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古往今来,扬州一直是华夏繁华之地,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
它有两个经济支撑点。
第一,京行大运河在此贯穿而过,水道蛛网密布,水运业特别发达,官府漕运、民间商团南北调运都在扬州中转。
第二,盐业发达,盐商云集,是全国食盐的集散中心。
古代的盐可不比后世那么廉价,光这一块盐业收益养活了官府、盐商、帮工、酒家商铺,连秦淮河上的花舫女子都吃得膘肥体壮,为恩客所嫌弃。
明末时期,大明与建奴关外交战并没有影响到此地的繁华。
吴三桂打开山海关,北京师易主,这里虽然有所波动,但民富已久,街坊百姓仍能做到自给自足,小有富余。
然而建奴还没有南下,江北两大军阀高杰和刘泽清却先一步干起了强盗勾当,多次闯入城中,洗劫百姓,就连身为知府的任民育也被强行勒索了一把。
然而朝廷对两人的态度呢,一味是忍让,安抚,因为二人手握重兵,要替朝廷看守北大门,不敢惹毛他们,以至于这两头恶犬在城内相互争利时,双方都打了起来,最终还是史可法前去调停。
由此可见南明朝廷无能到了极致。
扬州百姓经过几轮剃头式洗劫,生活质量普遍下降,商帮损失严重,商铺凋零,经济受到很大冲击,大部分百姓从小富变成勉强度日。
尽管如此百姓对朝廷还是拥护的,定王进城,受到夹道欢迎。
知府任民育携同一班同僚前来相迎,于府衙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朱慈烺道:“任大人,小王一路行来,感知百姓纯朴,笑脸相迎,多有问安奉送茶水者,看来百姓对我朝仍然信心百倍,小王十分欣慰,这里必有任大人礼教有方,小王敬你一杯!”
任民育受宠若惊:“殿下言重了,扬州百姓是在天子脚下,皇恩浩荡,才让他们坐拥富庶之地,礼敬定王就是礼敬皇上,下官可不敢居功。”
两人饮下之后,朱慈烺又道:“小王身授皇命,来此修筑城防,只是此次任务重大,时间紧迫,需要征召大量劳役,以百姓之热情,想来他们必会积极参与,小王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任民育突然无语,并不接话!
张云凡看着任知府脸上有所古怪,好奇问道:“任大人,你怎么了,有问题?”
任民育一笑,缓和了僵化之色:“张大人说笑了,下官没有!”
“那么我们明日一同张贴告示,挑选劳役?”
任民育一怔:“此事下官也要参与?”
朱慈烺有些好奇:“任大人还有其它要务要忙?”
任民育连忙陪笑道:“没有,下官遵命!”
趁没人注意,任民育扭头抹了把汗。
第二日,扬州城,十月花,最大的露天戏台上,旌旗飘飘,台面上铺成了红色的绸布地毯,戏台边上贴上了一份征募告示,要求百姓积极响应朝廷号令,为扬州修筑城防,壮年者每人一天一百文钱,年老妇孺减半,每日粗茶淡饭供应三餐,夜间若是加紧赶工,则工钱翻倍。
这份告示是张云凡研究出来的,以当时的生活水平而言,这个工价已经非常合理了,如果是找一些流民来做,别说给工钱,就算是只给一口稀饭也足于让他们卖命。
然而他们在戏台子上等了一天,百姓的反应平平,除了几个腿脚不好使的,平日生活极其据拮的应试外,鲜有身强力壮者。
朱慈烺不禁要问:“任大人,为何响应寥寥,如工价给少了再加一点!”
任民育一脸羞愧,犹豫再三后才道:“定王恕罪,其实并非工价之事,而是……”
“而是什么?”
任民育对张云凡拱拱手:“张大人,烦请先去暗访几家人众之地,听听百姓言论如何?”
张云凡点点头:“好!”
他没带任何人,独自走了几家人多的集市、茶馆,听到的是一条条令他并不舒服的信息。
“朝廷那些厚䘵者还真是小儿心性,蛮夷之辈,能有多少本事,有必要修筑坚城吗?何况扬州城本已八丈,再修成十丈,劳民伤财!”
“区区建奴,如同癣疥之患,喂他们一点狗食必然离去!”
“高杰已死,刘泽清乃是恶犬,建奴若是南下,正好观猪狗之战!”
“闯贼逼死先帝,才是我朝大敌,这朝廷倒好,本末倒置?”
“修城之石要从十里外的大铜山运来,再堆垒其上,实在辛苦,劳役工钱再高又有何用,不去不去!”
从城南听到城北,他居然没听到一个真正积极响应支持备战的人。
返回府衙,张云凡怒气冲冲,喝问任民育:“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朝廷要为扬州加固防务早在几天前就下来了,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有动员?”
任民育呐呐道:“其实下官早已派衙役广贴告示,告之建奴之害,朝廷将要征募劳役、乡勇,以备战时之需,若有意愿者可提前进府衙报备,然而同样是响应者寥寥!”
“这是为何?要说他们对朝廷不报希望,又为何又是热情之态?”张云凡道。
任民育一脸尴尬:“本地百姓多有行商,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逢人便是三分笑,他们礼敬定王只是习惯使然,并非是感念朝廷之恩,本官无能,愧对定王!”
原来是这样,那就怪不得了,白瞎了自己对他们的好感,张云凡心里骂了句握草。
“不过本官可以以性命担保,百姓对朝廷还是忠心无二,只是他们对建奴之害并不认知,只当如高杰、刘清泽之流,洗劫一番后会走,故而并不积极!”
任民育一番话,浇灭了张云凡心头的热火。
自己穿越而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来扬州战事服务,抵挡建奴铁骑,把盖在残明顶上的棺材板掀开。
可是就仅仅筑防这么一件小事,他遇到的困难不是一波两波,难道历史是注定的,根本无法改变?
距离建奴入兵临扬州也就十来天时间了,以现有的城防,以史可法为首的守城军只能坚持十天,十天之后城内弹尽粮竭,城防破败,建奴长驱直入,窃取全城。
这不算完,扬州城破,巷战仍在持续,不管是乡勇还是衙役,是酒坊掌柜还是拾柴的老者,他们都愿意死战到底,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民族大义谱写了一首可泣的晚歌。
由于扬州城抵抗激烈,造成建奴重大损失,又因扬州富庶,多有隐财,不杀富难充国库,在多铎的授意下,十万建奴在城内肆意屠杀,不管男女老少一概不留,十日不封刀。
十日之后扬州如同鬼城,再无人迹,附近寺院里的和尚行善收殓尸体,清点之后数字高达八十万具。
毫无疑问,扬州百姓并不缺乏直面死亡的勇气,他们面对死亡甘之如饴。
张云凡穿越而来,费尽心思想改变历史,可是这些百姓就是不配合,为什么非到等到不可逆转的那一刻到来才会醒悟?
由于响应者寥寥,三天过去了,连一面城防都没搞起来,箭垛的加固、女墙的格局更改、内墙的设立、弓箭的配备、盾牌滚木投石都没有准备完善。
现在就算有人愿意来服役,张云凡也没把握及时整顿完毕。
就在他感到十分失望,打算A计划转B计划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令他再次获得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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