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虽然已经驾崩,但太子殿下仁孝,并未火急火燎地登基称帝,而是先命人在宫中设置了灵堂,延请了相国寺的高僧前来为先帝日夜颂经超度,另着钦天监择定恭送先帝进入皇陵的吉日。
先帝尚且在世的时候,许多摇摆不定的大臣们都和只忠诚于君王的大臣们站在一处观望,都说世上女子最是善变,君王之心亦然,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如太子殿下,前几个月才被贬斥圈禁,连带辛太傅都下了昭狱,不过短短时日,不但重新站稳了他的储君之位,甚至还更进一步,即将成为天下之主。
即便所有朝中重臣都亲眼看到或者亲耳听到了皇上的传位圣旨,但大多数人依旧持有保留态度,想着只要圣上还有口气在,圣旨永远只是圣旨,虽然人们常说君无戏言,但圣上若是强硬地想要朝令夕改,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挡得住呢?和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恨不能拖全天下的人一块儿给他陪葬的君王讲道理?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当圣旨随着圣上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变成遗诏,太子殿下登基的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或早或晚的事了。
先帝的尸身依旧在他的寝宫之内,仰面朝天,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似是死不瞑目,嘴巴没有闭合,有些像离水的鱼,脸色黄得发青……几位皇子大约是被吓到了,在确定他们的父皇已经驾崩了之后,无一人敢再碰触甚至靠近他的尸身。
宫中灵堂之内,相国寺的高僧们齐声诵念往生咒,随时可以登基的太子殿下则袖手站在装点得十分华贵的空棺之前,面上看不出半分悲伤之意。
“殿下,王丞相和方尚书他们往这边过来了。”一个内侍匆匆从外而入,在一片念经声中显得十分突兀。
“他们还有多久会到?”
“回殿下的话,大约两刻钟时间。”
“孤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那个内侍出门之后,太子殿下一步一顿地走到了一个明黄色的蒲团跟前,待得听到了殿外越来越近的杂乱脚步声,太子殿下方才微微倾身撩开了衣摆,正对着棺木所在跪了下去。跪稳了之后,抽出了袖中的一条帕子,在自己的眼底抹了两下。
“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王丞相、方尚书他们跪下之后,太子殿下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在站直之前还踉跄了两下,声音低哑道,“诸位大人平身吧。”
“还望太子殿下节哀。”这话,是王丞相说的。
“正是,先帝若是在天有灵,一定已然看到殿下的孝心了。”
太子殿下没有出声,眼睛愈发红了些,不多时,他缓缓地仰起了头。
好几位大人见状,开始伸手抹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太子殿下此刻须得坚强,不能哭,他们就替他哭一哭好了。
“诸位大人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可是前朝有什么急务需要处理的?”
王丞相等人互相看了看,齐齐撩开衣摆,跪在了太子殿下跟前,“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奏请太子殿下尽早登基!”
“可是父皇他才刚……”
“请太子殿下尽早登基!”
“太子殿下若是不肯登基,臣等便长跪不起。”
“诸位大人这又是何必?唉……好吧。”
在先帝驾崩之后第三天,太子殿下便应群臣跪求,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建隆,大赦天下。
在将遗诏落实了之后,新晋的建隆帝威风凛凛地命令御林军破开了先帝寝宫内困住诸位皇子以及皇上尸身的铁笼。几位皇子信了唐敬言的话,在御林军动手的时候各自用力抓住了铁笼上的铁栏杆,想着若是真当地陷,他们保持这个姿势还能撑一段时间。不想直到铁笼被完全破开,宫殿之中各处都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这时,他们才反应了过来,他们所有人都被唐敬言给骗了。
被关着的时候,几位皇子时时刻刻都想要自由,真的重获自由之后,他们又忽而有些茫然。他们当初之所以一拥而入到了他们父皇的寝宫,便是希望父皇能够收回成命,重新定夺新帝人选。结果新帝人选不但没有变更,他们反而被困其中,连努力(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事情就已经成定局了。
“几位皇弟受委屈了,朕……让人给你们准备好了热水,你们先行洗漱一番,然后……送父皇最后一程吧。”
这诺大的皇宫只能有一个主人,即便……建隆帝看了一眼先帝的尸身,转身离开。当他手中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的时候,根本无须开口,自会有人替他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
帝王驾崩的消息传出之后,京城几乎全城缟素。家中没有白布条的,生怕被安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偷摸着也要出门弄些白布条回来。一天多的时间过去,好容易全城看过去都白花花一片了,结果又传来了新帝登基的消息。
一众刚把喜庆的红布换成白布的百姓:“……”
因为唐敬言,唐家倒是早就已经知道新帝驾崩的消息,但唐夫人迷信得很,总觉得在大门外挂白条有点儿不吉利,特别是柳欣妍还怀着身孕,便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后来见周遭邻里全都挂了白,凸显了唐家的与众不同,唐夫人这才松口将布匹交给了齐巍和唐敬言他们,期间还特别提醒了一下唐敬言,“这是买来给你儿子做尿布的,省着点儿用,随便挂个一条两条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齐巍仰头看了眼挂在门口的红灯笼,正低头考虑是直接卸了收起来,还是在外头缠上白布把它们伪装成一对儿白灯笼,唐敬言已经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齐巍于是偏头发问,“想好了怎么挂了吗?”
唐敬言是这么回答的,“已经挂好了,咱们回去吧。”
齐巍复又仰头一看:“……”那俩红灯笼还在原处,不过被盖上了两块白布。
“这……这就好了?”是不是也太敷衍了点?
等到第二天,齐巍非但不再觉得唐敬言前一天是敷衍,反而觉得他有先见之明。这要是昨天认真布置了,今天还得费大劲拆了。
柳欣妍养胎的日子和猪没有两样,除了吃和睡,唐夫人和她娘几乎不让她做别的,不是怕她累着,就是可能会犯忌讳。无所事事的柳欣妍玩了半天的拨浪鼓和竹蜻蜓,最后把视线落在了九连环上。一开始玩,就不免有些沉迷。
事实上刚买到九连环的那一天,她就挺有兴趣的。不过时机不对,所以没能玩得尽兴。这会儿知道唐敬言暂时不会离家,柳欣妍便专心琢磨这九连环究竟怎么弄才能把上头的九个环都卸下来了。
当初买九连环的时候,柳欣妍和唐姝婧其实就问过掌柜关于九连环的解法,掌柜只十分神秘地说了句:自己琢磨出来会比较有成就感。柳欣妍当时倒是赞同掌柜的这句话的,这会儿她觉得极有可能是那个掌柜的也不知道九连环的解法。如果他一个卖九连环的人,都不知道解法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买的人只怕就更难琢磨出来了。
这世上有的人会迎难而上,但更多的人会知难而退。如果那个掌柜当时直接和她们说他也不知道解法,或者解法很难,那么她们或许就不会买这个九连环了,毕竟这个九连环长得挺一般的,并没有什么收藏价值。
九连环是九个环带着九个杆,这九个环套在一个把手上,把九个环连着它们带着的杆从把手上拿下来,就算是成功了。在铺子里头的时候,那个掌柜速度极快地把前两个环从把手上卸了下来,然后又把它们套回把手上对着柳欣妍和唐姝婧摇了摇,“看,不难吧?”
前两个环是真不难,柳欣妍稍微研究了一下,就把它们弄下来了,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头,柳欣妍捯饬来捯饬去的,还是只能卸下两个环。这还叫不难吗?如果京城不是封了,柳欣妍觉得她会杀回那铺子里头去,让掌柜的把后头几个环也卸下来给她看。
唐敬言回来的时候,就见柳欣妍正聚精会神地瞪着已经卸下了两个环的九连环,好像就这么瞪着,剩余的环就会主动从把手上跳下来一样。
“怎么突然想起来玩这个了?”
“这个不是我要玩的,我是给咱们家小姑娘准备的。”
“给小姑娘准备的?那你这是在……替她试玩?”
柳欣妍的俏脸红了红,点了点头,“嗯!万一以后你出门去当差了,家里只有我和小姑娘在,小姑娘又刚好在玩这个,她不会的时候,肯定要问我的呀。”
想到小姑娘苦着脸地拿着九连环来问她要怎么继续,她唰唰几下就把环都卸下来了,小姑娘肯定会觉得她有一个聪明的娘亲。想到这里,柳欣妍觉得她好像又有了动力,继续埋头准备把第三个环卸下来。
“九连环的话,比较适合男孩子玩。”
唐敬言说完,柳欣妍有些不乐意了,“你这是重男轻女的说法。谁说小姑娘就一定笨了,聪明的也是有的。”柳欣妍想了半天,愣是没有想到一个可以作为例子的女子,“反正肯定有!”
“我的意思是,小姑娘得娇养。”没事的时候带她去赏赏花,踏踏青,买买小衣裳,享受一下美食,“这玩意儿,太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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