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稳婆接生的经验丰富也并不全是好事，特别是在她们喜好炫耀历史的时候。
“那户人家五代单传，新娘子才刚怀上身孕，家里的长辈就已经开始四处找合适的接生婆了，您猜猜，他们家请了几个接生婆？”
“三个？”正常情况下，一个接生婆其实就够了。有些讲究的人家呢，会请三个，一个专门和产妇说话，安抚她的情绪，一个压住产妇的腿，防止她乱踢，还有一个按压腹部，适时将孩子往下推。
“九个！那户人家一口气请了九个接生婆，吃喝拉撒全都在他们家大宅子里头，头八个月都相安无事，到了第九个月的时候……”王稳婆拉了个大长音，等着季敏发问，但已经听了半个月故事的季敏早已摸清了王稳婆的套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等着她憋不住了之后继续往下说。
“也没事。她那胎像、胎位啊，九个稳婆就没有一个说不好的，结果九个月零十天的时候，丫鬟扶着那位夫人去院子里头散步，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只八哥，黑乎乎的一团奔着她就去了，那位夫人没防备呀，还以为来了只乌鸦，下意识地就想避开，结果八哥没了踪影，她反倒摔了一跤，本来好好的孩子啊……”
如果这是季敏听的第一个故事，那么她可能会紧张地问‘孩子没了吗？’
但王稳婆讲述的所有故事里头，她都是在关键时候出现的力挽狂澜的人物，所以……孩子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最后一定是化险为夷的，因为有王稳婆在。
有大约两刻钟的时间里头，不论是王稳婆还是季敏都没说话，柳欣妍这会儿才能专心地驱赶一直在她身边飞来飞去想趁机叮她的蚊子，小堂没太多耐性，急得想起身去把窗户的缝隙扒拉得大一点。柳欣妍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冲着他摇了摇头。这农家宅院里头的窗户年久失修，既不挡风，也不隔音，稍微动一下就咯吱咯吱响。他们这会儿是偷听，那是能没动静就尽量没动静的好。
“本来是头朝下脚朝上的，结果这么一摔，直接在他娘肚子里头转了一大圈，脚朝下头朝上了。”
听到这儿，柳欣妍就没什么兴趣了，虽然过程不一样，但她已经大概知道了王稳婆会怎么做，间接的做法是隔着肚子按压转胎，直接的做法是把手伸到肚子里头帮着孩子转过来。不论哪一种，听着都很疼的样子。
“柳姑娘，您怕吗？”
手先出来，脚先出来，脸朝上出来……听王稳婆说了半个月的难产案例，小堂觉得他可以再多打两年光棍，等他心理够强大了，再娶妻生子。
柳欣妍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边伸手揉着这两天不时发酸的腰，一边出言反问了一句，“怕有用吗？”孩子都揣在怀里九个半月了，这会儿就算害怕，除了把孩子生下来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而且除了将孩子生下来，她也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
小堂看了眼柳欣妍好像快要胀破衣服的肚皮，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别人能忍得住转胎之痛，柳欣妍觉得她也是可以的，她可是连断指之痛都经历过的人。再说了，虽然王稳婆口中一天一个难产的妇人，各个都棘手得不得了，但谁又能保证她一定也是运气不好的那一个呢？也许她就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顺顺利利地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呢？
柳欣妍才刚回屋没多久，季敏就过来了，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异色，这才问道，“今天中午想喝什么汤？鸡汤还是鱼汤？”
“能都不喝吗？”肚子越大，柳欣妍就越不爱喝汤汤水水的，因为不用喝多，稍微喝一点儿马上就会有想要去坐马桶的感觉，她可不想一天都坐在马桶上。
“你这几天怎么了？是天热没胃口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让你魏叔叔给你看看？”
“我……”柳欣妍想说她想唐敬言了，想知道他是否安全，想知道他能不能在孩子出生之前回到她身边，想知道如果稳婆问他‘保大还是保小’他会不会直接把稳婆丢出去。但当时是她把唐敬言口中的‘归期不定’说成了他会在她生产之前回来，这会儿她娘不提起他，她也还是不提起的为好。
“我就是怕吃得太多了，孩子长得太大，到时候不好生。”
听柳欣妍这么一说，季敏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你是不是在门外偷听了？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听吗？”
“没有。”柳欣妍立马否认，特别理直气壮，因为她不是在门外偷听的，是在窗户外偷听的。
“真没有？”
“绝对没有，要女儿发誓吗？”
“天打雷劈！”
“说什么呢！”本来在和魏胤和学写字的元宝突然站在门口来了这么一句，让季敏心里一个咯噔，有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这话谁教你的？”
元宝最近很爱学人说话，季敏除了自己注意之外，也提醒过魏胤和，就怕被元宝学了什么不好的话，结果这怕什么还是来什么。
犹豫了好一会儿，在季敏的威逼利诱下，元宝终于说出了答案，“爹爹。”
“谁？”季敏下意识地看向了魏胤和所在的方向，因为在季敏心里，她是元宝的娘，而魏胤和是元宝的爹。至于柳荣贵，她早就已经选择性抛在了脑后。
“元宝说的应该是……爹，您忘了，他原来有段时间就爱诅咒发誓。”不赌博了，不喝酒了，不和狐朋狗友来往了……不过事实证明，诅咒发誓除了说的时候有些发虚之外，基本没有什么用。既不能取信于自己，也不能取信于他人。
“柳元宝，以后不许再说这话，听到了吗？不然娘听到一次揍你一次。”
“哦。”季敏温柔的时候虽多，但她凶起来的时候元宝也是害怕的。元宝有些害怕地往柳欣妍身边缩。
柳欣妍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娘，元宝还小呢，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您凶他也没用啊。”
“就是不知道才要教，教不会的话就打，疼了他就能记住了。”
“姐姐羞羞。”
柳欣妍正待安慰元宝，让他聪明点儿，在他们娘生气的时候乖乖听话就好，结果他直接给她来了这么一句，她羞羞？她有什么可羞羞的？
还没来得及问呢，就听元宝接下来说，“姐姐你尿裤子啦！”
后知后觉地，柳欣妍感觉到了裤子上的湿意。尿裤子？她一个快当娘的人怎么还会尿裤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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