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韩其宁收到那封莫名其妙的来信,告诉他妹妹在孤儿院里,他才义无反顾地相信,她妹妹没有死。他希望,他找到他的妹妹,让他的妈妈不要再消沉下去。
可是三年过去,他依旧没有找到妹妹。而他的妈妈也彻底相信韩以静是真的死了。一点一滴的放弃生的渴望,任病痛带走她的呼吸。
她走的那一天,躺在床上,瘦弱枯枝的手抓得他很痛,却很温柔地对他忏悔,“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应该迁怒你,打你,骂你的。只是妈妈一想到你妹妹在外面吃苦,我对你太好了。她会怨我。现在,我去陪你妹妹了。你妹妹应该不会恨我这个无能的母亲了。韩其宁,妈妈,对不起你。”
“对不起。”三个字,是他妈妈最后的语言。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是可以是“我爱你。”
韩其宁睁眼时,看见陶慈着急又没辙的表情,连道歉的语气都像极了他的母亲,心里只有愤怒,“如果不是你弟弟撞了我,你在病房替他道歉的那一句对不起,像极了我的母亲,我根本不会关注上你的声音!你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种声音!也没资格把你的声音带给观众!”
当初,如果他不是私心里,为了多听她说说话,把她签约下来。又怎么会看见她的体检报告,又怎么会发现,她和他母亲竟然是一样的血型,连年纪都和妹妹差不多。
他是真心把他当成了妹妹在照顾。
原以为这辈子就算找不到他妹妹,他能把对妹妹的愧疚,转移到她身上,也是一种赎罪。可偏偏,老天居然那么爱开玩笑,让他对害了他亲妹妹的罪魁祸首掏心挖肺的好,却睁眼瞎地让他玩弄自己的妹妹,始乱终弃……
如果不是这种错觉,他怎么会对贼人的女儿那么好!甚至为了捧红她,不惜制造各种机会给她,打压他自己的亲妹妹!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通红,带着浓浓的悔恨与憎恶,从兜里掏出被捏的皱巴巴的几页合同,“这个,我单方面提前解约。”
陶慈原本就一直低着头,几乎他掏出的一瞬间,她就看清了上面的字。正是他们初遇时,在医院里匆忙打印的雇佣合同。
她的脸瞬间一片惨白。手指攒着裤腿,几乎要晕厥在地。
她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甚至忘记自己的身后是个台阶,一下子踩空后,整个人跌滚到舞台下面。
长久没人打扫过的广场,垃圾很多。
她就那么狼狈地倒在地上,灰尘弄脏了她的衣裤,球鞋鞋头上的那层布都被粗糙的水泥地给磨砺出个洞来。
韩其宁原本是能拉住她的,只是在伸出手的瞬间,想起林语的泪水和哭诉她被夺走的工作,他的手就收了回来,然后把合同书撕成两半扔了下去。
陶慈原本是想站起来的。
可当那合同的残页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手上,她就像是孙悟空遇见了五指山,彻底动弹不了。
这份不平等条约。签的时候,她还那么讨厌韩其宁这个人,觉得途太过渺茫,能不能做好声优都是未知数。
可转眼间,一年过去。爆炸时,韩其宁的挺身相护。事业起步时,他的认真指导。甚至她和柏寒争执吵架时,他都那些陪你去捉奸,保证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的戏言,都一点一滴地改变了他们的关系。、
约束她的早就不是这一纸合同,而是彼此间亦师亦友的微妙关系。
而现在,他却用这一纸合同,断绝了他们的关系。
舞台上,那一双黑色的手工制做的皮鞋高高在上,他冷冰冰的声音从她头上沉沉地压来,“这个合同,甲方可以无条件,随时提前解除。所以,我不用支付你违约金。”
不等她回复,黑色皮鞋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走的那么决然。
脚步声都消失了很久,她依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直到一阵风吹过来,卷跑了压在她手背上的纸,她才猛然起身,追着纸跑,伸手去抓。
她像一个追逐梦想的旅人,抓着触手可及却总是失之交臂的机遇。
她明明都已经站在林语的那个高度上了,只要再努力,她一定可以像韩其宁期望的那样打败她,超越她……
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作弄人的命运?
风吹多久,她就跑多久,用一种天荒地老的姿态。
直到风玩腻了,安静下来,她才卑微地弯腰,捡起她的梦想。
手指触及到纸上时,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落在纸上,落在水泥地上,泪水根本控制不住。
她的声音哽咽的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此时,电话声响起。
她以为是源柏寒催她回家吃饭,几乎想也不想地接听,然后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陶慈?”手机那头不确定的声音,传过来。
陶慈的哭声,戛然而止。
完了,丢人丢到萧郁那去了!
哭声停止,萧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问,“你在做什么?”
“……”
她不能说,她被炒鱿鱼了,然后哭的和失恋一样惨痛。
“你在哪里?”萧郁问完,补充道,“别再装死了。我有重要的话要说,关于电影工作的。”
陶慈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工作,才会有现在的局面,一时间对自己要不要接这电影也有了怀疑。也想和萧郁好好谈谈,不由说出了地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在她报出游乐园的地址时,萧郁那边呼吸好像有一瞬间的停止。然后,在下一秒钟,他才冷冷地回道,“我马上来。”
这个马上,确实很马上。
陶慈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开来的,也不知道开的车速是快是慢,总之,她只等了一刻钟,萧郁就出现了。
此时,天光很淡,日头已经是趴在地平线上,随时都要掉下去,看不见。
他一身穿的十分休闲,一条牛仔裤就这么走到她的跟前。
荒废的游乐园里,除了他们,没有任陶活物,除了风声,他的脚步声,便没有其他动静。
她看着他由远及近的走来,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别无旁物的看他。
他嘴唇很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单眼皮,瓜子脸,下巴很尖。这样的搭配,是传说中最寡情的面相套餐。她很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张脸,却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他在站在那里,淡漠的眼神里透着光,身后的背景是一座卡通蘑菇形状的吊秋千。那么平凡的画面,她却看得眼熟。看着看着,眼前的秋千仿佛开始旋转起来,耳边一片吵杂的欢呼声。吵得她连头都有些微微的疼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你怎么会来这里?”萧郁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察觉到她的异样,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怎么,头疼?是不是响起了什么?”
“我该想起什么吗?”陶慈迷蒙着眼睛,反复盯着他的脸看,那么陌生的五官,清晰地在她面前放大,而她再也找不到刚刚的熟悉感。
“我怎么知道?”萧郁笑了笑,“我是看你好像头很痛的样子,和在日本的时候差不多。”
他低头,看见她手中的合同,上面讯云公司的抬头,让他的面容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僵凝。最后,迟疑道,“你之前,是和韩其宁在这里?”
陶慈苦涩的点了点头。
萧郁的面色更为古怪了些,“他……有说什么?”
“他说,要和我解除雇佣关系。以后再不见面。”随着她说出的话,捏着合同的手越发攥紧。纸,皱巴巴的蜷缩一团。
萧郁的面色已从古怪,变成了诧异,“为什么?他不是……”
对上她疑惑的表情,他改口道,“他不是最器重你吗?你之前还和我说,他是要把你打造成超越林语的新星。”
“因为他发现,我是他仇人的女儿。”陶慈坐在秋千上,两眼看着天空,面露落寞,“我或许,就不应该和她争。只是一时的气愤,意气用事,却没有自知之明,把她彻底惹怒了。萧郁,你说,你不希望由她那样的人来演你心中的花秀恩。而我却卑微地藏起自己的身份。若你知道我的过去,或许,你也会改变你的立场,和韩其宁一样。”
萧郁的眉头皱的很深,似乎不太懂她在说些什么。良久后,他才问道,“你不是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这么说?”
陶慈把目光投回他的脸上,这一瞬间,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终于把压在她心上的痛苦,迷茫尽数说了出来。
知道她脑中有淤血的人,只有他和源柏寒。
她没办法坦然地把如此不堪的过去,告诉源柏寒。唯有眼前的萧郁,不亲不疏的关系,才是她最好的树洞。
她断断续续地把林语,韩其宁,与她的记忆一一说了出来,说到口干舌燥。而萧郁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完美的听众,不打断,不插话,静默的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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