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唐敬言是个狠辣之辈，是人间的活阎王，柳欣妍觉得那是他们不了解他，现在才知，她才是那个不了解他的人。
旁人下毒都要遮遮掩掩，他呢，大大方方地把药给了她，让她自己按时服用。
“哈哈哈哈……”柳欣妍突然笑了起来，把一本正经的大夫吓了一跳，见柳欣妍笑得开怀，他也跟着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幸亏夫人发现得早，小少爷身上累积的毒性应当还浅，喝几副解毒的方子就应当无碍了。”
“大夫可知，这药叫什么名字？”
“这药叫红颜醉，是……”大夫话说到一半，有些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放轻了声音道，“是锦衣卫才会用的药，要不大家都说锦衣卫阴毒呢，杀人也不给个痛快。”说完之后，他面露后悔之色，“这位夫人，刚才老夫说的话，您可千万别外传，我刚才就是……一时嘴快，胡说八道。”
柳欣妍摇了摇头，“红颜醉，这名字倒好听。”
她这么一说，那大夫看着柳欣妍的目光就像在看个傻子，“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当，不过得亏这药没进夫人您的口，而是入了令弟的口，不然才麻烦呢。”
“舍弟年幼，我年长，为何我吃更麻烦呢？”
…………
“夫人，您好些了吗？”看到柳欣妍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跟前，孙天宇重重松了口气。这大约是孙天宇做锦衣卫以来，最提心吊胆的一次了。
大人临出门前吩咐，不让夫人出门，结果大人前脚才刚离家，夫人后脚就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他倒是拦过，但毕竟资历浅，人微言轻，只能听从老夫人的吩咐，护送夫人回娘家。没想到才刚走到一半，夫人就说肚子不舒服要看大夫，还不让他们随侍保护。
“走吧。”
“大夫没给您开药吗？”看了那么老半天，也没给开个方子，这莫不是个庸医吧？
“只是有些晕车罢了。”
柳欣妍这么一说，才刚撩起马车帘子的孙天宇就有些尴尬了，“那，那您还要坐马车吗？”
马车帘子被掀起一角，能依稀看见里头的精致摆设，松软的靠垫，甜糯的点心，温暖的炭炉……柳欣妍别过脸，不想再多看一眼。
“不远了，慢慢走过去吧。”她得多吹吹冷风，才能更清醒一些。
【“……这药是专门针对女子所制，吃了不但可致身体虚弱，还于子嗣有碍。”】
大夫的话在耳边缭绕，柳欣妍将手搭在了腹部，走得很慢，对于这样的答案，她并不十分意外，只是觉得这世上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有些可笑。
她以为是她的问题，所以才令唐敬言无后，而其他人，有些人和她想法相同，有些人则以为是唐敬言杀戮太重，这才刑克子嗣。他们都错了，大错特错，唐敬言之所以无后，与人无尤，根本就是他自己不想要。
他要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命。
多悲哀，她以为能托付一生的良人，竟对她如此狠绝。
“夫人稍候！”本来跟在她身后的孙天宇，突然挡在了她身前，警惕地观察四周，蓄势待发。不止孙天宇，其余几个锦衣卫也很紧张地围在了柳欣妍身边，因为这条路上的人太多了，多得让人害怕难以控制局势。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其实周围很有些嘈杂，但柳欣妍就是听到了这道声音。她也即将为人母，如何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见柳欣妍有上前查看的意思，孙天宇出言阻拦，“夫人，您要做什么？”
“去看看怎么回事。”
“夫人，这里人多，属下以为夫人还是不插手的好，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属下几人怕是无法护住夫人周全。”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如果是别的事，别的时候，柳欣妍未必会这般好心，但是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要管这个闲事，着了魔一般。
如果柳欣妍不是唐敬言的妻子，只是一个他们奉命保护的对象，那么孙天宇的做法特别简单，直接一手刀敲晕了事。
“您在此处稍待，属下去探探情况。”
再回来的时候，孙天宇的面色有一丝古怪，“夫人，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回在珍宝轩，萧哥……”不说现在，当时萧哥替她出头打她那不争气的夫君，她不但不知感激，反而恩将仇报打萧哥的时候，孙天宇就觉得那女的有些犯剑，如果当时她能当断则断，只怕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又是她？她又被她夫君打了吗？伤得如何？孩子可还好？”
提及孩子，孙天宇想起了那一裙摆的血，“夫人，人各有命，咱们还是别管旁人的家事了吧。”
“我去看看。”
“夫人，别去，都是血，别冲撞了您。”孙天宇在这方面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感觉那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的。
“那是两条人命！”其实上一次，柳欣妍就有些同情她的无奈，这会儿听孙天宇说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她更是有些心疼。就算付出一切也想要保住孩子的那种心情，她懂。
即便听过宋掌柜的解释，柳欣妍依旧因为周遭人们的冷漠围观而寒心。
地上侧卧着一个妇人，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她的裙摆已经透出了斑斑血迹，她的手掌上也沾着血，地上有数个血掌印，此刻她正努力地向着周遭的人伸手，口中喃喃，“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同样的话语，听着已经比刚才虚弱了不少。
柳欣妍一把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人，那人抱臂而立，正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突然被推了一把，失了平衡，差点儿摔倒，他气呼呼地转过了头，看见柳欣妍之后，他眼中满是惊艳之色，“姑……”
柳欣妍恍若未闻，冲着地上那个妇人所在便过去了，扶着她的背将她从冰冷的地面稍稍抬起，“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那个妇人仰头看了她一眼，一把抓住了柳欣妍的袖子，将她的手臂握得生疼。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过来帮我扶着她。”柳欣妍倒是想将她扶起来，但那个妇人比她丰腴不少，她力气不够。
孙天宇叹了口气，无奈上前，才刚伸出手，还没碰到那个妇人呢，那个妇人已经尖叫了起来，“不要，别碰我！”而后她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如果被我夫君看到了，他会打死我的。我……我自己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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