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沈秋行走江湖,目前所见根骨最佳者,便是陆归藏。
这人的根骨强到什么地步?
十一岁时,就将家传沧海明月剑练到炉火纯青。
十三岁时,生父死于任豪之后,得知生父死讯,闭关结庐,三个月便悟出沧海月明剑意。
十六岁时,为生父守孝三年期满,带一把普通长剑,出沉寂三年的归藏山庄,半年之间,败尽江湖高手,一路登上江湖地榜。
这些年虽然蛰伏下来,但并不是说他灵韵不在。
之前为了救陆玉娘的魂魄,陆归藏入通天武境,再无中庸藏拙,一炷香打通武境第一重,就连无尘子这等天榜高手,以剑术都压不住他。
陆归藏除了家传绝学外,已参悟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第二套绝世剑术。
五年之内,这家伙必登天榜。
而能在根骨天赋上,与陆归藏比肩的,便是曾经的剑君刘卓然,其一身根骨能让蓬莱人另眼相看,也绝非凡俗。
能执掌凌虚,更证明刘卓然天赋绝非凡人。
可惜因为身缠红尘,被沈兰废掉一次根骨天赋,后来虽得元阴之体阴阳双修,使根骨复原,但毕竟被摧毁过一次。
哪怕阴阳之术再神妙,也难以让他根骨重入璞玉。。
不过,刘卓然虽丢了根骨之妙,却得了红尘中的心境圆满。
陆归藏根骨虽强,但因情爱之事实在离经叛道,让他心境始终还有缺陷。
因此,刘卓然这趟“买卖”,到底是赚是赔,还真不好说。
两人未来的成就到底有多高,现在也还是个未知数。
单纯以根骨天赋向下排序,目前沈秋这边的人,大概能分出粗略的顺序,便是张岚、青青、山鬼。
小铁因为身居圣火这个奇异玩意,所以很难以常理论之。
花青也一样。
最好的是谁,确实难以分辨。
但最差的是谁,却一目了然。
沈秋。
他作为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本该带着大家一路前进的沈秋,在其他方面都有建树,惟独根骨天赋这一项,实在是太过拉胯。
按照张莫邪所说,沈秋的魂魄是仙人亲自送到这个世界的,那他的根骨天赋着实不该差到这个地步才对。
不过,这事情中间出了差错。
沈秋的魂是在十六岁时才觉醒的,儿时又遭遇饥荒,颠沛流离,极有可能是这个缘故,导致他这具躯体根骨很差。
中人之姿都算不上。
朽木。
很多前辈,曾用这个词形容过沈秋,这个形容很不客气,但却基本属实。
他真正意义上练武三年,全靠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辛勤汗水,才将他推到现在这个地步,但之前可以将就,现在却将就不得了。
练武到他这个地步,根骨的重要性开始凸显出来。
不仅参研忘川经进度缓慢,而且刀术,拳掌,身法都已进入瓶颈期,短时间内看不到突破的希望。
目前在练习的枪术,剑术等等,未来也注定会卡在这个阶段上。
若只是内功,外功的进展缓慢,倒也罢了。
沈秋有十倍时间可以挥霍。
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是,沈秋全身七百二十个穴位,只剩下最后九个没打通,这九个穴位都在脑髓附近,乃是一等一的要害大穴。
稍有不慎,就是气入脑髓,走火入魔,成就废人的下场。
他一直不敢去冲开这最后的几处大穴,原因就在于,躯体根骨天赋如朽木一般,哪怕常年被真气温养,依然浊气满满。
若是强行去冲,十成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这不是沈秋的问题。
但却是他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解决的问题。
最后九个穴位不冲开,小周天循环无法成就大周天运转,真气无法流遍全身形成大周天,就无法开始在丹田中进行真气压缩凝练。
这个过程叫“练虚返实”,将后天真气练为先天之炁。
这一步对于武者而言,相当重要。
一旦完成,躯体就将在江湖武艺的层面上,褪去凡俗,晋入非人。
感知,灵活,技艺,坚韧都将大幅提高。
就算不修锻体之法,也能轻松抵挡寻常刀剑,对于真气的利用效率也将成倍增加,这一步对于沈秋而言非常重要。
只有躯体完成练虚返实,变为先天之体,他的血肉,才能承受剑玉黑沙灵气的锤炼。
“想来,即便是千年前的仙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亦无法从存在的层面,改变一个人的根骨天赋。不过他们可以用作弊的方式,给自己一个重新‘掷骰子’的机会。”
黑夜之下,已成水泽的五丈原上,沈秋手里捏着那酒盅大小的玉瓶。
他把玩着手中的东西,轻声说:
“按照仇不平的描述,这盅宝药,服下之后,会将药力化作纯净的先天之炁,就如将已经定型的人体,重新推回诞生之前的混沌状态。”
“就像是一个号加错了点,练废了,要么删号重练。要么就花大价钱,洗一次点,按照攻略,重新加个天赋之类的。”
“你鼓囊什么呢?”
在一旁拄着天狼棍,正给穿云兽喂饵料的艾大差扭过头来,恶声恶气的喊了一句。
他那有些疤痕的大光头,在今夜阴沉的星光下,还有点点光芒倒映,看上去煞是奇怪滑稽,他喊到:
“你要是不吃,就给老子拿过来。老子把那药,给我家宝贝鹰儿吃,没准能让它唤醒上古血脉,成就一代异兽之王呢。”
“你想得美,你家那畜生,可享不得这种福气。”
沈秋反驳了一句,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五丈原上积累起的水洼。
“啪”
手中玉瓶被五色真气灌注,破碎开来。
小拇指大小的丸药落入手中。
黑色的。
泛着一股奇特的金石之光,像极了那些亡国之君经常喜欢吃的虎狼之药。
但碎去玉瓶,一股幽香之气,自丸药传来,引得站在艾大差肩膀上的穿云兽,猛的回头。
那只鹰,双眼中涌出强烈的渴望。
它也知道,沈秋手里拿的是好东西。
“嘎”
穿云怪叫一声,拍打着翅膀就欲上前来抢,却被护住主人的惊鸿飞过来,一头撞在一起,两头鹰打成一团,羽毛乱飞。
“呋。”
沈秋没理会这个小插曲,他闭上眼睛,将这龙虎宝药,送入嘴中。
以真气包裹,沉入胃部,待丸药入体,便散开真气,那药在下一瞬,便花开来,只是一瞬,边似有一团气,在沈秋体内散开。
就如在最疲惫时浸泡温水,那种舒适的感觉,在顷刻间传遍四肢百骸,让沈秋就好似骨头都轻了几两。
这只是外在表现。
他能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气,正渗入自己躯体的每一块血肉,每一根骨头中。
沈秋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一瞬,时空似乎错乱起来。
自己的存在,好像被打散了,就如一个积木,被推散在地面上,正在被一双无形的手重新组合。
自己的血肉,骨头,似乎都融化在一潭温水中。
但这个过程,并不痛苦。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用逐渐加热的水,冲洗背部皮肤,就像是旧的自己正在消散,一个新的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捏出来。
外表还是一样的。
但内在却截然不同。
什么叫根骨天赋呢?
对于武者而言,就是五感是否敏锐,骨骼是否坚固,神识是否通透,筋骨是否柔韧,气血是否充盈。
再详细一点。
骨骼密度、治愈速度、抗毒性、精力、耐力、视力、脑力、抗打击能力、反应速度、肌肉对力量的控制、身高、臂展等等。
这些综合数据,会决定你是否能成为一个适合练武的人。
武林,或者说不同世界里,最残酷的事情就在于,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有的人努力一生,也只能开上捷达夏利。
而有的人,一出生,车库就停着顶级超跑。
哪怕他连驾驶证都没有。
沈秋把这个过程,称之为“洗点”,真的是一点都不错。
就像是重新点个天赋。
但其实,这个过程并不能被控制。
就像是丢出一枚骰子,在它离手的那一刻,结果便无法再控制,只是沈秋如今丢出的这枚骰子有些奇怪。
六个面上的数字虽不确定,但龙虎宝药的最强效力就是,它有个保底。
不管沈秋怎么投,得到的结果,都只会比他现在的情况更好的多。
改变。
从内而外的感觉。
由药力散发出的先天之炁,就如将沈秋重新推入母体子宫,处于那尚未诞生,根骨尚未定型时的混沌状态。
在他现在如今很糟糕的基础上,为他不断的加强各项机能。
在旁观的艾大差看来,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沈秋这货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经络,每一块骨头,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各处都在被补齐加强。
以他常年制作机关人,养出的毒辣眼光,现在的沈秋,正在从一块毫无意义的朽木,快速朝着良木,乃至栋梁的方向前进。
只是底子差,就靠龙虎宝药,也难以让他变为如小铁那样的绝世宝材。
不过,对于沈秋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他目前所拥有的各项本领,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这个根骨该有的成就,就像是一只水桶。
决定能承载多少水的,永远是最低的那块木板。
一法通。
万法通。
沈秋体内的变化,从最初时的波澜不惊,这会已进入到狂风骇浪的地步。
先天之炁的充盈,带来的不只是根骨的强化,以沈秋如今对真气的操纵入微,那些逸散的先天之炁,被乾坤锁死死的锁在体内经络中。
这一部分先天之炁融入忘川经的五色真气中,就如助燃剂一样,让忘川真气彻底活跃起来,就像是一条止不住的喷涌瀑布。
沈秋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他操纵着膨胀开的真气,沿着如今已有大周天循环气象的脉络穴位,大胆的往脑髓扑去。
最后的九个穴位,那卡住他再向前一步的拦路墙,被这五色真气狠狠一冲,便突破开来,原本的躯体无法承受这样的风险。
但现在可以了。
他有信心。
就像是开着出租车也能驰骋赛场的车手,终于换了一台跑车。
哪怕只是入门级的跑车,但依靠他练就出的强大车技,以前那些因为车的性能,无法完成的赛道,现在也能轻松跑完。
沈秋就像是纵横秋名山夺命十三弯的老司机,以沉稳无比的车技,甩尾入弯,拉风无比的连过九道弯口。
在引擎轰鸣声中,突破终点。
“轰”
一声爆响,真气的冲击波,以沈秋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喷涌而去。
夜色下的五丈原上,一片泽国被吹起浪涌。
在水波飘荡的清晰声音中,沈秋站起身来,一甩袖口,狂风尽收。
飘起的衣角落下,沈秋抬起头来。
用那种清澈无比的双眼,看着眼前满脸愕然的青阳魔君艾大差。
“突破了?”
艾大差问了一句。
“嗯。”
沈秋摸了摸手腕,他说:
“大周天循环已成,半步天榜,就在眼前。”
“脱胎换骨后,感觉怎么样?”
魔君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很好,从未有这么好过。”
沈秋伸出手来,似是想要触摸某些东西。
他眼中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之前未曾感觉,但现在,他分明体会到,以前自己观看世界时,就好像眼前总蒙着一层纱布。
而现在,纱布已被揭开。
山仍是山,水仍是水。
但有些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周围的风,身后水洼的响动,身上衣物的晃动,艾大差那张面瘫的脸,大小眼中的光芒,还有他活动的手指,跳动得心脏。
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慢了。
“这就是,你们眼中的世界吗?”
沈秋低声说了句。
他伸出手,摸了摸腹部,然后咧开一抹笑容,他对艾大差说:
“好饿啊。”
“嗯?”
青阳魔君愣了一下,回答说:
“老子身上水果都吃完了,没东西给你吃了。”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秋仰起头来,他扣紧了十指,在骨节作响中,对艾大差说:
“晚宴的时间已到,我已握紧了属于我的刀叉,现在饥肠辘辘,胃口大开,新生的躯体在渴望…此处离大散关应该不远吧?”
“魔君先去吧,我要留下来。”
“好好饱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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