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弘森开会开到一半,就见周秘书神色不对,看了他一眼。
周秘书战战兢兢的走到董事长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简略的将事发经过说了说。
“……以为许芮小姐是池少的女朋友,后来她们就将小姐围堵打了,幸亏——”
幸亏的后文还没说出来,周秘书就被董事长凛冽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后背发寒,顿了顿才接着道:“幸亏保镖们及时赶到,小姐没有大碍。”
虽然是没有大碍,祝弘森还是看向了对面的老友,一言不发。
骆正庭莫名其妙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不由犯起了嘀咕,都降了两个点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可别欺人太甚啊。
骆正庭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重要会议上,两个大佬脸色同时黑了,其他列席的都是高层,哪有连这都体会不出的。
他们纷纷交换眼色,以为项目出了什么大变化,可惜彼此眼中都是疑惑。
就在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祝弘森开口了。
“骆董,我们出去说句话。”
“呵呵,那好啊。”
骆正庭客随主便,离席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倒想看看他还想用什么办法令自己让利。
会议室外是巨幅落地窗,靠墙装着空气净化器。
祝弘森站在窗边点了根烟,一抬眼看见骆正庭来了,就冷笑了一声。
“骆正庭,不愧是你的嫡亲孙子啊,跟你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乱七八糟。”
“祝弘森,你好好说话。”
骆正庭没想到刚一出来,老友就朝他翻旧账,这还有两人秘书在,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祝弘森语带讥讽的说:“我就是太好好说话了,当年才可怜你老婆怀胎十月,给你顶包。”
骆正庭侧了侧头,他的秘书赶紧走了。可是周秘书却没走。
他有些恼火,“你自己想讨好雅云才帮我的,别说得真想帮我似的,那事我不冤吗!再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总是说……”
“那老子也替你背了恶名!”
祝弘森口气咄咄逼人,“我就算了,横竖是个男人,风不风流的无所谓。你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老东西,养个乱七八糟的孙子,在外面乱搞,害得许芮挨打。她才多大?老子自己都没真打过!”
骆正庭一头雾水,却也听得出好友是真的动了怒。
虽然祝弘森脾气恶劣,但并不是随便发脾气,更不会同无意义的人发脾气,他甚至不屑。
能气成这样,肯定有人在外惹事了。
他看向周秘书,周秘书看向祝弘森。
祝弘森侧了侧头,冷哼道:“好好说给他听,看他的好孙子在外头惹了什么孽账。”
周秘书被两个大佬看得直冒汗,心里觉得其实事儿不算大。虽说是挨打,但完全没打到呢,许芮小姐最多是受了场惊吓……就是这名头说出去不好,触了董事长的逆鳞。
当然,这话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说,而是一五一十的说了整个事情经过。
“因为那件事的原因,董事长安排许芮小姐到B市念书,也挑选了得力的保镖。结果今天从公司离开后,池少开着超跑把小姐接走了,还有意甩开了保镖。”
“特卫公司在小姐的手机上安有定位,所以一直跟着从会所到商场,然后小姐把手机落车上了。保镖赶过去时,池少也正要离开商场,他们去商场找许芮小姐时,发现许芮小姐被一群女孩子围追堵截,幸亏保镖及时赶到……”
“许芮她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骆正庭问道,还以为事情就是这样了,“骆池这小子人来疯,我回头一定教训他。”
祝弘森冷眼看着他,“你以为就是这样,你知道许芮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被人追着打吗?”
骆正庭感觉有些不对,看向周秘书。
周秘书顿了顿,接着说:“那些女孩在商场骂池少是渣男,有了女朋友还在外偷腥,将许芮小姐当成了小三,所以才群起攻之……”
骆正庭瞪大了眼,简直难以置信,“那小畜生,竟这么混?”
祝弘森鄙夷的说:“你骆家的种,你有多混,他就有多混。”
骆正庭受不了老友总是刺他从前的事,沉声道:“够了,这件事是骆池的错,我会处理,给你一个交代。她们伤到许芮没有?”
祝弘森看了他一眼,“没伤到就不处理?”
骆正庭皱眉,“你这叫什么话,我拿她当自家孩子,她遭罪我能坐视不理么?还白看着她受辱受委屈呀?”
祝弘森微眯起了眼睛,“谁是你自家孩子?少乱攀亲。”
“你不答应也没用,人家孩子两自己处得好,骆涵回国去C市,都是住在许芮家里呢。”
“还真是跟你一样心术不正,乱七八糟,你骆家一丘之貉。我再说一次,叫他离许芮远点!”
“啧啧,你管女儿管儿子还不够,现在连外孙女都管上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怎么就想不开呢!真想管,早干什么去了!”
“我用你教训我?”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除了雅云谁受得了你。”
“再说再降两个点。”
“……开会去开会去,走走走。”
……
B市的祝宅已到了晚饭时间,不过一老一小的两位主人还没从书房里出来。
许芮推门进去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就像刚犯了错被家长抓包似的。
明明她也委屈着呢。
“还不过来?站在门口吹风啊?”
“哦。”
许芮将门关上,觉得自己刚才的感觉就很不错,她本来就委屈啊!
此时不抱着外公的大腿诉苦,更待何时,等他算账就惨了。
还不如先惨给他看,回头也少挨点骂。
“外公!”
许芮调整了下自己的腔调,闷声闷气,可怜巴巴。
“过来。”
祝弘森招手,许芮走了过去,刚想开口,就听到“站近点”。
许芮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着外公沙发的扶手。
祝弘森看向她,“蹲下来。”
许芮有点无语,不过还是老实的蹲下来了,抬头看着外公,“您要干嘛呀?”
祝弘森没说话,皱着眉看着自家的蠢孩子,脸上脖子上倒是干干净净,一点印子都没有。他又让孩子转了个圈,最后干脆问:“伤到哪里没有?”
许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外公刚才莫名其妙的举动,居然是查看她是不是受了伤?
幸福来得太突然!
所以说,外公不是找她秋后算账,而是关心紧张她吗?
许芮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温暖安心的力量,那是从前她凡事靠自己时所没有的。
她忽然想,如果上辈子生活遭逢巨变时,也有这份来自家人的关怀,该有多好。
该有多好呀。
祝弘森问出这句话后,发现外孙女居然红了眼眶,心里一紧,脸带愠色。
“还真伤了你?伤哪儿了?”
“没、没有。”
许芮觉得重活一回,还真活回去了,过去这么久的事还值得哭一回。
她侧开视线,似是随意的擦了下眼角,“我没受伤,她们都没抓到我呢。我腿长,跑得快,她们笨死了,还想打我。做梦去吧。”
“你还骄傲上了。”
祝弘森啧了一声,目光却没从外孙女脸上移开,他看得出这小刺猬情绪不对。
“真没受伤?”
“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让医生来看看。”
话音未落,许芮就站起身抱住了外公的脖子,蹭着和他脾气一样硬邦邦的头发,硌得人脸疼。她却不嫌弃,反而放软的声音,像是自己真成了小孩。
“外公,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
祝弘森本来嫌她重,但是孩子的声音实在听着可怜,便忍了。
“如果你知道我过得特别惨的话,你会不管我吗?”
“许芮,你是猪脑子吗?”
“……如果那时候我们关系特别恶劣,老是吵架,您还要把我扔黄浦江呢?”
“那我扔了你吗?”
许芮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
虽然好几次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扑上去咬外公,她都做好要被扔黄浦江的准备了。
甚至特别用功的学游泳,就是等着万一被扔下去了,还能一个鲤鱼打挺,游上岸气死他。
想起往事,许芮不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多傻呀。
祝弘森本来快不耐烦了,正要抬手将孩子挥开,手上却湿哒哒的。他一回头,果不其然看到那蠢孩子在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就和撞翻了她搭了一个月的积木似的。
“哭什么哭?”
“我难受……”
“哪难受?我说了让医生过来,你起来,吃什么长得这么重。”
“不要医生,我是心里难受。”
许芮破涕为笑,勉强控制住了泪意。即使一想到上辈子发生过什么事情,心里就针扎似的,懊悔的情绪更是潮水般涌来。
“她们骂了你,所以难受了?”
祝弘森记忆一向很好,并没有因为年老而记忆衰退,自家孩子是因为什么被人围攻,他都记着呢。
许芮嘴张了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是因为上辈子的阴差阳错而难受吧。
是真正的阴差阳错,阴阳相隔,才致使那样的结果发生。
如果不是重活一回,这个心结永远都没有开解的一天。
祝弘森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怒火又被重燃了,“骆家的都没一个好东西!老的骆正庭,小的骆池、骆涵,都是乱七八糟,惹是生非,还连累人家受罪。”
许芮被他一打岔,不由怔了怔,“外公,这事,这也不关他们的事儿啊。”
“你脑子瓦特了,这时候还帮他们讲话?”
“这事就算和池哥哥有关,但他也挺冤的……”
“冤,他们一个个都冤,就别人活该替他们受罪!”
许芮听出外公话里格外透着怒气,不由赶紧安抚:“您别生气,当心气坏身体,这身体好不容易才好呢。”
待外公气顺了一点,许芮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不仅是骆池和戴晶晶的原委,还有戴晶晶和那几个女孩的大致身份,以及她当时是怎么处理的,都一一说明了。
她不想给外公造成什么麻烦,也想问清楚一个尺度。
毕竟B市说大不大,说小也小,尤其是这个圈子也就这么些人。以后许芮要在B市几年,也要攒人脉,和她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埋个伏笔,搞得纷争不断就没必要了。
祝弘森听了半晌,“你不用管,我全交给骆正庭了,他会要给你一个交代,你不会白吃这亏。”
许芮眨了眨眼,“骆爷爷来处理这件事?他也知道了?”
祝弘森斜睨了她一眼,“他孙子惹出来的好事,他不用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人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不论是谁。”
许芮顿了顿,大人处理当然更好,也更解气,说到底现在她们这些小的也是仗着家世。
她迟疑道:“那戴晶晶……”
祝弘森微微沉吟:“我等会亲自打个电话给那个人的秘书。”
许芮悚然一惊,不过转念一想,祝家在B市其实也根深蒂固,外公更不是普通的实业家。
祝弘森不轻不重的说:“你不会被谁白白欺负。”
只是一句话,许芮便像吃了定心丸,生出许多从前没有的自信。
她以前也知道外公是什么样的人,祝家是什么样的祝家,却从没觉得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现在不同了。
许芮很自信,很相信,这些都和她有关系,因为外公会护着她。
全力护着她。
许芮笑着挽着外公的手臂,拉他去楼下吃饭,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您是怎么和骆爷爷说的,池哥哥不会挨打吧?”
“挨打也活该。”
“哎呀,那也太惨了。”
“他惨你不惨,你平白被他拖累了。许芮。”
“嗯?”
“以后行事大气点,你家不是破落户,你也不是一个人。”
“外公……”
“有人给你撑着。”
许芮抬起头,正对上外公那双鹰眸,锐利的,坚定的,即使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
她抓住了外公的大手,温暖又有力量,然后挺了挺胸,灿烂的笑了。
……
却说骆池,的确是惨。
本来飞来横祸,因为自己太有魅力,而导致了一场闹剧。好在许小芮没出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却也还是不幸!
他兄代弟职,挫伤情敌,吃完饭不去泡吧居然泡网咖,游戏上还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骆池正要杀回去时,他爷爷的秘书带着保镖杀过来了。
“池少,骆董让您回去。”
“什么事呀!没看见我正忙嘛!”
“池少,骆董有事问您,请您即刻回去。”
“再等等,等我杀完这局再——喂!喂!我去,怎么卡号登陆界面了!”
骆池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网咖的大屏幕上早没了游戏的影子,竟然直接被网咖后台给登出了。
“你们——”
“池少,不好意思,骆董让我们马上带您回去。”
骆池见他们这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妙,明显是他爷爷等着他回去揍扁他。
他郁闷的看了另一边的雷宇驰,雷宇驰一脸幸灾乐祸,冲他挥挥手。
“池少,回去多练练技术,你这太小学生了。我都不忍心虐你。”
“滚滚滚,游戏能帮你追姑娘啊?”
骆池一脸不以为然,无可奈何的跟着一班人马回去了。
回去之后,果然情况不妙,被亲爷爷拿鸡毛帚子抽了一顿。
抽完了,骆池才知道因为什么挨打。
顿时六月飞雪,他仰天长啸:“我冤啊!我比窦娥还冤啊!爷爷啊,我的亲爷爷啊,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您要明鉴啊,您孙子我还是冰清玉洁的呢!”
骆正庭气得吹胡子,“滚你的蛋,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胡混,什么小明星小模特,你少过哪个?之前那个谁一连串的绯闻,我还让公关留意着,别上面冒出个你。”
骆池心痛欲绝,“爷爷,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那就是玩玩。我脑子又没坏掉,怎么会去招惹戴晶晶她们。尤其是戴晶晶,简直疯特了!”
骆正庭懒得和他说这些,“好心你老实点,别让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帮你擦屁股,你祝爷爷那里你自己去负荆请罪。别因为你一粒老鼠屎,坏了我骆家一锅汤,连带着他对骆涵的印象都不好了。”
骆池很是不服,“祝爷爷可真是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谁不知道他花边多似的。再说了,一人犯错一人当,关我弟什么事?他那是真冰清玉洁呢,就差当和尚了。”
“你说这些没用,总之他回头讨不着媳妇,就是你害的。”
“我哪儿能害他啊,我今天还帮他赶情敌来着!那真是一颗老母亲般的心!”
“什么情敌?”
“当然是许小芮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啊,她长得好性子又讨喜,您当别人不识货啊?”
“啧。”
骆正庭将鸡毛帚子扔到一边,忽然问:“许芮和你弟确认关系没有?”
骆池耸耸肩,“我哪儿知道,他们的好事还是您告诉的呢。”
骆正庭想了想,“这老是隔着太平洋也不是办法,总得露露脸才好,回头打电话和我那洋女婿聊聊。顺便叫外孙回来给他岳家拜寿。唔,还要准备份厚礼。”
骆池砸吧了一下这意思,“爷爷,这事儿是不是太早了点?”
骆正庭转头看他,“早?哪儿早?都跟你似的浑玩儿,从国外玩到国内,玩个没够才行?”
骆池讨了个没趣,不说话了,心想回头和他弟沟通沟通这件事。
别他们自己还没玩够,根本不想被大人们指点江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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