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害怕到极致的时候,几乎无瑕去分神计算时间流逝的快与慢。
从失重到落地之前的那段时间很短,短到柳欣妍只来得及护住腹部,闭上眼睛。从失重到落地之前的那段时间又很长,长到她能将小堂面上急剧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
极致的恐惧封闭了柳欣妍的五感,她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仿若一下子就与周遭断了所有联系。
“柳姑娘?柳姑娘你怎么样?柳姑娘!”
小堂的声音好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柳欣妍闻声望去,面前的迷雾慢慢散开,依稀之间,她隐隐看到了一个轮廓。慢慢地,那个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露出了她还算熟悉的面容,“小……堂?”
“对!”小堂狠狠地点了点头,“是我,柳姑娘,是我!你觉得怎么样?”小堂这会儿都快要哭出来了。
柳欣妍皱了皱眉,因为小堂靠得离她很近,因为小堂的声音太大。
“……疼。”柳欣妍的五感还没完全回归,但她觉得如果她现在只能有一种感觉的话,那她应该是疼的,因为她刚才……柳欣妍想到这里,目光不由得又开始发直,她刚才怎么了呢?记忆的断层在听到马的嘶鸣声之后突然回归,柳欣妍头疼欲裂,几近窒息地逼着自己低下了头,她的肚子……还在。她的裙摆……没有血迹。
艰难地确认了这两件事情之后,柳欣妍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在五感完全回归的下一刻,柳欣妍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因为她突然发现,刚才接住她的不是粗糙、坚硬,甚至有些不平的地面,而是温暖柔软的属于人的怀抱。
“小……夫君,扶我一把。”柳欣妍冲着小堂伸出了手,既然已经无碍了,自然不好总赖在别人身上。
柳欣妍这要求实属正常,小堂立马伸手要去扶她,但还没来得及碰触到柳欣妍的手,柳欣妍已然先行恢复了站立的姿势。
“能站稳么?”柳欣妍身后的人这般问道。
本来已经站得挺稳的柳欣妍不由得晃了晃身形,而后缓缓点了点头,“……可以。”
“那我放手了。”
“……好。”
然下一刻,柳欣妍依旧能感觉到腰间透过衣裳传来的热意。
“柳……”小堂先是被柳欣妍吓了一跳,后又被接住柳欣妍的男子吓了一跳,这会儿神魂还没完全归位,完全记不住柳欣妍在出门前曾经再三交待过的话。两人单独相处或者只有家人在的时候,他们还是按照正常的称呼。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都该以夫妻相称。
小堂才一开口,柳欣妍已经死命冲他眨眼。小堂不愧是小堂,柳欣妍这么明显的暗示却只换来了他一句,“柳姑娘,你眼睛进沙子了吗?要我帮你吹一吹吗?”
柳欣妍:“……”
“不是要来见稳婆的吗?还不快点儿带路!”
小堂挠了挠头,因为刚才被柳欣妍瞪的那一眼,一句‘您的嗓子是不是也有点儿不舒服’憋住了没说出来。
“就是这里了。”
听到了小堂的回答,柳欣妍微微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从正门而入。
她身后,某人搓了搓指尖,从唇角到眉梢,都沾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柳欣妍其实已经尽可能早地出门了,但实在是住得太远,这会儿屋子里头的六个稳婆跟前都站着一个或者几个怀胎的妇人,看她们肚子的大小,应该都是和她怀胎月份差不多的。
“柳姑娘,快过来坐!”小堂自认为十分贴心地给柳欣妍占了座位,却不知柳欣妍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不论是坐下还是起身,其实都是很累人的事。如果可以,她现在其实最想躺着。
柳欣妍尚在犹豫是站着再等一会儿还是勉强坐下,小堂已然毫无防备地被人推了一把,“你怎么回事儿啊?眼瞎吗?没看到我放在这儿占位的帕子吗?”
那条帕子,小堂自然是看到了的,他只是没想到一块小小的帕子还能用来占座位。
若是平时,小堂也许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但刚才他的无意识闪躲,害得柳欣妍差点儿摔倒,虽然柳欣妍没说什么,小堂心里却觉得十分抱歉,只想让柳欣妍坐下来好好休息会儿。
“就算帕子是你的好了,这张凳子呢?也是你的吗?”
“凳子不是我的又怎样?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我懂,但我更知道,凳子是用来给人坐的,不是用来给帕子坐的。”
小堂才刚振振有词地说完,那个妇人已经利索地往下一坐,“现在我坐下啦!”
小堂:“……”还是在山上做土匪的时候更随心所欲。
柳欣妍:“……”虽然不应当,但她忽然有些忍不住笑意。
“夫人,您这边请。”一个丫鬟走到柳欣妍身侧,试图为她领路。
柳欣妍细细地打量了一个这个丫鬟的面容,有些不开心地发现她长得还挺好看,至少比她这会儿顶着的这张脸好看。
“不用了,我在这里就行了。”
本以为这个丫鬟还会再多劝说几句,结果那个丫鬟直接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去,不多时,所有人就见厅堂大门外来了好几个人,他们旁若无人地利落动作,将门口的几扇大门拆了下来,而后抬了一张贵妃榻进来。
“夫人,您请。”
这女人哪,一旦身怀有孕,或多或少地都会有些娇气,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她们来的时候,厅堂之中只有凳子,坐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柳欣妍来了,居然还能选择躺,她们如何能平衡。
“你们这是怎么做生意的?凭什么就特别给她安排这个?”
按照这个妇人刚才说的先到先得的原则,柳欣妍不去多想这东西是谁准备的,一点儿没客气地先坐了下去,软硬适中,高度也很符合她的习惯。
那个妇人见丫鬟对柳欣妍轻声细语、卑躬屈膝的模样,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不曾想她才刚说完,等着丫鬟跪地致歉的时候,却只收到了一道厉得似能将人活剐了的目光。不过一个眼神的变化,跟前的丫鬟就算是换了一个人一般。那个妇人就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一见她这样子,立马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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