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胤和的这一句话让他在小堂心里从一个刽子手变成了一个能掐会算的刽子手。殊不知他自己的神态、目光、一举一动都在不停地反应他心中所想，别说魏胤和了，随便来个锦衣卫也都能轻易‘读心’。
“是不是……”季敏有些迟疑地看了眼柳欣妍，有些话她一直憋着没说，想要找个更合适点的机会。比如他们一路行来都不时会遇到锦衣卫盘查貌美独行的或者丧夫守寡的有孕妇人。
第一次被盘查的时候，就算柳欣妍不在身边，季敏依旧不免心虚，因为他们正在去找柳欣妍的路上。生怕被当做形迹可疑之人一路追踪。但好在，她身边有元宝与魏胤和在。魏胤和知道如何四两拨千斤地打发那些锦衣卫，元宝则用他那肉墩墩的小身板挡住了她止不住发抖的双手。
季敏按照这两天对小堂的了解，觉得他虽然看着身量高大，但那胆子可能还没有年幼的元宝大。若这样的他遇到了锦衣卫的盘查，能不说漏嘴只怕都是万幸了。
“是什么？”柳欣妍不喜欢那种全天下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能承受太多，其实她连死亡都曾经历过，又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就是女婿他……”
“他……他怎么了？”
“女婿他……派了许多人找你。说起来，也这么多时间过去了，你这气就算再大也该消了吧。”虽然不知道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论是唐敬言、魏胤和还是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说是唐敬言的错，而她家闺女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休书都写了，还找我做什么？”前半句话柳欣妍说得极轻，就怕被季敏给听见了。但若是不说，她又憋得难受。但他既然能拨出人手找她，是不是证明他安全了呢？
季敏没听清，魏胤和则挑了挑眉。
小堂摇了摇头，“锦衣卫我倒是没遇上，不过听说……有户人家贪便宜，想省银子，请了个没什么名气的接生婆，结果刚好遇上那妇人难产，那接生婆接生了半天，孩子的脚先出来了，吓得她让那户人家另请别的接生婆，她脚底抹油直接溜了。最后那妇人没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一尸两……”
柳欣妍正认真听着呢，耳朵忽然被季敏给捂住了，“娘？”
“你别听这个。”
“啊？你说什么？”虽然季敏堵她耳朵堵得并不大严实，但她说话声音太小又太快，柳欣妍光凭看的没有能看懂。
“小堂你先等等再说，妍妍你先回屋去。”
小堂转述的故事，柳欣妍虽然已经听了大半，但她并不怎么害怕，毕竟她离生产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而且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生产之痛，所谓无知者无畏。她刚才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因为事不关己，所以特别冷静。
季敏是过来人，她知道脚先出来是个什么可怕的场景，头先出来的那才叫顺产，脚先出来的，那大多数稳婆就会开始让妇人的夫家选择是保大还是保小了。这样的事，季敏觉得不适合柳欣妍这样身怀有孕的人听，因为太过不吉利，特别是小堂刚才说了一半的‘一尸两命’，于季敏而言那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一个词，而是一个能立时被具象化的可怖场景。
“娘，没事的，这世上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婆母、大姑姐、您不都顺利地生了么？不可能到我就难产了吧。”柳欣妍这话是想表达她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没想到季敏直接就变了脸，抬手就要往她背上打，打到一半大约是觉得不可行，又生生地转了方向，转而拍在了面前的桌上。那一声响，柳欣妍光听着都不由得哆嗦。
“跟着娘说，‘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娘您别哭呀，是不是拍的手疼？肯定疼吧，这桌子是石头的……”
“别废话！跟娘说！”
“哦。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去那边站着，说二十，不，说三十遍。”
面前的墙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柳欣妍面墙而立，开始重复，重复一遍就伸出一根手指，“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不多时，元宝伸出小手拉住了柳欣妍的手，和着她的声音用稚语童声和她一块儿重复着同一句话。柳欣妍感动地不行，两姐弟相视而笑，念着念着，柳欣妍就笑不出来了，“额，宝宝啊，姐姐刚才念了几遍了来着？”
元宝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柳欣妍：“……”
小堂是个实诚的，认为季敏刚才让他停下只是为了打发柳欣妍走开，这会儿柳欣妍已经确实是走开了，于是他便准备继续开始往下说，结果才刚把刚才那个‘命’字接上，一旁的魏胤和就开了口，“你出去那么短时间，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特意去问了什么人吗？”
“没有啊，街上好多人都在说呢，说那一床一地的血。”小堂说到这儿，脸色又不自觉地有些发白。
“噢，好多人都在传啊。那他们除了传这个，还有没有传什么别的话呢？”
“别的……您除了会看诊之外，还会玄黄之术？”
“你听了那些之后，有什么想法吗？”魏胤和不答反问，语气很是平易近人。
“一定得给柳姑娘寻个最好的稳婆接生，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听说要请那样的稳婆得花好多银子的。”小堂捏了捏已经瘦得不能再瘦的钱袋，“好在还有时间，这段时间我再多往山里走走，看看能不能挖点儿稀奇的花草。唉，要是能挖到人参或者灵芝什么的就好了，不过听他们说这山里没这些东西。”
魏胤和将一张银票放在了他跟前，“就按你的想法做吧。”
回屋之后，季敏给魏胤和倒了杯茶，“你怎么一下子给小堂那么多银子啊？那孩子有点傻乎乎的，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银子要是实实在在花在柳欣妍身上，季敏倒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刚开始的时候，季敏只觉得这事儿听着很渗人，但听着魏胤和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季敏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这就好像是市井之间那些个卖跌打损伤药的，为了取信于人，准备几个托儿，等有人信了那药的神奇功效，再慢慢地抬高价格，价高者得。
“那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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