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抱着他的头,哭的撕心裂肺,椎心饮泣,无论我怎么唤他,他都不回答我,也不会再对我说话了……
在这世界上,那个剑眉凤目,棱角分明如山冷峻,长了一双犹如天上寒星的眸子的人,再也不会对我说,"姜了,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了!"
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他了,我的世界那个我曾经视如命的人,就这样离我而去……
停止的雷声,一下子重新轰通而响,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仿佛变得血红起来,太阳的白炽光,似也变了颜色,一览无余的天,也变得乌云遍布……
楚珑果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弩箭手那边,伸手扯过一个弩箭手,狠狠地掌在他脸上。愤满的说道:"谁让你们射箭的?是谁让你们射箭的?谁给你们的胆子射箭的?"
弩箭手低头不语,任楚珑果扇在他的脸,楚珑果手都打肿了,弩箭手依然低头不语,楚珑果深褐色的眼眸血红血红地,颓废的松开手,转身往这里来……
她身后的天,仿佛连成一片,天和地犹如被一片巨大的火海连接,她慢慢的走了过来,挥手重重地对着我的脸就来……
我抱着姜翊生的头,贴在他的额头上,不躲不闪,还在轻声的唤着:"翊生……翊生……"
她的手快挨到我的脸上,被人抓住,南行之那平波无奇淡漠的声音,在我的头上响起:"珑果姑娘,姜国皇上已经死了,一命抵一命,你的命该放在这里!"
楚珑果顶着和我一样的脸,扭曲的说道:"天狼星的命格,死局变成了活局,天下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让我一命抵一命?"
"天狼星的命格并非孤所想,究其起因,谁也脱不了干系!"南行之淡漠无情说道:"楚家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都是人做错事情,就要来弥补,这很公平!"
"公平?"楚珑果耻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公平吗?在这世界上就根本就不存在公平两个字。就像你一样,你出生什么都有了,皇位平坦,人生一帆风顺。而别人在泥沼里挣扎,人与人是不一样,根本就不会有公平两个字!"
南行之紧紧地扼住楚珑果的手腕。"你让她伤心了,孤就让你抵命,这就是公平。你杀了人,让你一命抵一命,这就是公平!"
"让我抵命?"楚珑果像听了天大笑话一般,另外一只手指着天际,指着那边仿佛天和地连成一片的火海:"看到没有,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我都要把你们通通杀掉,用鲜血召唤修命改运,没有谁能阻止我!包括你,命硬天狼星,你杀不了我!"
出身高贵就有特权,本身比常人拥有的更多,只觉得还不满足想要拥有的更多,人之常性……
怪不得话本上说,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了少数人手中,他们想怎么玩怎么玩,因为他们有特权啊。
我用衣袖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姜翊生脸上的鲜血,把他放在地上,从他身上拔下一个弩箭……
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楚珑果和南行之再纠缠,小小的弩箭在手对着楚珑果刺去,就要刺到她的身上,千钧一发之际,手被羌青一把抓住……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从我手中抽出弩箭,一黑一褐色的眼眸映着我满怒仇恨的样子:"殿下,她的命,我来!"
南行之闻言一下子松开楚珑果的手:"老师千万不要厚此薄彼,不要因为她是楚家人就放过她一马。天露异相,老师又该如何收场?
火红火红的天与地,相连的是一片火海色的云彩,云彩瞬息万变,红的更红,把白的也变红……
怪异的现象,让那些穿着黑袍的弩箭们,全部躬身后退悄然离开………
羌青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南行之:"楚家人从来没有比别人高一等,做错事情,就要得到惩罚,只不过她的命,得楚家人自己来收。"
"你凭什么要我的命?"楚珑果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对羌青叫嚣道:"又不是我要姜国皇上的命,我还没来得及下令,他的命不是我要的!那些人不是听命于我的!"
纵然心里不愿意去相信,可楚珑果说的没错,姜翊生他在一心求死,弩箭手放箭时,楚珑果惊慌失措的表情骗不了人,她没有下令,那些弩箭手是姜翊生的人……他想死,想死在我的面前,然后求我的原谅,与我约定来生………
是啊,他心智近妖,到死都在算计我,到时就让我哭着对他说,我舍不得他死,我不想让他死……
"还想狡辩?"羌青高举手掌。楚珑果把头迎了上去:"谁狡辩了,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我以为这些人是我的,其实这些人都是姜翊生的,心智近妖啊,谁能算计过他啊?"
楚珑果声音提高,不知道是对自己怨恨还是对姜翊生恨,有太多的不甘:"你自己也没有算计到他,楚羌青你拼命修改的漏洞,其实在他眼中他只要走一小步,所有的东西都会随之而改变,如此心计,我能要了他的命吗?"
"这些事情跟你逃脱不了干系,不管间接还是直接,你都跑不掉的。"羌青扫过那连着天地的红色,问着楚珑果:"你想去哪里?自古以来,不得善终的人,才会被雷劈而死,楚珑果,你去祭天吧!"
"祭天?"楚珑果双眼瞪得滚圆,直勾勾的盯着羌青:"让我祭天,好啊,这么多人跟我一起祭天,我什么都不怕了!"
"不!只有你一个人!"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天与地的连接红色云彩中传来,紧接着箫声响起,是九歌:东皇太一……
羌青一黑一褐色的瞳孔骤变,楚珑果满目震惊不可置信的后退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南行之站在我的身侧,琉璃色的眸子越发冷然的看着前方……
浑厚充满慈悲的箫声吹落过后,头顶上空的天空,出现一道漩涡,漩涡形成龙卷风从天上直垂到地上,在地上快速的旋转着,卷着地上的尸体……卷起地上士兵尸体……
旋风所到之处,连根拔起,所能看见的一切物件,通通都被卷入在内……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箫苏走出来,手中拿着他的短箫,换了一身庄严肃穆的黑色祭祀服……
以水德居,服黑色,《史记:秦始皇本纪》天子龙袍黑色,西汉往后沿袭秦朝龙袍特质,以黑为尊,而后帝王祭祀,黑色为主……
如果我从神医谷醒来的时穿的是红色大裘冕,跟真正黑色大裘冕相比,我那一身属于大逆不道,属惊天动地的颜色……而真正黑色的大裘冕才是真正的祭祀调……
箫苏声音肃穆沉稳,又问了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呢?"随着他的声音,随着他手上的箫转动,那旋风就如长了眼睛一样,停在他身后………
操纵天象的人,会是什么人?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真的有神明?他就是那个神明………
楚珑果腿脚发软的扑通跪倒在地,全身颤抖:"不知尊驾是何人?报上名来,我若活着,定然为阁下马首是瞻!"
高高在上的羌青,撩起衣袍,缓缓的单膝跪在地上,垂下眼眸。敛去一黑褐一色眼眸中所有的情绪:"阁下可是楚家……"
"嘘!"箫苏食指竖唇嘘了一声:"佛曰不可说,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我只不过是路过,瞧着天露异相,一时手痒,过来瞧一瞧。既然帝王气数已尽,该走的就走,该留的就留。走了之后,才能给别人腾地方,留下来的,才会有新的开始!"
羌青潺潺流水般的声音,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一切都是羌青的错,羌青管束不严!请阁下高抬贵手,让羌青来弥补这个错!"
箫苏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谁犯的错误,谁拿命来抵!自古以来这是楚家的家规,难道你们就忘了吗?没有万全之策,就不要去做,做了弥补不了,就拿自己的命去填。为了情爱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费尽心机,但影响了别人的命格,就是罪无可赦了!"
那带有笑意的言语,犹如最凛冽的寒风一样,打在楚珑果身上,让她瑟瑟发抖,让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霸道,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在箫苏面前化为乌有,深褐色的眼眸中,只有深深的害怕与恐惧……
"所以……"箫苏俯身弯腰,用手中的短箫抬起楚珑果的下巴,温柔似水的问道:"你想怎么死呢?你用的是楚家的禁术,那我们就用楚家的禁术,来让你死……"
面临死亡的时候,每个人都害怕,都会恐惧。可是怨恨的时候,又都会做出很多自己控制不住的事……
"你既然不说话,不选择,那这一切就由我来决定了!"箫苏话落,身后的那股龙卷风,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圈起楚珑果,楚珑果惊恐的声音响起,"羌青,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就这样死了!我不要祭天……"
本来龙卷风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因为楚珑果在里面。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一身红衣……化作碎片落下……
箫苏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楚珑果衣裙全落,全身赤裸的在旋风之上,箫苏声音充满慈悲:"人……生来赤裸裸,死去,就不该被衣物所累,如何来,就如何归去。这就是人,这就是命,这才是归墟最喜欢的形态!"
楚珑果声音凄厉,凄厉的求饶着。凄楚的哀求着羌青救她……羌青一黑一褐色的眼眸闪过一抹难过,归了死静……
龙卷风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开楚珑果的身体,白净的身体,一刀一刀,切口整齐,鲜血像雨珠一样,从高空飘落……
天上不光打雷,还有闪电,那闪电犹如白龙一样,直落在龙卷风之中,地上没有一滴血……楚珑果全身都是被割的口子,鲜血却没有落在地上……
闪电一道一道闪进龙卷风之中,楚珑果凄厉的声音越来越弱,扯着嗓子再也叫不出来……似最后一滴鲜血,没了鲜血的身体,瞬间随着身上的口子一样,被切成一块一块,散落在龙卷风之中……
龙卷风从天上而来,伴随着那一道道闪电,消失在地平线上,地上所有的尸体,除了姜翊生……干干净净……雷声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北齐气数已尽!"箫苏手中的短箫向上一扬,羌青拱手作辑行俯身额头贴在地上:"阁下有何吩咐?"
箫苏看着羌青的一双眼睛。声音淡淡:"一黑一褐色,还是重瞳,楚家从头到尾,也只有两个人一黑一褐色。身为楚家家主的你,这双眼睛,我从来没见过!"
羌青怔了一下,似在思考箫苏的话,箫苏用短箫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也许是年代久远,我忘记了。四国鼎立太久了,既然要洗牌,那就重新洗吧,北齐气数已尽,帝王气运到今天为止!"
"你是什么人?"齐惊慕寒着声音问道:"朕还是好好的,怎可信口开河说朕的江山气数已尽?"
箫苏看向羌青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羌青从地上起身,额首。
"那就好!下次谁用禁术就直接杀了吧。楚家人也是人,不是神,也不是仙,只不过比别人,懂得一些禁术而已。"箫苏慈悲之中带着无情,无情之中带着如海一样的胸襟:"普渡众生,每个人的命是一样的,不要以为比别人多一项技能,不要以为比别人懂得多。就高人一等。众生平等,生来死去的命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所处的位置不同,如此而已!"
"是!"羌青刚应声……
箫苏双眼一翻,直直的倒在地上,羌青欲弯腰去扶,他又噌一下从地上翻了起来,羌青手立在半空……
箫苏一脸茫然的挠挠后脑勺,问道:"这是哪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眼睛一黑一褐色,这是病变吧二师兄?"
羌青眼中的光一闪,抚额回道:"兴许!"
地动大地开裂,恒裕关城墙倒塌,就算周围没有尸体,但是这一切提醒着我,刚刚就是一场恶战……
我蹲在地上,伸手一根一根地把姜翊生身上的弩箭拔下来,数了一数有几十根之多……
南行之静静地望着我,什么话也没,顾轻狂跳跃那长长的裂口而来,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
哭的眼泪都没有了,我抬头对他不容置疑的说道:"北齐皇上现在落单,顾将军知道该如何去做,你现在是护国将军,就算皇上死了,顾将军也要为皇上报仇!"齐惊慕今天必须死在这里,他活着就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不知会什么时候开始,来捅一把……
顾轻狂的脸上沾满血迹,重重地应声道:"皇上驾崩,臣定当守护姜国,为皇上报仇!"
国之大殇!姜翊生说的没错,对于我在乎的人,别人以命谋我,我就会心软。现在姜翊生死了……我真的没有软肋了。
顾轻狂亲自押解齐惊慕来到我的面前,齐惊慕笑着问我:"你就那么希望我死?"
我低头给姜翊生整理衣袍,回答他:"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还要苦苦纠缠,所以我希望你死!你死了……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如果他不死,往后的日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的眼中依然对我抱着希冀,希望我回心转意回到他身边……
"想让朕死,你自己动手!"齐惊慕冷冷的说道,似料定我不敢一样。
我猛然抬头,平静无波:"你当我不敢吗?"
齐惊慕狭长的眸子,犹如星辰,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落进去找不到出口,过了许久。他静静的对我开口道:"你的弟弟本来就是一个恶魔,他用自己的死来换回你的原谅。姜了,为什么别人做错事情都能换回你的原谅,而我不能?"
"为什么我不能被你原谅?南霁云伤你伤的够深,你依然能原谅他,姜翊生算计你算计的够深,你却为了他做尽一切,而我为什么,就不被你原谅?"
"想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跟着让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爬起来,踮起脚尖对上他的双眼,双眼散发着寒芒:"北齐风光万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羚羊为伴,三书六礼。你曾许诺于我,我曾对你寄予厚望,当希望变成失望的时候,一切随之而改变,再也回不到如初!"
最初的希望,变成了失望与背叛,在心中便留下了永久的印记,都变成跨越不过去的执念,见到他就会在提醒自己。希望变成背叛,那就不要卑微的乞怜,让自己让他去后悔去吧……
"呵呵……"齐惊慕愣了愣,从呵呵低笑,变成了哈哈大笑,"所以是我一手把你推开,我想给你肆无忌惮的生活。我把你亲手推开!人生啊,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手心手背好像只能一面朝上啊!"
顾轻狂把他的佩刀递于我,南行之伸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视线移开,看着南行之面无表情的脸说道:"我自己可以。"
南行之才慢慢的松开手,用衣袖轻拭着我的脸:"不可太过逞强。你的身后有孤!"
"我知道了!"
齐惊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红着眼眶问我:"其实,只要我选择你,只要我一开始选择你,你并不是让我放弃江山,是不是?"
"可惜你明白得太晚!"配刀很重,努力的举起来,手臂在颤抖:"我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纯粹,所以不管有没有人算计你,只要你给我一个纯粹,其他的都不重要!"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齐惊慕昂天长啸,"自古帝王多自负,总以为自己给了别人自己想给的,却不知别人想要的一直都是最简单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齐惊慕狭长的眸子盯着我,然后人慢慢的走过来,对着我手中的那把佩刀,一步一步的靠近……
刀尖抵在他的身上,他伸手解开自己的盔甲,刀直接划破肌肤刺了进去,齐惊慕嘴巴微张……强忍着疼痛,猛然向前,刀穿透他的身体,他一把把我抱住,狭长的眼眸湿润着,望着姜翊生的尸体,道:"你我这样的结局,其实这样也好,跟着你最在乎的人一起去死。我可以假装你流眼泪,是为了我而流!"
他的怀里像蕴藏着无数个刀枪剑戟,扎得我一把把他推开,"我会把你曝尸荒野!"撕心裂肺过后,眼泪横流过后,一切归了平静,仿佛对他商量一般:"让野狼叼走,或者把你挫骨扬灰,彻底的不要纠缠了!"
"好!"齐惊慕艰难的点了点头,再也支撑不住,让他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嘴里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吐:"那就挫骨扬灰,再无来世,你我就能真正的不复相见了!我就再也不用想着,姜了,你的心怎么那么硬啊!"
挫骨扬灰,无来世,这个主意真好……如果他不说,我的心怎么那么硬啊,那就更加好了……我的心硬,也是被逼出来的,谁不想天真无邪的过一辈子呢?
"我最恨你说这句话。"他跪在我的面前,我垂着眼眸,对他说道:"你我早就不是初见的样子,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来评判我的心!"
"是的!我早就没了资格!"齐惊慕跪立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说了没有资格,他还在妄想着对我说道:"真好,姜了,在为我流泪……不用假装她在为我流泪了!"
我一摸脸颊,根本就没有眼泪,我无比残忍的对他说道:"我没有对你流泪,你根本就不值得让我为你流泪!"
他呵呵的笑了,鲜血映红了地上,他慢慢的瞌上眼,似嘴巴还在动着,动着却再也没有任何声响起……
而我麻木的望着他,仿佛他死在我的眼帘下,天经地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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