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睁大眼睛,恍惚间有火光摇曳,映得满眼红彤。而那人就在红绸的一头,那样的近,近到了呼吸可闻。灼热的鼻息绵绵拂过她的脸,带着一股暖香之气。
时光可怕的漫长,在无底的静默中,那人呼出一抹温热的气息,似是一声深沉的喟叹。他望着她,似乎想要将这女人看进心里。
“别……”终于她发出了声,手无力的垂下,落在平滑柔软的缎面上。
那人的手突地抖了一下,使劲地抓紧了她的脚,一刹那又松开了。
凝香感觉那人正迅速地离开了床,她下意识地攥紧被的一角盖住了自己。
屋内静极了,只听见那人出去的步履声轻响。
凝香迷蒙地想着发生的一切,听着宫漏声滴滴答答,过了很久总算迷糊过去了。
黎明之际,珠璎解去了她头上的红绸。凝香睁着还是惺忪的眼睛,见到室内摆设如旧,鎏金烛台上燃尽的蜡烛被撤了,细碎的晨光从雕窗撒入,金粟铺面一般,让她依然沉浸在半昏蒙半清醒的状态中。
她呆呆地站在铜镜前,穿上睡衣的自己亭亭玉立。身上的不适提醒着她一切,还有心跳加速的声音。
“姐,他会喜欢你吗?”云裳的声音再度在她耳际嗡嗡回响。那个人抽身走了,不知道是她做错了,还是他想起了什么。没有人进来让她喝按规矩要喝的苦药,一切似乎都没发生。然而,她不免心内惶恐,不知这似梦非梦的情景在今夜是否再度降临。
珠璎手捧着一叠五彩衣服站在后面,轻声唤她:“珉姬姑娘。”她的声音比昨日多了点恭谨。
凝香回头,眼光落在珠璎的手上:“这是什么?”
“主母让我拿来给你的,要你今日穿这件。”说着,珠璎将手中的衣服放在床上。
凝香谢了,拿起象牙梳慢慢地梳理头发。
梳洗完,围绾上了一条百花单丝罗笼裙,笼裙上的百花纹用针线勾绣边廊,她站在铜镜前,如一片杂花浮现在清雾上,纤细的腰身周围轻轻荡漾。一个朦胧的念头骤然浮起,徜徉不去。
终于要见到她了吗?那个传说中的奇女子?
凝香心怀忐忑,却又躁动不已。
只是,直到傍晚时候,她都没见到那位主母。
隔着雕窗望去,庭前徭粟、虞美人红香腻粉,花影横披,栏畔几丛凤仙,百叶重台,映着屋角碎阳,别有一种袅娜之致。一只金丝雀扑棱棱的飞在梨花树上,又似惬意又似留恋地张望着,又飞速落到花木丛里,沿着碧油屏门碎走了几步,飞扑着翅膀停在“趣香阁”三个大字上。
凝香迷茫地注视着金丝雀尖细的脚,游丝似的叹了口气。
夜幕降临的时候,凝香忐忑不安地坐在烛影下。珠璎进来了,顺势把烛芯挑亮了些。
“珉姬姑娘自己歇着吧,今晚晋王去邢妃院子里了。”
凝香谢了,从收拾好的箱柜里拿来折得平整的白丝罗,她还没将母亲送给她的这块方料捂热,第二天就得到进宫的消息。白丝罗柔软平滑,如女子身上细腻的肌肤,如果绣上花蕊间以春水绿叶,且以金银线钉绣边沿,将是何等的秀丽。
珠璎看她不说话,倒起了好奇心,在后面说道:“没料到你这份安静,一日内倒谢了我两次,你却什么都不问,真是奇了。”
凝香淡笑道:“我不知道问什么,就不问了。”
“你可以问我幽吟、云裳、燕舞都是些什么人,我虽不是多嘴的,看你这般不说话,却闷得要死。”
"我也不是什么人。”凝香依然淡笑。
珠璎点头,有些自言自语:“这倒也是,府里就这些个侍妾,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的身份想见到她们也难,不如我先陪你,晚些再回去。”
凝香听了深受感动:“妹妹多大了?”
珠璎一愣,随即含笑回答:“过十七了。”
这时,隐约见窗外琉纱宫灯绰动,接着有婢女喊:“珉姬听着,主君召幸,速去准备!”
慢声拖长,接着寂然无声。
“洛煌从锦妆那里回来了。”珠璎自言自语一声,又急急忙忙陪了凝香去浴房。
浴房离洛煌所在的寝殿有一段距离,这夜的天色很阴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有凉风袭来。凝香照例半倚在步辇上,宽大而厚实的披巾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
西边有池水一泓,水流纵横,波光粼粼,两岸被宫灯赤霞朱锦地燃映着,便是芙蓉洲。顺着游廊曲折委蛇而行,见结构幽雅曲深的洛煌寝殿。
步辇刚在外殿落下,凝香便被迎面而来的婢女用黑绸带蒙住了双眼。
凝香由婢女挽抬着进了内殿,顿觉清香扑鼻。
“主君来了。”婢子恭声禀告。
“放着吧。”她终于听到了年轻男子的声音,很浑厚,带了浓浓的鼻音,和几分慵懒。
凝香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外面好像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风也起了,摇曳树叶沙沙响。
她立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腥味,至尊至贵的人喝的酒也是极品,其气馥烈,此时掺了室内的龙涎香、花香和流动的热气,一阵阵拂入凝香的呼吸之中,反结成一股难以言宣的闷气,梗得难受。
凝香竭力睁着眼睛,很想近的看到那张脸,那张她无法想像何种情绪的脸。
可眼前太黑暗了,宫人蒙眼的时候想是施了力,她甚至感受到眼皮的胀痛。她不自禁地抬手,在空中伸出拳头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水汽慢慢蒙上了眼睛,黑绸布上的湿点一层层的洇开。
模糊中,她听到了一声嗤笑,笑声从那人的鼻中穿过,沉沉的。她无助的样子定是惹得他有了情兴,她想像着他用牙齿咬系在睡衣上的丝绦,带了讥诮与冷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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