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圆月当空,整个霞谷都被笼罩在柔和的月光当中,一片朦胧。
子予的出现在这些男孩心中掀起了波澜,原本平日里躺床上就能睡着的他们今夜却难以入睡,讨论的异常活跃。那位小公主的缺点渐渐淡化了,那张清秀的面庞和修长的身体却越来越清晰,平日所见的女子虽然也有秀美可人的,但常年在田地里操劳,时日久了也难免被风吹日晒抹去了风貌,更何况这些孩子常年在山谷中训练,难以见到妙龄少女,此刻的少年情愫也被那张俊美骄傲的面庞给彻底唤醒了。
那些还未成亲的少年,此刻正在幻想着以后娶的妻子模样身段,而那些娶了亲的,也正在绘声绘色地描绘那娶亲后的日子,听的其他人悸动难安。石东杨原本从不为这些话语所动,但今日见了那子予,似乎寂如死水的心湖也有了丝微波动,他不想再听到那些成亲男子的描述,便穿好外衣,悄悄地走出屋门。
一出门外,石东杨立马被眼前如梦似幻的景色吸引住了,平日里练习辛苦,他们总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很少见到霞谷的夜景,而今日恰逢月光笼罩,整个谷中的花草树木,长廊木屋全都镶嵌在月光之中,仿若神鬼之境,不似人间。
正当石东杨迷醉其中之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你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蒍牧似笑非笑,双眼盯着前方的幻境,异常明亮。他此刻将头发束在头顶,脸部轮廓十分清晰,虽然众人都知道蒍牧拥有十分俊朗的容颜,但在此时此景,石东杨才看的真切,甚至觉得他和日间看见的子予公主在气质上有些相似。
“你也睡不着?”石东杨笑了笑,坐在身后的长廊木阶上,蒍牧随即坐在他身边。
“我在这里很久了。”蒍牧轻轻说了一句,望着那轮当空的明月,此刻他的眼神流露着清澈却又些微悲凉的目光,仿佛有无限哀思,又有无限安宁。
“你经常晚上一个人在这里?”
蒍牧苦笑了一下,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依旧望着那上空的圆月,石东杨突然觉得蒍牧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无忧无虑,只是他把他的心思藏得很深。
“蒍牧,你的父母是谁,你知道吗?”
蒍牧愣了一下,看了看石东杨,两人相识几年,除了师兄弟的情谊,还有一种知己情谊,但石东杨从来没有问过蒍牧关于他身世的问题,甚至几次他跟随蒍吕臣外出归来,石东杨也没有问过他任何问题。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知道的,我无父无母,从小跟着师父长大,只有一个义父,所以我跟他姓蒍。”
石东杨看着蒍牧的眼神,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不再说下去。蒍牧是聪明的,他明白很多事,只是他并不一定会说出来,他的哀伤也只会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独自咀嚼,石东杨心中一阵苦涩,但他还是强压了下去。
“那将来呢,你有什么打算,参加你义父的军队,辅助蒍氏刚出生的那位小公子?”
“义父应该是这么计划的吧。”
“难道这是你想走的路,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却为别人铺平道路,而这一切,原本……”
蒍牧知道他要说什么,示意他不要说下去,随即叹了叹气:“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在这个世道,连生死都做不得主,更可况是想走的路,不想那么多也许可以活的轻松点。”
蒍牧说罢,便起身往前方的院中走去,他背对着石东杨,兴致颇高地说道:“我最近在练一套剑法,是我自创的,你看看怎么样?”
蒍牧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以此作剑开始舞动起来,这套剑法正是那日狂风大作之时,屈完来霞谷找由云子所见的剑法,那日蒍牧在大树底下随着天地摇曳而随心舞剑,不想那些剑招却自行连了起来,除了由云子所教授的剑法,还有许多新的招式,蒍牧一一记在心里,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第一套剑法。每一个招式都结合了他本身所有的迅捷灵敏,看上去十分飘逸灵动,还将由云子所传授的基本理念贯彻其中,威力不减分毫。虽然不是一种全然的创新,但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石东杨惊得哑口无言,他看着此刻的蒍牧,仿若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再一次从心底里被这个肆意放旷的灵魂深深折服,方才的忧虑也消了不少。
第二日一大早,由云子便让他们起来去溪水中晨浴,在冷水中增强体质,等他们回来时已经是日中时分。一进屋,便看见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几十件由粗葛布所制成的训练服,由云子示意他们换上,孩子们看见有新衣服穿,都十分开心,急忙挑选合适的尺寸拿去换上,互相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停地整理衣物,希望看上去更神气一些,对于这些常年穿破烂衣服的乡野之民,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比奇珍异宝还要重要得多。
由云子看着他们,满意的点点头,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这是什么衣服啊,怎么这么扎人,还这么大,为什么要穿这个。”
随着那声音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正是昨日来林中挑衅的那个红衣少女,应该说是子予公主,不过此刻她也穿了和大家相同的训练服,头上梳了两个小髻,和昨日的趾高气扬相比,如此装扮的她看上去倒更像普通少女。
众人看是她,大吃一惊,瞪得眼睛都圆了。
由云子说道:“这位是子予公主,也是你们新来的小师妹。”
那子予公主看见这帮人,似乎忘了昨日的挑衅和失败,拱手笑道:“各位师兄,小师妹有礼啦。”
孟悌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的鞭子,恼怒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由云子倒是好奇起来:“怎么你们见过面了?”
“何止见过,简直印象深刻。”青鱼回道。
子予听了也不理会,只是淡淡一笑,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蒍牧,傲慢轻蔑之感瞬间从眼角流露出来。石东杨看着这二人的眼神,无奈地摇摇头,为蒍牧叫苦,不过能再见到子予,他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之感。
“见过就好,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现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楚王决定,今年的征兵季,王军,若敖氏,还有屈氏会对我们霞谷弟子广开大门,并且各个职位平等竞选,择能者居之,所以摆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好机会。”
这一席话犹如惊天雷一般响彻整个屋子,方才还闹哄哄的氛围瞬间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看着由云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师父,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跟贵族子弟平等竞争?”
“不错,征兵当日,所有职位可以平等竞选,这是楚王给予我们霞谷子弟的特权。”
众人从不可思议中渐渐清醒过来,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斗志昂扬,几十双眼睛中同时燃起了火光,虽然他们不知道楚王为何会给予这个特权,但这是他们出人头地,改变奴隶身份的最好机会。
子予显然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这帮人与方才完全不同,似乎在空气中都弥散着紧张兴奋的气氛,她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特权都这些人来说有这么重要,她脑海中出现的全是当日子贞王姐在大殿上与众人争锋相对,为他们争取这个权利的身影,她当日满心的疑惑在此时才渐渐解开。
由云子继续说道:“距离征兵季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当中,你们要好好准备,争取在征兵季之前,能再提高一点。”
“是!”众人大声齐喝。
“接下来的几日,你们要去山林中进行训练,我会在终点等你们,一切听蒍牧指挥。”
“弟子遵命!”
大家说完都纷纷出屋准备干粮和饮水的竹筒,子予有些某明其妙:“去山中训练!山中能有什么,有没有更有意思的啊?”
石东杨见无人搭理子予,便走过去,塞给她一个竹筒和一袋干粮:“你先拿着吧,等会儿你就知道有意思还是没意思了。”
由云子见大家准备完毕,对蒍牧说道:“牧儿,出发。”
蒍牧点点头:“知道了,师父,我们出发!”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带着众人往谷外走去,行走速度极快,跟在跑步一样。子予无可奈何,只得跟在最后面追赶着前面的队伍,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却容不得自己落于人后,因此也顾不得苦和累了,硬着头皮往前冲。
由云子见众人走远,严肃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他和子贞已经走到了无法回转的绝望之境,但子贞却为这些年轻人创造了希望,人生从来都是艰难的,如果能在艰难困苦的人生当中,创造一点点希望,那也不失为一件欣慰之事。
或许,这才是对天命的最好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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