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抱着瑶琴,轻盈的落在一处高耸的屋檐上。
此时是下午时分,洛阳城中依然笼罩着死寂和悲伤,街上也没有太多人,从这个地方,能看到洛阳城的大半。
城中依然凄惨,但下午时分,也有炊烟渺渺,倒是多了几分平静悠远。
两人靠在一起,刚倾诉了心中所想,正是两情相悦之时。
“哦,对了,有件事,我想做已经很久了...”
沈秋轻声说了一句。
他挽着瑶琴的纤腰,将这大方温婉的女子放下来。
在瑶琴的注视中,沈秋伸出手,将她脸上的面纱取下,在手指轻摆中,那昂贵的面纱便落入风之中,下一瞬,沈秋的嘴唇便印在了瑶琴的嘴唇上。
这个动作,让瑶琴瞪大了眼睛。
她甚至能感觉到,沈秋的舌头,轻轻碰触牙齿,如钥匙一般,打开了锁子。
紧接着两只温润的舌头,便接触在一起。
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甚至有种惶恐。
按照青青这些时日喜欢说的荤话来看,莫不是沈秋就要在这里...
办了她?
当然不是啦。
哪有这么焚琴煮鹤的事情?
这还是大白天呢!
深吻之后,沈秋站直身体,看着脸颊涨红的瑶琴,他轻声说:
“这嘴唇,我一直喜欢。别怕,更多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是个坏人。”
瑶琴握紧拳头。
刚才那一瞬,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沈秋则哈哈大笑,复尔重新抱起瑶琴,往河洛帮总坛去,那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决断。
在提纵飞跃中,瑶琴头发上的粉色蔷薇在风中摇曳,美艳的不可方物。
沈秋看到那花,便轻声说:
“你也不必去问青青了,免得那丫头管不住嘴,把这事说的天下皆知。这朵蔷薇花的意思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惜你不懂,否则咱们刚才,就不必那么尴尬了。”
“你又不告诉我。”
有了亲密接触,让瑶琴虽然有些不安。
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在那一吻中真的突破了某些限制,她还是如刚才一样,抱着沈秋的脖颈。
她低声说:
“你总是什么事都告诉青青,却从不告诉我。”
“她以后,可是你小姑子。”
沈秋说:
“以后你还要讨好她的,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和青青说,有很多事情,不告诉你们,真的是为你们好。
任何秘密,都是有代价的,瑶琴。
我不想让你们承受那种代价。”
若是老家的女子,此时定然要和沈秋杠上一杠。
但瑶琴却不会。
她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圣火教之事,和洛阳夜火后,她已看破了太多事情,得知沈秋所说,并非虚言。
只是,她心中还有疑惑。
瑶琴也有好提纵,又身轻如燕,沈秋抱着她,在城中飞驰,见将到河洛总坛,她便轻声问到:
“你今日所说,似是心中坚定,但我想问,你与那位林女侠...”
“今天,我见了林慧音的师父。”
沈秋也不在意,他大大方方的说:
“她师父说了些话,和林慧音有关,但我这人,散漫惯了,连河洛帮副帮主都不想要,怕是受不了那剑门的清规戒律约束。
其实仔细想想。
我与林慧音之间,倒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美好,真要说的话,是距离产生美吧。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位江湖女侠,又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
但情分所在,却总有些轻飘飘的,只当是谈了场从未说出口的恋爱。
那份感情缥缈一些,却不如你我之间,这么踏踏实实。”
这话说得,让瑶琴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
她抓着美人扇,声音冷了几分,对沈秋说:
“所以,你是寻不到更好的,便只能寻次一等的?我在你眼里,就非要比那林女侠差几分?”
“我还没说完呢,你别生气嘛。”
沈秋也不恼。
一边飞掠向总坛位置,一边对瑶琴解释到:
“我跟你在一起,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总有不同。我心中所想,今日所说,并不是因为你比她好,或者是她比你好之类。
这种比较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你两本就不是一类女子。
林慧音那个性格,大概也是受了她师父影响,对自己杀了师兄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她没来洛阳,留在师门闭关苦修,也是想让潇湘剑门再多出一位高手。
却连信也不来一封。
你说我心中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她与她师父,是一个性子,虽是人生大事,但也还有一分宗门的责任,让她无法抛弃。
不太纯粹,不如你。
瑶琴,你说,若非要你做个选择,让你在我和你苏家家产之间,你会选哪一个呢?”
沈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他的声音温柔了些,说:
“昨夜之事,已经是个很好的证明了。
一个远在天边,似乎伸手就能触及,却是天涯海角。
一个近在眼前,知我信我,苏家美人长情相邀,我呀,又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说到这里,沈秋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至于那位林菀冬掌门,是个可敬的人,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宗门,无私的很,但她自己断情绝爱,搞得自己孤苦一生。
在我看来,却大可不必。
一个宗门,要一个女子如此奉献,却还没点长进,这宗门啊,不要也罢。
若是将来,林慧音也成那样,就太可怜了。
你知不知道,瑶琴,那位掌门,还想让我上门去当赘婿呢。”
这话听得瑶琴轻笑一声。
她挽着沈秋的脖子,低声说:
“大好男儿,怎能卑躬屈膝,去做上门赘婿呢。
那林掌门,还真是不识人心的很。”
这话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又有一丝替沈秋抱不平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我苏瑶琴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卑微到那个地步?
“你也是不识江湖事啊。”
沈秋抱着瑶琴,落在河洛帮总坛外,他放开瑶琴纤腰,整了整衣服,笑着对瑶琴说:
“若是三年前的我,学武无门,又看不到个前程光景,林掌门如此盛情,说不定我就动心了。”
“但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你了。”
瑶琴伸出手,帮沈秋整了整头发,她握着美人扇,大眼睛中带着笑意,轻声说:
“你已非池中物,鱼跃龙门,翱翔万里江湖,以后只会越来越好,那林掌门错过这一次,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却是便宜了我这苏州小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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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雷诗音惊呼一声,从床铺上坐起身来。
丫头脸上已尽是汗水,脸颊惨白,呼吸急促,显然是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头发散乱,茫然的环顾四周。
自昨晚送浪僧离开之后,就好像迷迷糊糊的过到了今日,她只能依稀记得,是青青和玄鱼,将她送回了房间,又陪了她大半夜。
直到哭的精疲力竭时,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爹爹惨烈的样子,在梦中能看到那燃起的火,还有浴血的爹爹和浪叔背对着背,在看不清的浓烟中对敌。
自己一个劲的呼唤着爹爹的名字,但就是没办法让爹爹看过来。
她又像是被锁在椅子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爹爹和浪叔在大笑中共赴黄泉。
那场面,一遍一遍的从雷诗音脑海中翻来覆去,爹爹被那些贼人砍断了腿,刺瞎了眼睛,地面上尽是鲜血,粘稠的就如湖水一样,晃动之间,就好像要将一切都淹没掉。
大小姐低下头,枕边已尽是泪渍。
她是睡了一晚,哭了一晚。
但爹爹已经走了。
浪叔也走了。
他们为了护住自己,护住洛阳,死在了昨夜,一切就都像是一场梦。
就好像自己闭着眼睛睡上一觉,只要能忍住梦魇侵袭,待自己再睁开眼睛时,就又会看到爹爹在不远处抽着水烟,笑呵呵的等待自己的样子。
浪叔似还在和爹爹斗嘴。
他们两就是那样,开着恶劣的玩笑,彼此反目成仇过,但遇到大事,还是会本能的相信彼此。
他们到死都是兄弟。
可是,这不是梦,自己睁开眼时,并没有看到爹爹和浪叔。
他们真的离开了。
于是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再无依靠。就像是水中浮萍,没了根。
也没了家。
想及此,雷诗音心中升起一阵惶恐,就好像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她想着向漫天神佛祈求,让一切都回到昨日,自己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告诉爹爹,自己还有太多的感谢,没来得及说给浪叔。
可惜,没什么神佛能回应她的祈祷。
“铛”
琴声响起。
在窗外,那声音自窗外传来,打断了雷诗音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
她就像是梦入方醒一般,踉跄着脚步,从床铺上站起身来,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又受此心神冲击,本意是虚弱至极,她扶着桌子,走到窗户边。
她向外看去。
这里是自己的院子,院中还有花朵在阳光下开放,青青和玄鱼正坐在院中亭台上,青青在抚琴,玄鱼在倾听。
她们也很累了,她们陪了自己一整晚。
“青青,玄鱼...”
在努力的推开窗户那一瞬,有风吹入房中,吹的雷诗音长发飘荡,她看着那花园亭台边的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自己一直羡慕青青那么独立,自己和她相比,就像是温室里的花,青青则像是活在阳光下的小树,风吹雨打也没能让她折腰。
在沈秋哥哥那颗更大的树的护持下,青青在茁壮的成长,自命数的不幸中汲取养料,快快乐乐的成长着。
她也经历过师父死去,她也送别过人生中的长辈。
就如自己这般。
但她熬过去了,那些苦难没有击倒她。
玄鱼和青青一样,从小无父无母,在桐棠巫女的庇护下长大成人,巫女从不约束玄鱼,却也不惯着她,让她养成现在这样大大方方的性格。
自己和她们相比,太娇弱了些。
“诗音!”
正在听青青弹琴的玄鱼,百无聊赖的回过头,结果就看到雷诗音的房间窗户打开,脸颊惨白的雷诗音,正在窗户内双眼无神的看着她们。
小巫女心中一惊,看着雷诗音没有焦距的双眼,她以为雷诗音魔怔了。
她赶忙跳起身,两个起落便落在房间前,青青也停下抚琴,担忧的回头看去,几息之后,便见玄鱼扶着虚弱的诗音,裹着毯子,自房中走出。
玄鱼搀扶着她,诗音这一夜之间变了好多,本就是瘦瘦的丫头,这会配上那种萧索,真的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走到亭台中,三人坐在并不刺眼的阳光下。
“诗音,你还好吗?”
青青带着几分心疼,关切的问到。
雷诗音摇了摇头,她裹着身上的毯子,低下头,轻声说:
“不好,睡不着,总是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爹爹和浪叔。”
“真是难为你了。”
青青握住诗音冰冷的双手,她轻声说:
“当年我师父走的时候,我也如你这样,是瑶琴姐姐和师兄一直陪着我,我才熬过去的。现在你也有我们陪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雷爷和浪僧爱护你,愿意为你赴死,他们虽去,但你安然活着,有个光明的前程,他们心中也无憾了。”
青青脸上露出笑容,她挽住雷诗音的肩膀,将她抱入怀中,她轻声说:
“师兄对我说,这人活一生,痛苦与不幸都是有数的,你心中若是难受,就与我和玄鱼说说,一样的忧愁,分给咱们三个,你就只剩下三成了。
别怕,以后风风雨雨,都有我们陪着你的。”
“对呀,虽然青青这说法,本巫女是第一次听到,但似乎挺有道理的。”
玄鱼歪着脑袋,看着雷诗音,她轻声说:
“你要是实在难受,不如我把沈兰姐姐那边的清心蛊拿过来,植入你心中,这样就无悲无苦了,只是以后开心也没有了。”
“歪门邪道,别乱说。”
青青呵斥了一句,她护着雷诗音,对玄鱼说:
“别把你家的怪虫子,往自己人身上用。”
“我也是好心嘛。”
玄鱼一脸委屈。
两个丫头打打闹闹,阳光下,雷诗音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嗷”
一声古怪的鹰唳,在院子外响起,雷诗音回过头去,就看到小铁的破浪,正嘎嘎怪叫着,用爪子扣着去疾兽,往天空去。
去疾兽不断尖叫,试图让主人来救它。
但这是所有风头雏鹰都躲不过去的,它们注定要飞上天空,哪怕是冒着死亡的代价。
总有些骄傲的鸟儿,会展翼翱翔,讥讽死亡。
那是小铁在帮她训鹰。
看着去疾兽被从天空扔下来,在空中笨拙的张开双翼,却怎么也平衡不了,眼看着它就要摔入地面,但站在墙头的几只凤头鹰,却根本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仿佛是在告诉它。
要么学会飞。
要么死。
“嗷”
去疾兽努力的拍打翅膀,只能短短的滑翔一段,最后劈头盖面的撞在房顶的砖瓦上,撞得尘土四溅,笨拙的姿势,惹得一众旁观的凤头鹰嘎嘎乱叫。
不像是在鼓励,倒像是在嘲讽。
破浪飞了回来,惊鸿又张开双翼飞出去,轮到它抓着去疾这只走地鸡飞上天了,这几只鹰,对这活乐此不疲。
雷诗音一时间看呆了。
她自己,似乎在这一刻和去疾狼狈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自己也要学着飞了。
自己觅食。
自己成长。
受了伤,自己躲在巢穴中舔舐,直到双翼健壮到,足以依靠自己,翱翔这一方天空。
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还要那些仇恨...
雷诗音闭上眼睛,青青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玄鱼不要吵闹,两个丫头无声看去,雷诗音靠在亭台边,已沉沉睡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感到无助了。
自此之后,我将一人生活,我将接过那些仇恨,我会结束它。
爹爹,浪叔,你们放心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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