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使诈先后连番从襄玉和殷恒手中逃脱,今日看上去却完全没有一丝心虚怯意。
他依旧着一身秋色衣裳,唇红齿白,脸颊精致漂亮,周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此刻柒梨正与几位前来与他说话的贵人们交谈着,从眠篱的方向看去,他容止得体,不卑不亢,姿态从容不迫,隐有贵族气韵,在贵人间尤为游刃有余。
那日在襄府中跪倒在襄玉面前时的狼狈与卑微,此时在他身上已全然消失不见。
若是透过寻常鬼怪之眼看去,他的确在人类中间混得如鱼得水,不负其盛名。
就在眠篱的视线从柒梨身上移开的一瞬间,原本正与贵人们畅谈的柒梨眼睑一撩,头微微抬起,眼神已飘向眠篱所站立的方向。
几乎是同时,他感应到了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注视,透着丝丝灼热和缠绵。
柒梨下意识地看过去,与跟在鸾昶身后静立不动的鸾绣音的视线直直地对上。
鸾绣音面上羞怯之意刹那间浮现,柒梨眼神一动,朝鸾绣音微点了点头,鸾绣音情不自禁地抿唇甜蜜一笑,刚也准备朝柒梨点头之际,他却已飘离开视线,扭过头去。
鸾绣音微愣。
现场突然起了一阵骚动,眠篱不用看也知道,是公子来了。
她因被狸奴安排去取些寒瓜给公子提前准备好,所以今早先独自出了门,在学子会场地直接与襄玉和狸奴会合。
眠篱望向前方,看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步正朝自己走来的襄玉。
她脸上本是带着迎接襄玉的浅笑,但当看到襄玉手中所托之物时,那抹笑便凝住了。
那是一盆带着土的盆栽,里面正生长着的,竟然是一株三色云昙!
襄玉正招摇地将它带到学子会上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三色云昙上,耳边不断传来惊叹声。
显然,饱读诗书的在座之人,很多已认出了襄玉手中的奇花。
眠篱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株三色云昙,不知为何,她有种直觉,这株正是自己之前不小心弄丢的那株。
“公子,这株三色云昙……”襄玉走近后,眠篱伸手指着盆栽,口中已不由自主地问出心里的猜测。
“是你弄丢的那株,如何?”仿佛会读心术般,襄玉已经知道眠篱想问什么,很是干脆地回答她。
眠篱深吸了口气。
果然!
“它怎么会在您那里?”
“我拿的。”襄玉很坦荡地交代出来。
面不改色心不跳,俨然没有拿走人家东西的心虚和歉意。
眠篱盯着襄玉,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襄玉看着眠篱,微一挑眉,问道:“你是想要回去?”
眠篱想了想,摇头:“既然公子喜欢,自然它便归公子所有了。”
襄玉脸上未见丝毫意外。
“嗯。”他只发出这一声,便上前坐到了离眠篱很近的一个软席上。
站在上首处皇帝身侧的三皇子,一直注视着方才眠篱和襄玉所在的方向。
今日的席次,襄玉和皇帝各自坐于左右列席之首,座位间隔比上次夜宴时要远一些,三皇子与眠篱各自所站的位置,刚好正对着。
三皇子视线缓缓地落在已被襄玉放在面前案几上的那株三色云昙,一动也不动。
狸奴和眠篱都注意到了三皇子失落中带着一丝受伤的眼神。
狸奴眼中带着意味深长之色,随后移开视线,望向身前一脸悠闲的自家公子,笑眯眯如月牙般的眉梢越发弯起来。
而眠篱却与三皇子目光相接。
这一刻,眠篱十分确定,她确是对三皇子无意。
那股心悸感,在体内的“初慕”咒被移除后,已然消失了。
本允诺于他的三色云昙,在之前的稽壑山一行之时,已用“天巡草”还清,所以这株三色云昙,就算给了公子,眠篱认为也并无大碍。
是以,她心安理得地朝三皇子礼貌地只轻轻一点头,便将视线移了开去。
三皇子嘴角一僵,还未化开的笑意就此凝住。
他感觉到,今日的眠篱,跟几日前相比,对他的态度,似是不太一样。
或者说,也仅仅是几日前的眠篱有些不太一样,今日的眠篱俨然已恢复成最初他认识时的模样。
礼貌里带着不轻易妥协的疏离,不再有几日前突然莫名生出的亲近和热切。
三皇子垂下头,眼中闪过一道疑惑。
眠篱的视线本来已经离开了三皇子,但在望去别处的途中,却再次一顿。
因为她看到了昨晚跟她主动打招呼的那名文士。
只见那文士稳步而走,很快便走到了三皇子跟前,他躬身朝三皇子行礼,然后微俯下身,与三皇子低声交谈起来。
眠篱面露了然。
原来他是三皇子的人。
“此人名叫顾咏,是三皇子的谋士。”早些时候被眠篱召唤出来帮忙一起搬寒瓜的弥炎在她的侧旁处低声道。
“谋士?”眠篱有些意外。
三皇子不是素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么?
“闲散皇子和氏族,就算再远离朝堂纷争,可身处其中,以防万一,总归还是得养几个谋士在府中。”已经随心所欲地读取眠篱内心想法的弥炎又道。
眠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寒氏一族的人此时也到了,他们的位子紧挨着襄玉,坐在其下首位置。
寒棠梨一出现,视线便总是若有似无地飘向襄玉的方向,她内心惶惶然,情难自抑,面上却要坚守着贵女的风度,端庄素雅,温婉从容。
因不敢太露骨,最后她的满腹情愫,只能尽数化在楚楚眸光之中。
这时跟她一起前来的寒玉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襄玉身侧,朝襄玉见礼后,又与襄玉低声说了几句。
眠篱离得近,自是知道寒玉在跟襄玉禀报学子会准备相关事宜,但坐在几步开外的寒棠梨却听不见。
光是看着两人站在一起隔得这般近的画面,便已足够刺痛寒棠梨的眼了。
此前当寒棠梨得知寒玉跟襄玉两人独游稽壑山时,她内心生出的愤恨和妒意,此时不自觉地又窜了出来。
眠篱终究是鬼怪,还是个祭品,终有一死。
比起前者,寒玉才是最具威胁性的那个人。
“家姐,唤醒始祖厉鬼之血的法子,你那边的人可有打听出结果了?”坐在身前的寒云过扭过头来,见寒棠梨盯着襄玉的方向,便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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