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退!快退!”侯启云曾见识过淮水的厉害,说是在心头留下了阴影也不为过。
他前头还想给魏王支招,等汛期淹了益州城再下手更好。谁知道如今便先淹他们了。
魏王还没反应过来。
这一幕来得突兀。
就像是画卷里描绘出的那神话传说中神魔大战的一笔,平地而起。
他只听见侯启云更嘶声地吼道:“抢粮草!万不能被水淹!快!回头!”
侯启云声嘶力竭:“壕沟浅,是洪水过后,泥沙淤积起来的!有人在上头泄洪……咱们着了道了!”
自古只有人们受水患之苦。
侯启云哪里会想到,还有人敢引流直下用来对付敌军?
他后悔不迭,但又不敢离开魏王太远。
侯启云强自稳下心神,抬眸朝魏王看去。
却见那德吉仰天长笑着,一把将魏王从马上拖了下来。
马儿在洪水冲击下站立不稳。
连魏王也东倒西歪,只能任他控制。
德吉却稳稳扎在那里,见魏王挣扎,便反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
“什么狗日的梁朝王爷,也不过如此。爷爷我不配和你打吗?哈哈,是怕被你爷爷我打吧?”
德吉飞快地用绳子将魏王一绑,一脚将他踢进了壕沟里。
侯启云简直吓得魂都要飞了:“愣着作什么?救魏王!救魏王!”
一时乱七八糟。
场面混乱。
德吉哈哈大笑,将绳子扔给一旁的奴隶:“抓紧了,咱们该走了!他要是丢了,你们全家都得被拉去祭祀!”
孟族打仗素来有携带奴隶的习惯。
奴隶身上会背粮食,背上弓箭绳子。
他们人数众多,死了也不可惜。
眼下便俨然成了德吉最得力的副手,数十个一起扑上去,牢牢抓住绳结,缠住自己,再从越发泛滥的大水中,匍匐着身子往前爬去。
中途也有人被冲走。
但很快又有人顶上来。
因为他们结在一根绳上,反而不大容易被冲走。
魏王大军追也追不上,跨也不跨过。
自己都手忙脚乱。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爬回到城门口。
无数沙袋从楼上投掷而下,在城门组成了一道防线。
想是他们早有准备。
“吱呀——”那是令人牙酸的城门大开的声音。
他们死死地盯住那大开的洞门,恨不得飞过去。
可最后……他们也只能听从侯启云的命令赶紧先去抢救粮草。
一泡可就全完了。
人家不需费一兵一卒,能把他们饿死在这里!
侯启云双眸含泪,忍痛转身,放弃了营救魏王……
魏王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脏得要命的水涌入他的口鼻间。
他的头不断碰撞上那壕沟的沟壁。
头仿佛将将要裂开!
但却没有裂开。
只是那窒息的、钻脑的疼痛,伴随着他,折磨着他……
他一路被拖进益州城。
粗糙的地面磨砺着他的身躯和面庞。
他更痛了。
他多想逞英雄地喊一句,此等大辱,不如杀了我!
可他的喉咙便好似被扎上了。
硬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至少……至少我没有痛得喊出声。还保留了我梁朝的风骨!
“国师,魏王在此。”德吉献宝一般笑嘻嘻道。
林古看了看跟前狼狈不堪,被脱去了甲胄,里衣破破烂烂,连脑袋也红肿起来的男子……
“同是梁朝皇帝的儿子,怎的有这样大的差距?”林古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
却也真真切切地戳中了魏王的痛处。
魏王艰难仰头,骂道:“你们绑了宣王妃,如今还敢绑本王。你们如此侮辱梁朝,可知只会招来更厉害的大将?”
他心下凄楚道,不知宣王妃在何处。
既然已经到了这等绝境……若是与宣王妃死在一处也不错。
虽无生同衾,但有死同穴,还能把宣王鼻子都气歪!
林古咧嘴一笑:“我不知,你仔细给我讲讲,都有哪些大将要来砍我的头啊?”
魏王梗着脖子开始报名字。
林古听完,可给高兴坏了。他扭头道:“如何?可都是你识得的?”
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姚明辉方才放下手中的笔,粗略一扫手中刚刚完成的这份名单。
姚明辉道:“大抵都识得,擅长什么兵法,什么武器,承自哪个师门,参与过哪些大战,……我都晓得些。”
林古一边笑一边拍他的肩:“姚将军真是我孟族最好的朋友!孟族少了你可万万不行!如此一来……除了那个宣王咱们没有底,其他的都不在话下!”
魏王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对。
他猛地抬头朝姚明辉看去。
他当然不知道姚明辉是谁,但他明显区别于孟族人的长相和口音……
“竟是叛贼!”魏王骂道。
姚明辉纠正他:“你才是叛贼。”
他将那份名单转了个向给魏王看:“这是你亲口所述。”
魏王一颗心坠向无底深渊。
我怎会犯下如此过错?
我……我怎会?
“我们不会杀你,如你这样的蠢蛋活着,才更叫梁德帝觉得耻辱。”姚明辉道。
林古插声:“迟迟没寻到那宣王妃……你说,明日将他挂在城楼上,诱他兄长宣王来救他,你看行不行?”
魏王额上滚下汗水。
顿时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他和宣王可曾有过半分的兄弟温情的时刻……
他绞尽脑汁半晌,最后发现。
没有!
一点也没有!
宣王唯一的温情,都给薛清茵了!
他悲哀地心想……还不如给他穿上女装,叫他扮成薛清茵来得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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