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天气再冷，离开了身体之后，脑袋也保存不了太久。被元宝拖慢了行程的唐敬言尚在回京的路上，魏胤和二人的首级已经被送进了京城皇宫之中。
盒子里头装着的首级是建隆帝点名要的，但他自己却没看，确认首级身份的，是建隆帝指名接手东厂的人，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变相的震慑。
身为太子的时候，御花园只是一个他会经过的地方，但登基为帝之后，再重新走进御花园，建隆帝的整个感知都不同了。这里是他的地方，他想养牡丹就养牡丹，他不喜欢牡丹，全部拔了种月季也没人敢说什么。
当看到荷花池的时候，建隆帝眼中闪过一片暗芒，“来人。”
“奴才听命，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天之内，把这个荷花池给朕填平了，改种……梅花。”
“……是。”
“哈哈哈哈哈……”又往前走了几步，建隆帝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前头是哪个皇子？”皇家最重子嗣，他也不能例外。他从父辈手中接过的江山，终有一天是要传给他的子嗣的。
“回圣上的话，是十八皇子。”
听了小太监的回答，建隆帝皱了皱眉，他一共就六个儿子，又哪里来的十八皇子？
小太监显然也反应过来他这是说错了话了，连忙跪地磕头讨饶。但还没等到建隆帝开口，他就已经被人塞住嘴拖了下去。
见建隆帝一脸阴郁，他身边的太监总管立马对着边上的义子使了使眼色。那人会意，猛地一点头，躬身退了下去。一刻钟之后，御花园里安静了很多。
“慈心庵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先帝驾崩了，建隆帝准备把他的兄弟们全都赶去封地，无诏永世不得入京，违者以谋逆罪处刑。至于他父皇的后宫，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全都弄到庵堂里头去，让她们一边修身养性，一边为先帝祈福。
待得过了孝期，他得着内务府遴选秀女，充盈后宫。作为一个皇帝，他的儿子还是太少了。
“怎么样？见着皇上了吗？”
“主子，小主子没能见着皇上的面，就被拦住了。”
“没用的东西！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好！”
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太监都敢怒不敢言，那是新帝，只是十八皇子的兄长，又不是十八皇子的亲爹，他们哪里敢冒着生命危险把十八皇子硬往皇上跟前送？对待十八皇子，皇上可能还会讲些手足之情，但他们肯定是要倒大霉的。保不齐小命就交待了。为了一个很快就要离开皇宫进庵堂的妃嫔，他们没必要太过憨忠了。
至于十八皇子，因为年纪太小，皇上连封地都没给，让直接一块儿送去庵堂。一个在庵堂长大的皇子，能有什么出息呢？更何况，十八皇子能不能活到成年，还是个问题。
似是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那个宫装女子冷哼了一声，“怎么？觉得先帝去了，本宫和十八皇子没有依仗了，你们就能不忠心护主了是吧？我告诉你们，就算本宫再潦倒，也能轻易取了你们的性命！”
众人都没吭声，如果不是担心这个的话，他们早就不理会这对母子了。
把所有宫人都轰出去之后，兰妃半跪在了十八皇子跟前，不停地抚摸他的脸，“他为什么不肯看你一眼呢？你长得多像他啊！只要他看到你，肯定就能认出你来的。儿啊，母妃全靠你了，你就是母妃后半辈子的指望。”
…………
唐夫人发现，他们家老头子最近很不对劲，说着话就能走神，坐哪儿都像是坐在钉板上。
“唐守业，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屁股上长东西了？”‘守业’这个名字，是唐掌柜自己给自己取的，他爹娘甚至祖上都是农户，不读书不识字，生了孩子就老大老二老三一直顺着往下喊。他在农村种田的时候倒是无所谓，反正叫人的，被叫的都知道是谁就行，但后来出门在外做生意了，人家报个正经名字，他要是回一句‘你就叫我唐老大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占人便宜呢。
“没，没长。”说着话，唐掌柜又习惯性地扭了扭。
“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唐掌柜这一声应得特别响亮，应完之后他暗道了一句，‘完了’。
“其实吧……还确实是有件事，小事！很小的事。”说着，伸出了拇指和食指，之间隔了一条细细的缝。
唐夫人笑颜如花，用带着鼓励的语气说，“说说吧，小成什么样了？”
“就是……我二弟他想我了，想带着他儿子进京来看看我。”
“哦？只有你二弟想你了？你家三弟和小妹呢？”
“咳，他们自然也想我了。长兄如父……”唐掌柜指了指自己，而后轻轻拍了拍唐夫人的胳膊，“长嫂如母。”
唐夫人啪得一声，挥开了他的手，“得了吧，他们的年岁可都比我大。”
唐掌柜讪讪一笑，不出声了。
“他们说要来京城，是什么时候的事？”唐掌柜没吭声，唐夫人却似猜出了什么，“快到了？先斩后奏？”
唐掌柜偷偷瞄了唐夫人一眼，怯怯地点了点头。
“行，等他们到京城了，你就从唐府搬出去。这里是我儿子的宅子。哦，给我大孙子的宅子，还有铺子，你们也都不许去。想要待在京城？可以，自己花银子去买宅子去，如果买不起，那就去租，租不起的话，就去睡破庙去！”
“……京城没有破庙。”
“那就睡大街上！要是被我知道他们打着敬言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不要怪我无情！”
“他们……不会的。”
唐夫人冷哼了一声，“他们会不会……可不是你说了算。”
…………
自那天出门再回来之后，柳欣妍发现她娘沉默了很多。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按照她的经验，这个镯子并不便宜，不是她娘能狠下心买的东西，换而言之，这个镯子应该是别人送的。而且应该是个男子，还是个有些身家的男子。
柳欣妍其实并不排斥她娘再嫁，她娘这个年岁，并不算老，需要有个知心人陪着。
但奇怪的是，她娘明明收了礼物，却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这便有些让人看不懂了。柳欣妍想了大半天，得出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测，或者……那男的是一个富商，但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室，甚至可能还有不止一个妾室。她娘本就是个不喜欢争的性子，如果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怕除了拒绝，不会有第二种答案。但或许，那个男子一开始接近她娘的时候并没有说实话。
这样的事，柳欣妍没法和其他任何人商量，只能盼着唐敬言早点回来，或者她娘憋不住了，主动和她坦白一切。
“娘亲！”
“姐姐！”
在院子里散步的柳欣妍和季敏同时愣住，因为那由远及近的声音。面面相觑之间，两人都有些呆愣。
“妍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季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柳欣妍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我好像听到了……元宝的声音。”说到这里，柳欣妍已经泪盈于睫。
“我也听到了，听到元宝在喊娘，还有姐姐。”如果这是梦，季敏希望在看到元宝，抱住元宝之前，这个梦不要醒。
对于成年人来说，唐府并不大，但对于年纪不大的元宝来说，从门口跑到一半，他已经累了，更何况跑之前他还那么用力大声地喊了娘亲和姐姐。站在原处往里头张望了半天，既没看到他娘，也没看到他姐姐，有些失望的元宝觉得更累了。
他蔫蔫地蹲在了原地，等着唐敬言走近，冲着他伸出了手，撒娇道，“姐夫！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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