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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易克秋桐_ > 055 神不知鬼不觉
 
那张为小秦配置的能打开集团领导办公室的专用门卡正在里面。

拿出门卡,我直接去了曹丽办公室门口,打开门,没有开灯,借着走廊的灯光走到她办公桌前,打开她的电脑。

掏出优盘插进电脑,打开优盘,直接将早已存储好的文档复制到了电脑上D盘的文件夹里。这文档里就是我那天打印好的匿名信内容。

略一沉思,我将电脑里文档原来的名字《匿名信》改为《嫂子》。

曹丽不是一直称呼孙东凯老婆叫嫂子吗,那就用这名字好了。

然后,我又将优盘里的一个早已下载好的木马软件输入到了曹丽的电脑里……

做完这一切,我看了看表,然后接着关机,迅速离开了曹丽办公室,关好门。

接着回到办公室,将门卡放回原处,将抽屉关上。

刚做完这一切,听到传来脚步声。

我刚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报纸,小秦就进来了,把烟和零钱递给我:“易总,你的烟买好了……”

“好的,谢谢你啊,小秦。”我站起来笑着说。

“易总你太客气了,为领导服务,是我的光荣……”小秦开心地说。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吃饭了。”我说。

“好的。”小秦点头答应着。

我刚要走,又对小秦说:“对了,小秦,以后记住,离开办公桌的时候,要把随身的钥匙带在身上,要关好放有重要物品的抽屉,你看,你那个抽屉,钥匙还插在锁孔里,这幸亏是我在办公室,要是你离开的时候来了外人,岂不是……”

小秦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易总,我太马虎了,我记住你的话了。”

“呵呵……我们做办公室工作的,最不怕的就是细,细节决定成败呢……”我笑着说:“当然这也不是大事,但很多大事往往是小事导致的,养成良好的习惯是很重要的……”

“易总说得对,我记住了。”小秦认真地点头答应着。

我笑笑,然后去了自己办公室。

打开电脑,将优盘插进去,然后立刻将文档和木马软件删除掉。

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边又琢磨着刚才行动的过程和细节,确保没有什么纰漏。

拿起一张报纸随便翻阅着,看了一会儿,听到隔壁小秦关门走了。

过了五分钟,我关门下楼。

我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集团保卫科监控室。

监控室里有个人正在值班,看我进来,忙站起来:“易总,你来了。”

“呵呵……刚好经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我说。

“科长刚出去吃饭了,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他说。

“不用,我又没事,就是随便转转的,不必惊动他。”我摆摆手。

“易总请坐。”他忙给我搬过来椅子。

我坐下来,摸出烟,又摸了摸口袋:“咦,打火机呢?怎么没带?你有打火机吗?”

“呵呵,我不抽烟,没有的。”他笑着说。

“哦……我的打火机可能是丢在办公室了……”我笑了下。

他看着我,说:“易总,你等下,我出去给你买个打火机去。”

“哎,别了,不够麻烦的。”我说。

“没事,要不了几分钟的……麻烦易总在这里替我值下班,我马上就回来。”他说完就跑了出去。

我立刻坐到监控仪器前,快速操作回放刚才那个时间的录像,找到了我进出曹丽办公室的两个片断,迅速删除,然后背着手四处打量着。

很快他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递给我一个打火机。

“辛苦了,谢谢!”我边打着火点烟边说。

“呵呵……易总客气了,能有机会给易总服务,是我的荣耀。”他讨好地说。

我接着问了下他的工作情况,随便闲谈了一会儿,然后告辞出去。

然后我才去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接到四哥的手机短信:苏定国约了印刷厂的两位副厂长还有几个印刷厂的中层在太原街海鲜酒楼喝酒的。

看来苏定国心情不错,已经迫不及待要先入为主了,先和印刷厂的人打招呼了。

吃过晚饭,回宿舍,开门的时候,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对门,冬儿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曾经在我名下的房子已经成为别人的了。

心里不由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感。

进门后直接去了书房,坐在电脑前,点燃一支烟,打开笔记本电脑,登陆上网。

浮生若梦在线。

“和曹丽的饭局结束了?”我立刻打字。

“嗯,是的。”她回复。

“曹丽不是说吃过饭还要做美容什么的吗?”我问。

“是的,但是那客户婉言谢绝了,我也没那兴趣,于是就分手回来了。”她回答。

“曹丽呢?去哪里了?”我说。

“说是回家了。”她说。

我站起来拉开窗帘往外看,没看到后面楼上曹丽房子的窗户有灯光。

又坐下来打字:“她回家了啊……”

“她自己是这么说的,你那么关心她去哪里了干嘛?”她说。

“呵呵……随便问问的。”我说着又摸出手机拨打曹丽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人接,这说明曹丽既没有回到这里的房间也没有去办公室。她回不回这里的房子无所谓,只要今晚别去办公室就行。

“随便问问……怎么觉得你问得有些怪怪的呢?”她说。

“呵呵……那是你的感觉而已。”我回答。

“嗯……不知怎么,总感觉你这几天有些不大正常。”她说。

“哪里不正常呢?”我说。

“说不出……反正就是觉得你哪里又不对劲的地方,但认真去想,却又想不出。”她说。

“那还是你的感觉有问题,”我说:“我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我很正常啊……”

“或许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吧,也或许是因为孙书记夫人一闹事,加上出了赵大健的事,让我的思维有些混淆混乱导致的吧……”她说。

“孙东凯老婆的事,你不要多想了,那事就算是过去了,已经平息了,就当没那事好了……”我安慰她。

“说是这么说,但你觉得我能轻易不去想吗?唉……人言可畏啊,我可以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但短时间内是做不到一点不去想的,还有赵大健的事,如果不牵扯到你,我或许不会去多想,可是,这事竟然和你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你竟然是受害者,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当年你竟然遭受了如此的劫难,想起来,心里就感到很难过,还很伤心……”

我的心里又涌起一阵感动:“你的感受我能理解,其实我又为你现在的感受感到欣慰和幸福,我知道你的心里是很关心我牵挂我的,能被一个人如此牵挂,我很知足。”

她沉默了半天,突然说:“你真的是现在才刚知道赵大健指使人抢劫你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问?你在怀疑我什么?”我反问她。

虽然如此反问,但我不由心里又赞赏她思维的敏捷和敏锐。

“我不是怀疑你什么,只是……只是觉得这事很巧啊。”她说。

“这有什么巧的?那两个摩托党当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惯犯了,被抓住是早晚的事,既然是惯犯,就要交代之前的案子,自然就会交代出这事了……然后,你看,赵大健以为天衣无缝瞒天过海早已太平无事的老黄历又被翻出来了……”

“你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案子还能破?”

“呵呵……你说呢?”我既不想肯定也不想否定。

“我想是。”

“你说是那就是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做了坏事,早晚是要被报应的,唉,这个赵大健……”

“你在为他惋惜?”我说。

“不可以吗?”

“可以。”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时的糊涂酿成了今日的身败名裂,都是教训,虽然我对他的作为感到十分痛恨,但还是为他今天的结果感到有些惋惜,当然,这也许是他命运的必然,他那样的性格,即使不在这个问题上出事,早晚也会在其他方面出问题……性格决定命运,注定的吧。”

“是的,注定的,早晚他会走到这一步。”我说。

“你现在对赵大健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感受呢?你恨不恨他?”她问我。

“反正我不爱他。”我回答说。

“晕,这话说的,我当然知道你不爱他,看来,你心里对他其实是憎恨的了。”她说。

“不可以吗?”我说。

我知道自己此时对赵大健的憎恨更多是来自于他对秋桐的作为,对我的成分其实不大。

“可不可以我说了不算,我左右不了你的内心……”她说:“不过,其实我想说,既然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必再和他纠结了。”

“可以。”我说。

“人生就是这样,凡事不必斤斤计较,让自己怒火攻心。生年不过百,常怀千岁忧;百事从心起,一笑解千愁。如果想到我们都是来去匆匆的过客,只不过是到世间走一遭,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计较呢?做人大度一点,做事大方一点,不但不会有所损耗,反而会得到更多的。”她说。

“呵呵,秋书记,你又在给我上课了。”我说。

“不敢当,让易总笑话了。”她发过来一个笑脸。

“但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我其实很多时候经常会想起你说过的很多话,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在空气里说的,都经常会想起……”我说。

“我们在现实里,其实也是在空气里。”她说。

“但是在空气里的时候,似乎就脱离了现实。”我说。

“你这话其实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我宁愿这样欺骗自己,我愿意。”

她沉默了。

“其实我知道你也愿意,其实我知道你也是如此。”我又说。

一会儿她说:“空气里的我和你,虚拟世界的亦客和浮生若梦,已经成为了过去,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我,我们,只能选择现在,我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这都是现在决定的。”

我的心轻轻颤抖,说:“过去无论你承认不承认,都是存在过的,都是来过的,都是会留在记忆里的,现在我们无法逃避,只能面对,未来,不管你怎么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未来,只是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而已……”

“你终究是个理想主义者……”她发过来一个叹息的表情。

“你难道不是吗?你难道就没有梦想和理想吗?”我反问她。

“我承认我曾经有,但我宁愿让它们不要出现在我的意识和脑海里,我或许不愿,或许不敢面对它们,我宁愿让自己抛弃梦想,舍弃理想,做一个理性的现实主义者,我知道自己无法逃避现实,我只能活在现实的空气里。”她说。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就是我的空气,就是我的呼吸。”我叹息了一声。

她一直沉默着,良久,头像变成了灰色,她下线了。

我默默地看着她变成灰色的头像,心里涌出难言的滋味,默默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清冷的夜空,深邃的夜空里一轮明月正在升起,月色皎洁,夜空清澈,月亮周围,看不到一颗星星,她显得如此孤寂。

暗夜里最后一刻的呼吸,预示了光明已奄奄一息,只是一霎眼,月亮的黯黯一击,整片天际,似已哭泣。跟着愈来愈凌乱的思绪,仿佛感觉不到空气,而更加感觉的是,寂寞又一次悄悄的来袭。昨日的寒风,正在悄悄换上春衣,发出的虽然也不是凄厉的号角,却也不会是欢快的旋律,忧伤,一直伴随。裹住自己,看不到,忘却了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手心里,蓦然发现,原来你每天都生活在我记忆里。来来去去,而又漂泊不定,原来你每天都藏匿在空气里。神神秘秘,一片又一续,原来你就是我的空气。让我忘忽所以,如果没有你这片空气,惆怅的我,心魂都会死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单位,不过没有上楼,在大厦一楼大堂找了个角落坐在那里。

8点刚过十分,接到了孙东凯的电话:“9点跟我去一趟旅顺口,到他们区委宣传部去转转……”

我答应着:“好的。”

放下电话,我在楼梯口处转悠,正好遇到了关云飞,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关部长!”我主动打招呼。

“哦,易总,易主任,小易同志……”关云飞看到我笑起来。

“这么早你来这里是……”我说。

“省里有客人,我来陪客人吃早饭的,刚吃完……”关云飞说。

集团大厦上面几层是办公区,下面是酒店,办公经营两用。

“哦……”我点点头。

“你不上班在这里晃悠什么?”关云飞说。

“呵呵……我在等个人的。”我说。

“哦,也是客人?”关云飞说。

“是的。”我点点头。

“嗯……现在成办公室主任了,这个职务的最大特点就是服务,迎来送往是一大业务啊,呵呵……”关云飞笑起来:“怎么样?干了这些天,适应不?”

“还可以,基本适应了!”我说。

“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都可以的,无论哪个位置,你都能干得像模像样,”关云飞说:“你师姐那天还在我跟前念叨,说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不知道你干这个新岗位能不能做好,她担心你的脾气性格做这个岗位会受委屈呢……”

关云飞提起了谢非,想到谢非被我日过,此刻面对谢非的老公,面对我的大领导,我的心里不由有些发虚起来。

“师姐最近还好吧?”我心不在焉地随口说了一句。

关云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还是老样子。”

关云飞这话说的很含蓄,还是老样子,老样子是什么样子?是好还是不好呢?

关云飞既然如此说,我也不能继续问个究竟。

“对了,赵大健的事,我听东凯说了。”关云飞说。

我点点头:“嗯……”

“聪明人往往会做糊涂事,看起来聪明的人其实往往是蠢货,赵大健是个好例……这事虽然牵扯到你,但你是受害者,所以,赵大健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外人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说三到四的理由。”关云飞开导我。

我说:“嗯,谢谢领导的关心。”

“赵大健的事,让集团蒙羞啊,让宣传系统蒙羞啊,给我和东凯脸上都抹黑了,我看,有必要在整个宣传系统开展一次普法教育,增强大家的法律意识……”关云飞说。

“要的。”我说。

“你同意了?”关云飞用调侃的口气说。

“是的,我同意了!”我故意迎合着他的口味。

“哈哈……”关云飞大笑起来:“行,既然易总同意了,那我就去抓落实……”

我呵呵笑着。

关云飞笑着摆摆手:“走了。”

“关部长再见。”我看着关云飞离去。

看看时间,八点半了。

这时,看到孙东凯正走进来,曹丽也在后面不远处往里走。当然,周围还有其他同事陆续来上班。

虽然规定是8点上班,但迟到的还是不少。

孙东凯和曹丽两个人同时走进来,看起来像是巧合,但我怀疑昨晚是不是两个人一起过夜的。

他们直奔电梯口,我也走过去。

“孙书记早,曹总早!”我打招呼。

“哦,你也刚来啊……”孙东凯冲我点了下头。

“呵呵……”我笑了下。

“九点去旅顺,要一个上午,在那里吃午饭,办公室的事你先安排好……”孙东凯说。

我点点头:“安排好了。”

曹丽对孙东凯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和小易一起去就行。”孙东凯说。

曹丽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苏定国今天去印刷厂主持工作,我建议你上午过去印刷厂转转……”孙东凯说。

“哦……好的,行,我记住了,”曹丽答应着,又说:“其实我昨晚就给印刷厂的几个副职打电话通知了……这样好了,我上午抽空再去看一下……”

孙东凯看了曹丽一眼,没有说话。

然后电梯来了,大家上楼,各自去了办公室。

我知道曹丽有个习惯,上班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其实很多人都有这习惯。当然,曹丽开电脑并不是一定要使用,只是习惯而已。电脑对她来说更多的作用是打游戏和购物。

我在办公室呆了片刻,然后出去,有意无意从走廊里穿过,似乎要去卫生间,正好要经过曹丽的办公室。

经过曹丽办公室的时候,门开着,我有意放慢了步伐。

“哎——快来,快来——”曹丽喊我。

“怎么了?”我停住脚步。

“我电脑出问题了,你快帮我看看!”曹丽说。

我于是进去:“哪里有问题了?”

“一打开电脑,刚打开浏览器,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就蹦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窗口,刚删了一个,接着又蹦出更多,这都神马东东啊,电脑没法用了!”曹丽说。

“哦……”我看了下:“显然,是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曹丽说:“昨天下班前还好好的!”

“你是不是浏览过黄色网站?或者下载过色情电影?”我看着曹丽。

曹丽嘻嘻一笑:“嘘,别吱声,知道就行,我电脑里还有存的小电影呢,很多呢,抽空给你看看。”

我说:“就是因为这个中毒的。”

“那怎么昨天下午没事?”曹丽说。

“这毒性是半夜发作的!”我煞有介事地说。

“半夜发作?真的?”曹丽说。

“那当然!”我说。

“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曹丽说。

“没听说过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浏览色情网站下载色情电影是很容易中木马病毒的,我看你这电脑一定是着了道了……”我说。

“那咋办?”曹丽说。

“杀毒呗。”我说。

“那你赶紧帮我弄弄,我上午还要用一个电脑里存的文件呢,现在根本无法使用了……”曹丽说。

我看了下表:“可是,我一会儿就要跟孙书记出发去旅顺口……”

“哎,你抓紧点弄,不能彻底弄好,先让我能使用电脑里的文件就行,回头再帮我好好弄,”曹丽说:“我现在先去给孙书记打个招呼,别让他着急,不耽误他时间久的……”

“那好!”我坐到电脑跟前,曹丽接着出去了。

这木马是我植入的,我当然知道如何把它干掉,只是不能太急,要沉住气。

我在电脑前捣鼓着,随即曹丽回来了:“我给孙书记说了,他正处理一个文件,忙完走的时候来这里找你。”

“好的。”我边看着电脑屏幕边答应着。

“怎么样,好弄不?”曹丽说。

我皱皱眉头:“我可以先让你能使用电脑,但是,要彻底杀灭根除这病毒,还需要一些时间……我需要给你安装一整套安全卫士……”

“哦,行,那你先简单处理下,回头再帮我好好弄。”曹丽说着坐到沙发上,拿起一张报纸看起来。

我继续坐在电脑前磨蹭着。

一会儿,孙东凯站在了门口:“怎么样,弄好了吗?”

“哦……”我转头看了下孙东凯,然后对曹丽说:“曹总,现在电脑可以用了,但还需要进一步处理。”

“好的,现在能用就行,你们走吧,回头再好好弄。”曹丽站起来说。

我看了一眼曹丽,又看了一眼孙东凯。

我这时的目光有些怪异,神情似乎有些不安。

曹丽没有觉察到,孙东凯却似乎感觉到了,因为我看到他的眼神动了一下。

然后我起身和孙东凯一起下楼上车,出发去旅顺口。

坐在副驾驶位置,我沉默不语,做出一副心神不宁的神态。

“好像,这会儿你突然有了什么心事?”身后传来孙东凯低沉的声音。

我回头,孙东凯正用犀利而沉稳的目光看着我。

“呵呵……”我不自然地干笑了下:“没……没有啊。”

嘴里说着没有,但我的表情分明是在撒谎。

当然,我是故意这样的。

说完,我有意无意地看了正在开车的驾驶员一眼。

孙东凯然后不吭声了。

从后视镜里看去,孙东凯带着沉思的神情。

“苏定国去了印刷厂,他分管的那一摊都安排好了吗?”一会儿,孙东凯问我,他换了个话题。

“都安排好了,昨天下午秋书记专门给我们办公室几个主任开了会。”我说。

“嗯……最近办公室人事变动比较频繁,要做好工作的衔接和延续,不要出什么漏子才好。”孙东凯说。

我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做办公室工作,要做到腿勤眼勤手勤,但嘴巴要严实,要有保密意识,关于保密意识这一块,我看下一步你还要多加强这方面的管理。”孙东凯又说。

我又点头答应着。

“苏定国现在虽然是去印刷厂暂时主持工作,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可以先考虑物色下合适的人选接替他在办公室这一块的工作。”孙东凯说。

孙东凯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告诉我苏定国这个主持是不会再回到办公室来了,要扶正的,让我开始考虑他的接班人问题了。如果我有合适的人选,他会考虑我的意见的。

我说:“党委安排就是,党委不管安排谁来干副主任,我都会积极支持的。”

孙东凯轻笑一声:“这是给你搭配副手,当然还是你合适的才好。”

孙东凯这个时候说这话了,当初任命苏定国做副主任的时候可是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领导总是喜欢这样,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话怎么说都是自己有理,反正领导从来都是正确的。

然后,孙东凯就不说话了,我也沉默着。

我边沉默边继续做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孙东凯坐在后面自然是能觉察到的。

很快到了旅顺,直奔区委宣传部。

在宣传部接待室,部长等人正在恭候。

出乎我的意料,部长是女的,三十多岁的样子,容貌姣好,看起来挺精神干练。

部长见到我们,主动伸出手:“孙部长,欢迎你们来我们这里指导工作,早就盼着你来了。”

作为宣传系统的上下级,县区区宣传部的人见了孙东凯都是称呼他在部里的职务,这样似乎显得更加亲近。

“宁部长客气了,知道你来这里上任,早就想来看看你,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孙东凯和她边握手边笑着。

原来这部长姓宁,我想起前几天看过的一个区县干部人事任免文件,知道她叫宁静。原来她是新上任的部长。

宁静,很好听的名字。好像有个演戏的也叫这名字。

不知道中国姓宁的有多少叫这个名字的,估计很多,就好像张伟李强这样的名字。

这时孙东凯向宁部长介绍我:“我们集团的总裁助理兼办公室主任,易克。”

我冲宁静点头笑了下:“宁部长好。”

宁静看着我,还是一副热情的神态,伸出手:“欢迎易总。”

我和宁静握手,宁静的手热乎乎的,很软,有点像谢非的手。

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无意识想到了谢非。

“易总很年轻啊,年轻有为。”宁静讲话带着一点领导特有的口气。

这让我感觉和她的外表气质似乎有些不大吻合,我更觉得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从政拉官腔说话,有时候的确是看起来不大协调的。

“哪里,”我用谦虚的口气说:“宁部长才是年轻有为,而且还是女同志,更是难得……”

我说的是实话,像她这个年龄就能担任区委常委宣传部长的确是不简单的。

“听易总说话的口气,似乎瞧不起我们女同志呢。”宁静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

“不敢,我是钦佩。”我忙说。

大家都笑起来。

然后宁静给我们接着其他几位副部长,大家依次握手,那些副部长孙东凯其实都早就熟悉。说起来好笑,部长是个年轻的少妇,副部长都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几个老男人跟在一个年轻女人后面听使唤跑腿,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这就是现实,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作为宣传部,部长是流水的兵,其他人都是铁打的营盘,部长轮流换,副部长熬了一任又一任,部长是来镀金的,副部长是坚守阵地的。这几位副部长,都是正科级,在区里来说,也算是熬到头了,区里的副处处级才有几个位置?就好比在市里熬副厅级难于上青天是一回事。

工作人员上了水果和茶水,大家开始攀谈。

“这次县区党委换届,那天我一看公布的名单,好家伙,各县区的宣传部长都是女同志,还都年龄不大,厉害啊,妇女能顶半边天。”孙东凯笑着说。

“呵呵,得了吧,孙部长,这里面的内情你还不了解?”宁静笑着说:“这次党委换届上面要求班子里要有女同志,而且还要求班子年轻化,这不,我们这些人就派上用场了,第一是确保了班子里有女同志,第二把班子的平均年龄给拉下来了……我们也就是起到这作用的吧,安排工作呢,常委班子里能担任的职务,常务副区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办公室主任……我看最没有权力的也就是这宣传部长吧,所以,我们这些女同志,统统都给安排到了宣传部长的位置……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觉得宁部长说的很有道理,这的确是实情。

“呵呵……”孙东凯笑起来:“怎么,宁部长在发牢骚?”

“我不是发牢骚,只是在说这一个事实呢,”宁静说:“哎,孙部长,你看我们到市里开全市宣传部长会老有意思了,清一色的娘子军,只有关部长一个党代表……”

大家都笑起来。

“再说我们部领导班子,只有我一个女同志,年龄我还最小,这几位都是老大哥,他们整天跟着我跑前跑后的,我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呢,真的很感激他们……”宁静又指指那几位副部长。

我顿时就觉得这个宁静很会说话做事,做人也一定有一套。

宁静的话让几位副部长脸上流露出受用的表情,这年头做下属的都是这贱脾,不管心里有多少牢骚,领导一句好听的话就顿时受用了。而领导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鬼才晓得。

孙东凯附和着:“是啊,这几位都是部里的元老了,他们做宣传工作的经验都很丰富,不管是实践还是理论,有他们辅助你,也是你有福气。”

宁静看着孙东凯:“孙部长,我的工作需要他们的辅助,但更离不开你的支持啊,我刚到任,孙部长今天专门来我这里,我是很荣幸的,从年龄上你是我的老大哥,从职务上你是我的领导,从业务上你是我的上级,小妹初次上任宣传部,老大哥一定要多多支持我的工作才好……”

宁静这话说的很完美很得体,孙东凯点头说:“那是自然,必须的。”

“希望孙书记多派记者到我们区里来做正面宣传报道,希望星海日报上多刊登我们区里的重头新闻,希望我们区里各级通讯员的投稿多多刊登,一句话,希望孙书记的星海传媒集团对我们区高看一眼厚爱一层……”宁静这是称呼孙东凯为书记,而不是部长了,称呼的变化意味着她谈话的内容也在变化,相辅相成。

感觉她挺注意细节。

“这一点,宁部长放心,我会给集团新闻编采部门打招呼的……”孙东凯说:“宁部长,其实我们之间是相互支持的,我们集团所属各报刊在你们区的发行宣传,还是要进一步加大力度,特别是党报的发行……去年星海日报的征订,咱们区可是在全市垫底哦,勉强刚完成市里下达的任务……”

“哦……是这样?”宁静看看几位副部长,他们点点头。

“嗯……”宁静沉思了下,看着孙东凯:“孙书记,咱们订个口头协议怎么样?”

“你说。”孙东凯看着宁静。

“去年的党报征订,我那时没来,和我无关,我也不管了,但是明年的报纸发行,我给你下个保证,我不管在全市排第几,我只给你保证,不管市里给我下多少任务,我一定确保完成数量超额百分比不低于20个点。”宁静说。

听宁静这么一说,我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这女人做事有气魄。

孙东凯眼神一亮:“此话当真?”

“不敢和领导开玩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这边有几位副部长老兄,你那边有易总老弟,大家都可以作证。”宁静认真地说。

“痛快!”孙东凯一拍大腿:“宁部长,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宁静看着孙东凯,狡黠地转了下眼珠:“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区在星海日报每个月至少要有两个头版头条,稿子来源我能保证,除了我请你们记者来写,部里新闻科的也可以提供,你那边只要保证给我版面保证刊发就可以……还有,我们区里的发稿数量,我要做全市第一,同样,我们最近正在对全区通讯员队伍进行培训,稿件保证足额提供,只要你们那边提高发稿率就可以……”

宁静的话让我不由又多看了她两眼,这女人很有心数啊,不但要质量,而且要数量。

孙东凯沉思了下,说:“行,宁部长,我答应你。”

“好,孙书记果然是痛快人,领导就是领导,做事拍板就是果断。”宁静不失时机的恭维了孙东凯一句。

孙东凯转头看着我:“易克,帮我记住和宁部长的口头协议啊,到时候要是宁部长反悔,我们一起来找她算账,最起码也要罚她喝上一瓶白酒……”

我笑着点头,大家都笑。

宁静眼皮微微一跳,看着我:“易总,你叫易克?”

“是啊,”我点点头:“怎么?”

“没怎么,你这名字好啊,”宁静做出一板正经的样子说:“我看一切困难都是很容易克服的嘛,所以,你才叫易克,是不是?”

我忍不住笑,大家又都笑,宁静边笑边又有意无意多看了我几眼。

我隐约感觉宁静看我的目光有点特别,但却又不知特别在哪里。

又聊了半天,到了吃饭时间,宁静对孙东凯说:“部长大人驾到,中午略备便餐,还请部长大人和易总赏光……”

孙东凯笑起来:“我今天来了,自然就要在你这里吃的,你就是赶我我也不走的。”

大家笑着下楼乘车去酒店,宁静坐在孙东凯的车上。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宁静和孙东凯坐在后排。

然后,大家直奔酒店。

路上,宁静又和孙东凯继续聊天,这会儿谈的不是宣传发行和发稿的事情了,而是部里的有关工作。

他们在后座交谈,我坐在前面不做声。

车子经过白玉山景区的时候,遇到堵车,一时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我不经意看到几个人正从景区的出口走出来。

这几个人当中,我只认识一个。

伍德。

伍德怎么来这里?他来这里干嘛?我这样想着,不由抬头看了看山顶的那座白玉山塔。

之所以对伍德出现在这里很敏感,是因为这座白玉山以及山上白玉山塔的由来。

1904年日俄战争的时候,白玉山是防守旅顺口军港的制高点要塞,为双方争夺的关键阵地,日军以伤亡六万人的代价夺取了白玉山阵地,控制了山顶炮台,调转炮口轰击港内的俄军舰队,给俄太平洋舰队以致命的打击,为日俄战争日本人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战后,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平八郎和第三军军长乃木希典提议在白玉山麓顶峰为阵亡的炮灰修建表忠塔,以此来美化侵略战争。表忠塔历时2年零5个月完成,整个塔身呈蜡烛状,据说寓意祭奠战死者的长明灯永不熄灭。塔高66.8米,匾额上的“表忠塔”三个字是日本皇胄伏见宫贞爱亲王所题,其意是表彰在日俄旅顺要塞争夺战中为效忠天皇而殁日军官兵。塔的顶端北面有铜制铭文,由日本军阀东乡平八郎和乃木联合撰写。铭文以中文书定,文中记载了日俄战争旅顺要塞争夺战的简要过程。

从此以后,白玉山就被日本帝国主义变成春秋两季举行招魂仪式的祭坛,用以宣扬天皇神威。通常都是日本皇室和内阁重臣亲自从日本国内跨海乘船到白玉山参加主祭,也有卖国求荣的汉奸为献媚其主南趋炎附势,如川岛芳子生身父清肃亲王善耆,就曾在1912年7月末明治天皇“驾崩”后为表忠塔供奉香资200圆。为炫耀武力,日军还经常在表忠塔周围举行阅兵式。

1945年旅顺解放后将“表忠塔”这个浸透了日本军国主义毒液的名字改为“白玉塔”,1985年又改为“白玉山塔”,这座塔已成为日俄侵占旅顺口的铁证。建国初至文革结束时期,白玉山一度曾作为禁止攀登与摄影的军事要地,后来限制放宽,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登白玉山,但登白玉山塔有严格规定,必须有公安部门与驻军机关的双重批准。此举主要是为了防止这几年越来越多到这里来祭拜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

1953年,前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赫鲁晓夫访问旅顺时,曾经要求将白玉山塔拆除,并用其“原汤原料”,在对面的黄金山上建一座比白玉山塔更高的塔,以纪念在日俄战争中阵亡的俄军将领马卡洛夫、康特拉琴科等,被周恩来严辞拒绝。周恩来说:“中国的领土,决不能再给任何外国侵略者竖牌立传”。文化大革命中,又有造反派计划将该塔炸掉,后被中央领导得知而制止。

基于白玉山和白玉山塔的历史,基于伍德和日本的关系,我对他此时在这里出现有些关注,同时也有些关注和他一起的几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黑西装白衬衣,打着黑色的领带,个个面无表情。没有看到皇者阿来和保镖。

我看着他们到了停在马路边的一辆面包车边,依次上车。

伍德这时四处看了看,目光随即停在了我们的车上,他认识孙东凯的车牌。

车后的孙东凯和宁静还在交谈,我坐在前排看着车外正往这里看的伍德。

他显然看到了我,显然也发觉我看到了他。伍德随即往我们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接着又回头,径自上车。

他的动作似乎表明他刚才的犹豫心态。

这时,道路畅通了,伍德他们坐的面包车扬长而去,我们直奔酒店。

想着刚才看到的伍德和那几个人,我不由又琢磨了半天……

中午饭局间隙,我出来接一个电话,刚接完打算回房间继续喝酒,宁静正好从卫生间出来了。

看到我,宁静莞尔一笑。

她此时的笑看起来不像是女官员了,颇有有女人味道。

“师弟,什么时候有空去看你师姐啊。”宁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听她这么一说,我吃了一惊:“宁部长,你……你……”

“我什么我?”宁静笑得很开心:“想不到吧,小师弟,我看以后私下你就不要叫我部长了,也叫我师姐好了。”

“你……你……”我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我和谢非是一个系一个专业一个班的,你说你该叫我什么?”宁静继续开心地笑着:“早就听谢非提起有个帅气的师弟在星海传媒集团做事,没想到就是你啊,没想到今天你自投罗网了!”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宁静也是浙大毕业的,而且和谢非还是同班同学,也在星海做事。

“叫声师姐你不吃亏,怎么,能叫谢非,不能叫我?”宁静说。

“师姐!”我直接叫了一声。

“哎——哈……”宁静更加开心了,答应了一声,然后说:“师弟,以后咱们是一个系统的了,今后互相多关照才是。”

“你是领导,我关照你什么?你和谢师姐的关系,让关部长多关照你才是。”我说。

“呵呵,各有各的关照法啊,作用和效果性质不同嘛……”宁静说:“场合归场合,以后在私下的时候,不必拘束,要叫我师姐才是。”

我点了点头:“哦,好吧。对了,宁师姐,你来这里当部长之前,是干嘛的?”

宁静说:“来这之前,我是干革命工作的啊。”

宁静的回答很狡猾,似乎在逗我。

“那你男人是干嘛的?”我似乎没头没脑又问了一句。

谢非师姐的男人是我的大领导,是市领导,宁静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重量级的。宁静年级轻轻就做到区委常委宣传部长,不知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头什么缘由,不知是靠的自己本事还是其他因素。

宁静似乎对我的问话感到一丝意外,说:“你问这问题干嘛?”

“不干嘛,随口问的,关心师姐嘛!”我半开玩笑地说……

“呵呵……谢谢师弟关心哦……”宁静也笑了,但只是笑,只是感谢,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再次感觉宁静其实是个很细致很敏感很敏锐的女人。

这时正好有一个副部长出来了,宁静恢复了常态,客气地说:“易总,我们进去吧。请——”

“宁部长,你是领导,你先请——”我说。

说完,宁静和我不由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然后先后进了房间。

这次笑倒是很有默契。

午饭结束后,我和孙东凯告别离去。

来了一趟旅顺,认识了一个师姐,还是同一个系统的宣传部长,不大不小的美女官员。

我此时不知道此次旅顺之行认识了这位和谢非同样具有迷人少妇风韵但似乎又更干练的师姐宁静对我来说是福还是祸,是收获还是负担。

谢非师姐被我做了,这位宁静师姐的结局如何,我同样也不知道。

走在旅顺南路,路两边是连绵的群山,虽然春天没到,但山上的树依旧是绿色的,青山绿水,风景很优美。

这时孙东凯对驾驶员说前方有个水库,到那里停下休息一下。

水库位于路边,旁边还有一家建筑地很漂亮的上岛咖啡厅,周围是一片果园。

车子停在咖啡厅门前,我们下了车。

“小易,陪我到水边走走!”孙东凯说完径自往水库边上走去。

我跟了过去。

站在水库边上,看着倒映在水里的大山和天空的影子,孙东凯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转头看着我:“从出发到现在,你一直有心事,而这心事似乎是突然出现的……”

“孙书记,我——”我做欲言又止状。

孙东凯一摆手:“不要试图掩饰,更不要否认,你的神情变化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看着孙东凯,不再说话,脸上的神情似乎在犹豫在琢磨,似乎内心在经历着激烈的矛盾冲突和斗争。

“小易,我想说,如果你把我当你知心的领导,如果你觉得我还是你可以信赖的领导,那么,你就告诉我,否则,你什么都不用说。”孙东凯的样子显得有些不快。

我继续做出很为难很矛盾的样子,装逼就要有装逼的样子,要装到火候才好。

孙东凯有些不耐烦了,把烟头往底下一扔:“好吧,不愿意讲就算了,不勉强你,走,上车,回去——”

说完,孙东凯转身就走。

“孙书记——”我做走投无路被逼无奈状叫了一声。

孙东凯站住,回头看着我。

我知道装逼装地火候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会适得其反。

“是的,我是有心事,我是今天早上突然有了心事,你的感觉十分犀利。”我不轻不重地又赞扬了孙东凯一下。

孙东凯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我之所以突然心神不定心不在焉,是因为我的内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斗争,充满了犹豫和彷徨,充满了困惑和失落……”我继续说。

“哦……”孙东凯轻轻哦了一声,眼里流露出浓厚的兴趣:“为什么?”

“因为这和你有关。”我说。

“和我有关?”孙东凯重复了一句:“既然和我有关,那看来我关心对了。”

“之前我之所以一直不说,一直犹豫,一直搪塞,一直掩饰,并不是我不信任你,也不是我不把你当领导,相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对你的务必信任,正是因为我对你的无上尊敬,我才会产生如此矛盾和犹豫的心理,我实在担心告诉你这事会伤害了你,会对你的工作生活产生消极的负面的影响,当然,我也有担心,担心告诉了你你会不信,担心你会认为我在利用你对我的信任在骗你,担心你认为我在别有用心挑拨领导之间的关系,还担心因此得罪了其他领导,给自己的以后带来不利索……”我继续说。

孙东凯皱了皱眉头:“听你这么说,这事好像很重要,对你很重要,对我更重要。”

“嗯……是的,”我点点头:“其实,我并不能自以为是地就此事做出什么肯定的判断,只是我自己心里或许多想了而已。”

“说吧,只管说你看到的听到的事实就可以,至于判断和结论,我来做来下好了。”孙东凯说。

看得出,孙东凯对我要说的事带着浓厚的兴趣,似乎,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说:“上午我们出发前,曹总电脑出了点问题,让我帮忙给弄下……”

“嗯……”孙东凯点点头。

“我过去看了下,电脑是沾染了病毒,沾染病毒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曹总浏览一些不健康网站和下载一些带木马病毒的文件比如色情小电影所致,于是我就帮曹总杀毒整理电脑,在查找病毒文件的时候,我无意中打开了电脑的回收站,在里面看到一个文档,文档的名字叫《嫂子》,我当时以为这是曹总从色情网站下载的小说色情小说,就把这文档还原回来,想看下出处,可是,打开一看……”说到这里,我停住了。

“怎么了?打开一看是什么?”孙东凯紧紧盯住我。

“打开一看,这文档的内容,竟然是……是和你给我的那天嫂子拿来的匿名信的内容似乎是一样的……”

“哦……”孙东凯的眼皮猛地一跳,随即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为什么似乎是一样的?”

“因为……因为当时时间很仓促,曹总又坐在我旁边看报纸,我担心被曹总发现,加上急着要和你出发,我来不及细看,只是大致扫了几眼,然后就急忙又放回到回收站里去了,”我说:“我不能确定这文档的内容和那封匿名信内容是一模一样的,我只看了开头几句,开头一样的,后面没有看……但即使是这样,也让我大吃了一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本想多看几眼的,正好这时候你来叫我出发,我只好走了……今天一天我这心里一直老想着这事,心里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了很多,本想告诉你,但想到这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说出来说不定会误导你什么,会给你和曹总都带来不好的负面影响,但不说呢,又觉得对不住你,你专门交代我让我暗地查找这匿名信的来源,今天的发现似乎是个线索……所以,我这心里就很矛盾很纠结,我不愿意相信早上无意中看到的东西,可是,我又无法欺骗自己,我不想告诉你自己看到的事,可是,我又觉得对不住你对我的信任和重用,纠结啊……你要不是苦苦逼我,我其实未必能这么快告诉你……”

听我说完,孙东凯转头看着水面,狠狠吸了几口烟,脸色十分难看,沉默着。

我站在一旁不做声,偷偷观察着孙东凯的脸色。

“当时曹丽没发现你打开那文档吧?”半天,孙东凯说。

“没有。”我回答。

“这文档为什么会在回收站里?”

“不清楚。”

“我想是曹丽对电脑不是很精通,她以为把文档放到回收站就算是删除了,你说是吧?”孙东凯又说。

“我不知道。”我说。

“关于你今天的这个发现,你怎么认为?”孙东凯转头看着我,我看到孙东凯满脸沮丧的神色。

“我不认为这意味着什么,我不认为曹总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她一直就是极力维护你的,我想,或许,这文档和那封匿名信是两码事,毕竟我只是看了个开头,没有看后面,也或许,这文档出现在曹总电脑里,是其他的原因……”我说。

“你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自己哄自己?还是在想为曹丽开脱什么?”孙东凯说。

我低头不语。

“往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最不可思议的人身上……难道这话真的灵验了?”孙东凯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不知道孙东凯之前从哪里听到的这话。

然后,孙东凯又沉默了,继续抽烟,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阴冷地看着水面。

虽然他不说话,但我大概能猜到他在寻思什么。

我心里暗自发笑。

半天,孙东凯转头看着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我做担心状看着孙东凯。

“曹丽的电脑……你上午都给修好了?”孙东凯说。

“暂时能用了,但因为时间仓促,还没有彻底杀灭病毒,而且,还需要安装一个杀毒软件,我答应回头有时间帮她弄的。”我回答。

“嗯……”孙东凯点点头:“走吧,回去。”

说完,孙东凯将烟头扔到水里,转身就走,我紧跟上去。

回去的车上,孙东凯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回到集团,我和孙东凯上楼,出了电梯,正往办公室走,经过曹丽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曹丽出来了,看到我们:“回来了?”

“是的,回来了。”我说。

孙东凯站住看着曹丽,也点了点头。

“易总啊,下午还忙不?不忙的话帮我继续捣鼓那电脑,要把这病毒彻底杀灭才好。”曹丽说。

“哦……”我看着孙东凯:“孙书记,下午还有什么安排?”

孙东凯说:“下午没什么事,你去帮曹总修电脑吧。”

“好的。”我点点头。

“那来吧……”曹丽要请我进她办公室。

“对了,曹总,”孙东凯若无其事地说:“上次我们一起到烟草局和徐局长谈的那个合作的事宜,一直没有落实下来,要不,你下午再到烟草局跑一趟找徐局长进一步确定一下?辛苦你一趟。”

“哦,行,那我现在就过去。”曹丽点头答应着。

孙东凯然后点点头,直接回了自己办公室。

我接好去了曹丽办公室,坐到她电脑跟前,开始装模作样打开电脑捣鼓起来。

“哎,不能陪你了,我要去一趟烟草局,你自己弄吧,弄完帮我关上门就行了。”曹丽说。

我点点头:“好的。”

“我怎么看孙书记脸色不怎么好看呢?”曹丽随口说了一句。

“中午喝了不少。”我边捣鼓电脑边说。

曹丽点点头:“哦,是这样……”

然后,曹丽就匆匆出去了,我继续在电脑前装逼。

一会儿,孙东凯出现在曹丽办公室门口,背着手,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接着慢悠悠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他随手将门带上,然后快步走到电脑跟前。

“那文档还在不在?”孙东凯压低嗓门说。

“我找找看。”边说我边操作鼠标打开回收站:“哦,还在。”

“还原出来,打开我看看。”孙东凯说。

我于是还原文件,然后打开,孙东凯将脑袋凑过来,目光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我也装模作样地看着。

看了一会儿,我的身体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声音颤抖地说:“这……这……怎么是一模一样的……”

孙东凯脸色发青:“去,把那封信拿来。”

我接着起身,孙东凯顺势坐在了电脑前,然后我出去,直接去了自己办公室,找出那封匿名信,回到曹丽办公室,把匿名信递给孙东凯。

孙东凯打开匿名信,然后和电脑上的进行对比看。

我站在一边,掏出一支烟递给孙东凯,他接过去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我也点着一支,慢慢吸着。

孙东凯似乎对比地很仔细,看的很慢。

半天之后,孙东凯站起来,脸色铁青,将匿名信装进自己口袋,然后对我说:“你……把这文档彻底删除……”

我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好。”

孙东凯接着就大步出去了。

我回到电脑前,将文档彻底删除,然后快速整理好了曹丽的电脑,接着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我点燃一支烟,边吸边琢磨着今天孙东凯的表情变化,琢磨着每一个细节,琢磨着自己有没有让孙东凯引起怀疑的地方,琢磨着自己操作的整个过程……

一会儿,我的内线电话响了,孙东凯打来的。

“我有些累了,下午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扰我,除非上面领导找我,其他人要见我,就说我不在。”孙东凯说完不等我回答就挂死了电话。

整个下午,孙东凯一直呆在自己办公室,没有人去打扰他,我也没过去。

整个下午,我除了处理公务,就是琢磨正在办公室闭门思考的孙东凯,同时,也在琢磨着下一步的思路。

我知道自己做的这事特别是第二步,并没有必定成功的把握,目前主动权不在我手里,信不信要看孙东凯怎么想,如果孙东凯不信,那么,我必将引起孙东凯的怀疑,他会认为我在捣鼓事,想借机挑拨他和曹丽的关系,甚至会怀疑之前赵大健的事也是我一手策划的阴谋,那样的话,我就完蛋了,彻底完蛋。如果他信了,还有两个可能,第一是他出于某种利益的考虑咽下这苦果,将此事压住隐瞒,谁都不告诉,包括曹丽;第二种是他愤怒之下找曹丽算账和槽里的对质,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同样对我是不利的,大大的不利,曹丽当然不会承认,而且我也暴露了,偷鸡不着蚀把米,会满盘皆输。

算来算去,此事成功的可能只有三成。

但对我来说,有三成胜算就足够,就可以下手,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有把握的事,如果成功率到百分之百的时候再去做,那黄花菜都凉了。要想做成事情,不赌一把没有冒险精神是不成的,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的第一步不是已经成功了吗,那么,根据我的综合分析,根据我对孙东凯性格和做事风格的了解,我觉得第二步的胜算应该还是很大的。当然,该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成全我,目前就看孙东凯的了。

反复琢磨着自己的每一个细节和环节,我在自信里又带着几分忐忑,还感觉挺刺激。赌博就是冒险,冒险总是刺激的。

正琢磨着,手机响了,谢非打来的。

“师姐好。”我接了电话。

“呵呵……上午见到你另一个师姐了?”电话里传来谢非的声音。

“嗯,是的,没想到宁部长也是浙大毕业的,还是和你一个班的同学。”我说。

“我之前偶然和她谈起过你,没想到她还记住了,现在她到了宣传系统,以后你们打交道的机会就多了。”谢非说。

“嗯,是的,”我说:“这个宁师姐挺有能耐啊,年纪轻轻就成了区委常委宣传部长……”

我这话是在试探。

谢非笑了下:“宁静的确是个有能耐的人,其实不单有能耐,长得也挺漂亮吧?”

不知谢非此话何意,我说:“是的,是挺有风韵,挺漂亮……”

“呵呵……”谢非笑起来,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笑得有些干巴。

我接着补充了一句:“你们都很漂亮,都很有风韵,气质优雅,容貌出众。”

“你倒是很会说话,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搞平衡呢?”谢非说。“没那意思,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我说。

谢非顿了顿,然后轻声说:“有些日子没单独和你说话了,其实

我心里挺想你的。”

我的心跳不由加速,没有说话。

“是不是觉得我在勾引你?”谢非说。

我还是没说话。

“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坏的女人,不安分守己的女人?”谢非又说。

我沉默了片刻,说:“师姐,我一直把你当做可亲可敬的师姐,当做必须要尊重的领导夫人,当做很好的朋友,即使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不会改变我的这种想法。”

“有些事情发生了,性质改变不改变并不是自己说了就算的,有些事情发生了,是不会轻易就能忘记就能抹去的,除非想自己欺骗自己,”谢非说:“虽然和你只有那一次,但在我心里,却永远是刻骨的,是永远会铭心的,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我却是永远都无法抹去无法挥去的……一个人的时候,你总是占据了我的全部大脑……”

谢非的话让我心里感到十分难堪,又有些莫名冲动的感觉,想到那个迷幻的鸡尾酒之夜,想到谢非的迷人少妇韵味,不由感到了强烈的刺激。伴随这种刺激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不安和惭愧。

“师姐,我现在在办公室……”我暗示她此时说这种话是不合时宜的。

谢非听懂了我的话,说:“呵呵,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在上班……其实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刚才宁静给我打电话了,在电话里对你大加赞赏,夸你呢……宁静说什么时候有空想约了我和你一起吃顿饭,大家叙叙同学之情……”

“哦,有空我请客好了。”我说。

“那好,你忙吧,不打扰你了!”谢非说完挂了电话。

我长出了一口气,想着谢非,想着宁静,这两个同样带着迷人少妇风韵的少妇,心里不由有些乱了……

这种乱让我感到极为不安,又感到十分愧疚。不知道这愧疚因何而生,不知道这愧疚是因为海珠还是秋桐。

想了半天谢非和宁静两位师姐,又想到了伍德,想到中午在白玉山景区见到的伍德和那几个人。

摸出手机打给了冬儿,很快接通。

“方便说话不?”我说。

“方便,”冬儿说:“我正在瓦房店办事呢。”

冬儿又不在星海市区。

“伍德派你出去的?”我说。

“是的,怎么了?”冬儿说。

“我中午见到伍德了。”我说。

“哦,在哪里?”冬儿说。

“旅顺,白玉山景区。”我说。

“白玉山景区……怎么了?”冬儿说。

“我看到他和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一起从那里出来,觉得有些奇怪,”我说:“那几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似乎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

“伍德那边昨天来了几个日本客户,来星海考察的,那你见到的应该就是他们了……”冬儿说。

“日本来的?”我说。

“是的,怎么了?”冬儿说。

“是客户吗?”我说。

“据说是客户,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了,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冬儿说。

“他们去了白玉山景区呢,那里的白玉山塔,可是日本人经常来祭拜的地方。”我说。

“哦……你很敏感,想的很多啊,”冬儿笑起来:“祭拜又怎么了?经常有日本人来祭拜的啊,谁让我们不把那塔拆了呢,拆了,就没有日本人来拜鬼了。”

“我觉得那几个日本人不像是做生意的。”我说。

“那你认为是做什么的?”冬儿说。

“不知道。”我说。

冬儿沉默了片刻,说:“你怎么在那里发现了他呢?”

“偶然路过看到的。”我说。

“他看到你了吗?”冬儿问我。

“应该是看到了。”我说。

“你们没有打招呼?”冬儿说。

“没有,他随即就和那几个人上车走了。”我说。

“嗯……这似乎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你似乎是想多了什么。”冬儿说。

我顿了下:“皇者呢?他在忙什么?”

“他?皇者昨天到北京去了!”冬儿说。

“到北京去了?自己一个人去的?”我说。

“不是,是和阿来一起去的,伍德安排他们去做生意上的事情。”冬儿说。

“哦……生意上的事……”

“你又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说。

我不由想起那次在北京的晚上跟踪皇者莫名其妙中招被灌醉弄回酒店房间的蹊跷事,此次伍德派皇者和阿来一起去北京又是为何?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派他去呢而且还有阿来跟着。

如果此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不会多想,但是对于伍德,我不能不多寻思下。

“小克,对于伍德,我权你不要多关注他,他只要不惹你,你最好不要去惹他,更不要去打听他的任何事情,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会,冬儿说。

“我没怎么关注他啊,只是和你随便聊聊而已。”我说。

“真的是如此吗?”冬儿说。

“废话。”我说。

“但愿是如此吧……”冬儿叹了口气,接着挂了电话。

和冬儿通完电话,我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由思索起来……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晚了,渐渐黑了下来,走廊里安静下来,大家都下班了。

我出了办公室,看到孙东凯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还没走。

我想了想,走过去,敲了下门:“孙书记,是我。”

片刻,孙东凯打开门:“进来吧,关上门。”

我进去,随手关死门。

满屋子都是烟味,孙东凯一直在抽烟。

孙东凯坐到沙发上,看着我。

“下班了。”我说。

“嗯……都走了?”孙东凯说。

“是的,你也该吃晚饭了!”我说。

我努力做出一副对他很关心的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其实感觉不饿。”孙东凯说。

“人是铁饭是钢,饭总是要吃的。”我坐在孙东凯对过看着他。

孙东凯没有说话,接着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户,外面的凉风嗖嗖吹进来。

孙东凯站在窗口背对我,一会儿用他特有的低沉的声音说:“大约二十分钟之前,曹丽刚给我打了电话……”

“哦……”我应了一声,心不由又猛跳了下。

孙东凯接着转过身,看着我。

“曹总……她……她主动给你打电话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做紧张状。而其实,我此时的心里真的是有些紧张的,我不知道孙东凯这话指的是什么意思。

看着我的神态,孙东凯突然笑了下,皮笑肉不笑那种,然后点点头:“是的……她在烟草局徐局长办公室给我打的电话,徐局长留她晚上在烟草局吃饭,她给我打电话是问我参加不参加晚上的酒场,说徐局长特地邀请了我……”

尼玛,虚惊一场,我心里暗暗骂了孙东凯一句,然后点点头:“哦……那你怎么没去呢?”

“没兴趣,我找了个借口谢绝了。”孙东凯说着走回到沙发坐下,身体往后背一靠,看着我:“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出去喝酒吗?”

“不知道……”我回答。

“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

孙东凯抬起手腕看看表,然后说:“不出去参加酒场,不等于我要绝食……你给我们的酒店打个电话,让他们弄点酒菜上来,我在办公室吃饭……你陪我喝几盅……”

“好的,”我接着摸出手机打给了酒店总经理:“弄几个可口的饭菜送到孙书记办公室来,再弄一瓶好酒……我们两个人……”

酒店总经理答应着,然后我挂了电话。

孙东凯不想出去参加应酬,却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闷酒,让我陪着,这正中我下怀,我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摸清孙东凯的真正想法,搞清楚他到底要怎么样处理此事。

“明天……你跟我出差。”孙东凯说。

“哦,去哪里?”我说。

“北京!”孙东凯说。

“嗯……”我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既然孙东凯不主动说去北京干嘛的,那我就不能多问。

“机票我已经安排财务那边订好了,上午9点多的飞机。”孙东凯又说了一句。

“好的。”我说。

“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去北京干嘛的?”孙东凯说。

“不该问的不能多问,这个规矩我还是懂的。”我说。

孙东凯笑了下:“你上路倒是挺快。”

“都是你指导教导的结果。”我说。

孙东凯又笑了下,然后就不做声了,低头看着茶几桌面,眼神似乎在沉思什么。

我也不说话。

一会儿有人敲门,酒店服务员把酒菜和餐具送到孙东凯办公室来了。

我倒上酒,孙东凯直接拿起杯子,一言不发,直接就先干掉了一杯。

我也不说话,随着干了一杯。

“这酒……度数不低。”孙东凯然后说了一句。

“56度的。”我拿过酒瓶看了下说。

“嗯……喝白酒就要喝高度的,低度的不过瘾。”孙东凯说着又喝了一杯。

我陪着也喝了一杯。

“常喝低度白酒的人,会容易导致股骨头坏死,知道不?”孙东凯又说。

“哦……这个倒是不清楚。”我说。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

“我以前单位的小孟,得股骨头坏死就是因为这……所以,以后喝白酒,还是喝高度的好……”

“嗯,是,还是喝高度的好……”

孙东凯边喝边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无关紧要的扯蛋的话,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很快一瓶白酒只剩下一半,孙东凯脸色微微发红,逐渐有了几分酒意。

“小易,你说今晚我为什么要在办公室喝酒?”孙东凯看着我。

“因为你想清净,不想参加应酬。”我说。

“你只说对了一半,”孙东凯说:“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心烦,烦闷,知道吗?”

“知道。”我点点头。

“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孙东凯说。

“因为……因为我怕说出来你更烦更闷。”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烦闷,对不对?”孙东凯又说。

“是的。”我点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留下来陪我喝酒吗?”孙东凯说。

“这个……我说不好,我可以理解为是你需要我在一边服务。”我说。

“服务我可以叫酒店服务员过来,用得着你吗?”孙东凯说:“你在给我耍滑头,是不是?”

我做尴尬状笑了下。

“其实你知道的,我是想有个人陪我聊天,想有个人听我说话……此刻,我需要有人听我说话,我需要听众,知道不知道?”孙东凯摇头晃脑地说。

“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说。

“目前,我最合适的听众,最想聊天的,就是——你!”孙东凯抬起手指了指我,嘴里呼出一口酒气。

我笑了下:“很荣幸!”

“不用荣幸,这是你的职责,你是我的办公室主任,就得关心照顾好领导的一切,包括工作和生活,是不是?”孙东凯说。

“是——”我说:“这是我的职责。”

“唉——”孙东凯长叹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看着地面。

我递过去一支烟,他点着,狠狠吸着,默不作声。

我也点着一支,慢慢地吸着,看着垂头丧气的孙东凯,琢磨着他此时的状态到底是真醉还是故意要在我面前做做样子借此试探我。

一会儿,孙东凯抬起头,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死:“小易,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装作糊涂:“什么事?”

“废话,你说我现在最烦心的是什么事?”孙东凯说。

我做点拨后的领悟状:“哦,你说的是曹总这事……曹总电脑里那文档的事?”

孙东凯点点头:“嗯……”

“那文档我已经彻底删除了!”我说。

“我不是和你谈这个,我问你,这事你怎么看?”孙东凯说。

“这事……这事牵扯到你秋书记和曹总,都是领导,我做下属的,不好随便发表看法的。”我说。

“但说无妨,在我面前,什么都可以说,说,说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我要听你的心里话!”孙东凯说。

“说心里话……那我就真说了!”我说。

“嗯……”孙东凯点点头,又点着一支烟。

“我不认为这事会是曹总干的。”我直截了当地说。

孙东凯微微一怔:“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第一,曹总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会干这种腌臜事;第二,曹总和秋书记关系看起来一向很好,她又怎么会暗中捣鼓秋书记呢?第三,曹总对你一项尊敬有加忠心耿耿,又是你的老办公室主任,她更不会做这样的事给你脸上抹黑;第四……”

“行了,”孙东凯大手一挥:“你说的这些理由,统统不是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实很牵强,都是大路边上的话……”

我住了口。

“关键是我亲眼看到了事实,如果只是听你说,我或许不会相信,但是,我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不是瞎子,我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东西,你能让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你能让我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孙东凯说。

“可是,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觉得……”我欲言又止。

“我怎么觉得你想为曹丽开脱呢?你总是想找出牵强的借口来为曹丽开脱,是不是?”孙东凯看着我。

我低头不语。

“既然你想为曹丽开脱,那你当时又何必要告诉我这事呢?”孙东凯说。

“因为……我必须要对你保持高度的忠诚,我不能对你隐瞒我认为对你很重要的事情,那样我会心里不安的,会感觉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办公室主任,会感觉自己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和期望,我不想让自己的心里纠结,所以我必须要让你知道这事。”我说。

“嗯……”孙东凯似乎对我的回答比较满意,点点头:“但即使你告诉了我,你却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这是曹丽干的,是不是?”

“是——”我点点头。

“我知道你和曹丽关系不错,曹丽整天在我跟前说你的好话,她对你好,你当然也想投桃报李,这似乎可以理解,”孙东凯说:“不过,在你和曹丽这种关系的状态下,你还能将这事告诉我,这充分说明你还是很有大局意识领导意识政治意识的,知道哪一头更重要,知道该怎么站队,大事面前不糊涂……似乎,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矛盾和纠结,一方面不得不将此事向我汇报,另一方面你却又为此事而感到不安和沮丧,因为你非常不希望这事是曹丽做的,是不是这样?”

孙东凯分析地十分透彻,我看着他:“孙书记,你……我想的什么,你竟然都知道……”

“你那点心思,怎么会瞒过我的眼睛,”孙东凯说:“其实,我还想说,这次你嫂子因为这封匿名信来集团闹事,虽然你及时摆平压住了,但其实你心里还是有矛盾心理的,一方面你为秋桐感到幸灾乐祸,虽然你在你嫂子面前为秋桐说那些辩解的话,但我知道你那是为了我开脱而讲的……另一方面,因为此事又对我的名声有损,这又是你不愿意看到的,你要维护我的一切啊,所以,你在此事上也是有两面的。不过,你还是能讲大局识大体的,没有让你嫂子将此事闹大,及时捂住了,将影响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没有让我更加难堪……”

孙东凯太厉害了,这都能看出来,我不由又点头:“孙书记,我真的服了你了,你什么都能知道都能想到。”

孙东凯得意地笑了下,接着说:“我可以理解你为曹丽辩护的心情,其实我也是同样的感觉,我打心眼里不愿意此事是曹丽做的,但是……事实——事实摆在那里,在曹丽的电脑里出现了匿名信的电子版,你说这怎么解释?我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出现,但我偏偏是亲眼看到了,你让我心里怎么想?这封匿名信,只有你我看到过,还有你嫂子,你说曹丽的电脑里怎么就会出现这个呢?你说我是该百思不得其解呢还是……”

说到这里,孙东凯停住了,吸了一口烟。

我叹了口气,做无奈沮丧状。

“如果不是曹丽的电脑中毒了,如果不是曹丽找你去杀毒,或许这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或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但偏偏,巧了,正好就被你看到了!这似乎看起来很偶然,但其实是必然,所有的偶然里都包含着必然,我坚信这一点,只是上天的旨意,正应了那句话,天在做,人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孙东凯继续说:“你不要告诉我说或许是别人弄到曹丽电脑里去的,曹丽的办公室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办公室小秦有门卡,其他任何人都进不去,我总不能怀疑这事是小秦干的吗?小秦是什么人,他有什么动机做这样的事,而且,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他怎么会想到曹丽的电脑会坏会想到正好你去修理会想到正好你能看到那文档呢?这种巧合的几率实在是太低,我实在也没有理由怀疑小秦什么,这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底层工作人员,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捣鼓这样的事……所以,即使你我都不愿意相信这事是曹丽做的,但我不得不痛苦地指出,此事,只有一个可能——”

我看着孙东凯:“你的意思是……”

“你认为还有其他可能吗?你告诉我。”孙东凯说。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

“你想不出其他可能的,我也想不出的,我想了一个下午了,我实在没有想出还有任何其他一种可能,我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此事的确是曹丽所为,虽然这个结论让我很痛苦,但我不得不接受。”孙东凯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也做无可奈何状叹了口气,心里却想起老黎曾经和我说过的一句话:有些十分精明的人,有时也会做出最愚蠢的判断。

此时的孙东凯,大概就是如此吧。

孙东凯不停叹息着:“其实你嫂子来闹事之后,我一方面让你去暗地调查写匿名信的人,一方面自己也分析了一番,我当时想到了好几个有嫌疑的人,当中也包括曹丽,因为你不知道一点,曹丽虽然和秋桐表面上关系很好,但其实她心里对秋桐是十分妒忌的,妒忌地要死,女人啊,妒忌起来比男人还要厉害,什么都喜欢比,比位置比级别比容貌比能力比风头,这几点,除了出风头,曹丽恰恰都不如秋桐,按照她的性格,内心里的痛苦和嫉恨可想而知……但我又不由自主排除了对她的怀疑,觉得她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因为这样做虽然会发泄她对秋桐的嫉恨,可以诋毁秋桐的声誉,但其实也损害了我,我想她应该不会置我的名声于不顾的,我的名声受损,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我竟然就没有想到,曹丽竟然就真的会为了发泄私怨而将我的利益扔到一边,竟然就真的会为了一己之利而干出伤害我的事情来……”

孙东凯的口气有些伤感,还有些愤怒,又有些失落。

我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抽烟,做出很难过的样子。

“你知道我当时最怀疑谁吗?”孙东凯说。

“谁?”我看着孙东凯。

“赵大健!”孙东凯说。

“他?你怀疑他?为什么?”我说。

“第一,基于赵大健和秋桐以往的仇怨,在做发行的时候,赵大健一直被秋桐死死压住,受了不少窝囊气,这口气他不发出来是难以忍受的,他的性格我了解,他是记仇的人,一旦记了仇,是一定会报复的。

第二,按照赵大健目前的状态,他该得到的已经到手了,他的年龄和能量已经决定了他的政治前途,已经基本到头了,在政治上进步的空间已经没有了,提拔副处是没有指望的,对目前的位置他也是满意的,既然政治上没有什么前途了,既然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那么,他自然就会想到要开始发泄对秋桐的怨恨,要为自己出气,这非常附和他的性格。

第三,虽然这样做也会有损我的声誉,但他的主要目标是指向了秋桐,主要目的是针对秋桐,你也看了这封信的内容,里面的措辞和语气是主要诋毁秋桐的,主要责任没有指向我,他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打击秋桐,至于我,一来对他的作用已经发挥殆尽,下一步也不可能会帮上他什么忙,二来他也知道即使我的名声受到损害,依仗我在上面的关系和上面领导对我的看重,这点小事是不会影响我在集团的位置,是不会对我造成很大损失的,只要我不倒,他就仍然可以继续坐稳他的位置,继续享受这个位置给他带来的各种福利和油水;三来,即使我真的因为这事被调离,但秋桐必定受损更严重,也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我即使调离了,换了别人,他也会采取一些手段来取得新领导的信任继续干他的厂长,当然,他一定知道这一点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所以才会去操作……”

孙东凯分析地十分透彻,和我那天的分析极其相似,我不由又要佩服一下孙东凯了,同时,又有些后怕。

为什么后怕,很显然。

我点点头:“哦,你是这样想的,这些,我一点都没有想到。”

孙东凯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的推断是错误的,完全错误了……没想到这事偏偏就和赵大健无关,没想到这事竟然是曹丽干的,没想到曹丽竟然就为了泄私愤置我的利益于不顾,你说我能不意外能不伤心吗……”

“嗯……是很意外,是该伤心。”我说。

“曹丽刚刚提拔为副处,为了她的提拔,我费了多少心思和心血啊,顶着巨大的压力为她奔忙操劳,没想到这个她竟然毫不领情,做起有损我利益的事来毫不留情……”孙东凯叹息着:“女人啊,疯狂的女人,怪不得人家说女人发起狠来是利令智昏的,是不顾一切的,我看曹丽真的是这样,她被妒忌蒙蔽了眼睛,嫉妒让她连我都看不到了……”

我皱皱眉头:“曹总这样做很不对,我其实知道这次她的提拔主要是你操劳操作运作的结果,没有你的帮助,她真的很难提起来的……她实在不该这样做的……”

孙东凯苦笑起来:“小易,你现在看到知道女人的妒忌是有多么厉害了吧,妒忌可以让一个女人发疯失去理智的……”

“嗯,的确是很厉害!”我点点头。

“她这样做,我感到十分寒心……十分失望!”孙东凯说。

我琢磨着孙东凯这话的意思,琢磨着他这话的真假程度,似乎他是真的感到寒心和失望,但似乎他又很矛盾和纠结,毕竟他和曹丽之间共同的利益太多了,共同操作的事太多了,曹丽知道他的事情太多了。

似乎,他和曹丽之间的同盟关系不会因为此事而彻底决裂,因为他们在某些方面是无法决裂的,是无法回头的,但同时,我也感到孙东凯似乎会因为这事对曹丽多一份戒备,似乎他感觉到曹丽在关键时候不是可以信赖的人,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她会毫不犹豫将他的利益置之不理甚至抛弃甚至——出卖。

我想孙东凯此时应该是这样想的。

这其实也是我的目的,我不指望靠这一次就能彻底肢解孙东凯和曹丽的同盟关系,毕竟他们之间互相合作时间太久,关系太牢固,彼此知道的东西太多,但只要能达到这一步,只要孙东凯能对曹丽开始有戒心,对曹丽的信任产生某种程度的动摇,我也算是达到了初步的目的。

“其实,这事如果真的是曹总做的,那我也是感到十分震惊意外和失望……”我说。

“这件事已经没有如果了,”孙东凯摇摇头:“事实已经很清楚,已经不需要再调查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哦……”

“小易,你说,此事下一步,我该怎么做,我需要做什么?”孙东凯看着我。

“这个……我不好说。”我犹豫着。

“想到什么说什么,大胆说,只管说。”孙东凯带着鼓励的口气说。

我同时看到孙东凯的眼神里隐含着另一层看不透的意味。

我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认为,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既然已经确定此事是曹总所做无疑,那么,我想,你该将曹总叫过来,当面质问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问她为什么做事如此没有良心,问她为什么要恩将仇报背后捣鼓你……”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孙东凯说,眼珠子转了几下。

“是的,”我点点头:“我认为现在只能这么做,这是最合适的办法,这样做,可以让她脑子清醒起来,不再继续犯浑犯愚蠢的错误,一来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对她个人今后的做事和处事也有好处;二来呢,也能让你出一口窝囊气。”

孙东凯沉思着,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我相信这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能和我说心里话,这很好。”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孙东凯,心里其实十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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