阴兵去对付老刀子。眨眼间的功夫,老刀子在水里一蹿,借势就翻到了石头棺材上面。“我愿意让你过来,你才过的来,让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见识一下蛇篆刀。”爷爷平时沉默而且低调,就像一个普通的老走船人,然而此刻,他的腰杆比任何时候挺得都直,语气也有些傲然:“另外,还想让你知道,陈老六虽老了,还杀的动人,我那娃子命苦,谁再敢欺负轻视他,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事情,难道真的不能谈谈?”老刀子一身是水,他可能真没有动手的意思。“没什么谈的,看看你的蛇篆刀吧!”爷爷慢慢抬手,那根打鬼鞭悠悠的垂了下来:“这把刀上,染了多少河凫子的血!”唰……打鬼鞭就像一道突然闪过的电芒,划破了黎明前的大河。我们距离非常远,却隐隐能听到鞭子犀利的破空声,这根鞭子拿在我手上和拿在爷爷手上完全是两个概念,老刀子一下子就被逼的没有退路,迫不得已亮出了蛇篆刀。“师傅!我来帮你!”大伟没有老刀子的水性,在汹涌的水流里渐渐就掌握不住了,但仍然挣扎着冒头,在水里大声的喊道:“还有那老头儿!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告诉你,态度放端正一点,现在的黄河滩已经不是你们这些三教九流牛鬼蛇神的天下,法制社会……”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大伟周围的水面上突然就齐刷刷冒出了四五个阴兵,白惨惨的脸庞,好像是水里浮出的几尊渗人的雕像,大伟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马上就被围得死死的。“大伟!”亦甜在岸上急的大喊,那边石头棺材上的老刀子听见大伟的惨叫,心神明显不稳了,被爷爷两下就逼到将要落水的地步。噗通……亦甜顿时就跳到水里,想朝大伟游过去。说句实话,当年的我,没有太多的思想,只是单纯的根据心里的感觉来判断一个人的善恶,我是自私的,如果大伟被阴兵缠住,我可能不会有什么,然而亦甜一下水,我的心里就嘭的一跳。“回来!亦甜!”我不顾一切的跳到水里,拉住她朝回拖,亦甜的水性不好,在水里挣不过我。“别拉我!”亦甜一边挣扎,一边道:“我要去救他!”“我去!”我把亦甜拖到岸边,然后恐怕她再倔强的下水去,所以抢先一步重新下水,朝大伟游。我不管别的,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危险,我只是不愿让亦甜送命。大伟已经被折腾的差不多了,在我全力靠近他的时候,他被几个阴兵缠住拽到水里,河面上只剩下一只抓来抓去的手。我游过去,用力抓着他的衣领朝上提,但是还没等把大伟拽上来,就觉得自己的手脚也被拉着了,随即,两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白惨惨的面孔从水里浮出来。“娃子,不要过来!回去!”爷爷在石头棺材上看到这些,反手一晃鞭子,抽在旁边的鬼船古钟上,古钟嗡的一响。缠着我和大伟的阴兵,随着嗡嗡的钟声立即沉没在水中,我拉起大伟飞快的朝岸边游。一直到了浅水河滩,亦甜和七七踩着水迎过来。大伟应该没事,只不过喝了一肚子水,接连被折腾,脸都绿了。我和大伟都上了岸,爷爷和老刀子之间也没有什么顾忌了。爷爷的攻势很猛,一条鞭子密不透风,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人动手,今天这一看,才知道老鬼当初为什么说河凫子七门这一辈人中,陈老六是最厉害的。“真要这样!”老刀子被逼的实在没办法,那双血眼不由自主的就泛起了一片微微的红光,拿着蛇篆刀,退到棺材一角:“你们在找西边的人,我们也在找!”我在岸上听着这些话,心里突然想起八字眉刚告诉我的那些往事。西边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七门与世无争,唯一对他们怀恨在心的,就是西边的人。时间过去那么久,七门一片散沙,三十六旁门也早已经成为一个虚名,但是针对七门的袭击仍然没有完全停止,尤其是在老鬼拉了爷爷去镇河之后,袭击愈演愈烈,再加上十几年前,我爹还有七七她爹相继被人谋害,这让我意识到,西边的人,其实并没有消失,他们肯定还在黄河滩上某个未知的角落里。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石头棺材里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天将要破晓,但是我看不清楚爷爷跟老刀子争斗的具体过程,两个人的动作都太快了,就在那口方圆不大的石头棺材里翻翻滚滚的搅成一团。我们在岸上很紧张,我怕爷爷出事,亦甜怕老刀子出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边,约莫过了有七八分钟的时间,一条身影踉跄着翻出棺材,然后落进水里。紧跟着,我看到站在棺材里的,是爷爷,落水的是老刀子。老刀子在水里转了一圈,他仍然很不甘离开,因为这一走,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石头棺材,但是他斗不过爷爷,二十多年前斗不过,现在依然斗不过。“你和我,走的不是一条路。”爷爷静静站在棺材里,那身鲜红的衣服在破晓的晨阳下显得那么刺眼。他拿着鞭子,指了指还在周围徘徊的老刀子,接着转头冲我喊道:“娃子,现在就走。”我不想离开,但是我已经很清楚,爷爷不可能上岸,不可能回来。“娃子,路还很长,你要自己走,记住我的话,人,就那么一辈子,横竖都是熬……”爷爷站在棺材里,慢慢的朝水面下沉:“但是你该做的事,都要做完……”“爷!”我一下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用尽全力,把手里那根沉甸甸的莲花木棒朝石头棺材扔了过去。棍子划过一道弧线,爷爷伸手抓住了它。我心里很不舍,不知道舍不得什么。我站起身,擦掉脸上的泪,拉着七七转身就走。我不想,也不敢再去看亦甜,我怕自己看到她的时候,会难受。我什么都不管了,拉着七七走的很快,从破晓一直走到日头高照,老刀子他们没有跟过来。“哥……”七七转头看看我,道:“咱们要去哪儿?”“是啊,要去哪儿?”我顿时迷茫起来,心里说不出的酸,老鬼走了,爷爷走了,抱柳村空了,我要去哪儿?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我带着七七朝小盘河村那边走去,老鬼说了,老祖爷留下的东西很重要,放在家里始终不安稳,现在完全没有目的地,就想着把留在家里的东西再转移个地方。这一路很远,又在汛期里,沿途连个人都看不到,我和七七饥一顿饱一顿的熬了几天,靠两条腿走回了小盘河。村子荒了很久,一点点生气都没有了,我沿着那条熟悉的路,从村口走到了家门口。推开门的时候,我一下子又恍惚了,觉得一切都回到了事情发生之前,跟爷爷在这儿简单又快乐的生活着。“七七,在这儿等着。”我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下来。许多天没回来,家里还是老样子,我越想让自己静,脑子却越乱,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的面孔在脑海中出现。心里乱着,推开堂屋的门,但是一步跨进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却想不起到底是怎么不对劲。我低着头,看看脚下的门槛,一下子想起来当初离家的时候牢牢的在房门上挂了一把大锁,然而这时候房门却一推就开了。下意识的,我就觉得不安,抬头扫视着堂屋。太阳还在东边,光线照不进来,堂屋很高而且面积大,屋子里黑黑的一片,当视线适应了黑暗的同时,我一眼看到堂屋房梁对面的墙根,蹲着一个人。刚开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但是看看那人,好像蹲着一动不动。然而过了不到十秒钟,我骤然觉得,他不是没有动,而是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在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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