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来的时候,只见那丑妇人一手端着水,一手抱着另一块木板。
妇人将木板搁在桌上,将水端给了萧成欢。
萧成欢实在渴得狠了,当下也不客套,径直接了。
萧成欢饮水的这个空档,妇人回了桌边,只见她不知道捏了什么,在那木板上比比划划的。
萧成欢看得好奇,不由伸了伸脖子,这一动,不由又牵扯到伤口,一时不防,呲的一声呼出痛来。
妇人听得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萧成欢讪讪地笑。
妇人便拿了木板,将那木板递在了萧成欢面前。
萧成欢定睛一看,只见那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黑漆漆的。“你想问什么?”
原来是不能回答他的问题,特地去寻了木板方便与他交淡么?
萧成欢大喜,道:“在下步飞羽,多谢大嫂相救,不知大嫂如何称呼,此为何处?”
亏得这妇人尚识几个字,不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妇人闻言呆了一呆,半晌才拿过木板。萧成欢这才发现,妇人的手心握着一块黑炭,她正是拿了这黑炭作笔,笨拙着在木板上写着。
“此地乃鄢南渠山村!”一长串丑陋的字迹布满了木板。
真的是……字如其人啊!
萧成欢微微一哂。“大嫂可知此地离浔阳可远?”
鄢南他是知道的。
鄢南城乃鄢州除了浔阳城外第二个大城。
然而,对于鄢南城,萧成欢却知之不多。
只知晓鄢南城地势宽广,地域之广,比浔阳城还要大些。且又是山陵丘地,地势复杂之外,旁的委实一无所知。
本以为那妇人乃此处居民,对于这里的地势想来是知晓的,却没有想到那妇人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委实大出萧成欢的意料之外,他不由蹙了蹙眉。
那丑妇人木然在拿起黑炭,笨拙地在木板上写着。“地处偏僻,不曾出过远门,不知浔阳!”
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何不知路途远近之说。
萧成欢点了点头。
这世上的寻常人家的女子,并不像狄秋娘、红绡她们这般游走江湖,见多识广。更多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足不出户。
例如萧琳琅,若非家里遭遇变故,过的,便也是这种不出户的日子。
再还有,比如司马醉儿……若非司马家满门尽灭,司马醉儿便是典型的大家小姐,除却跟随父母和他一起出个门,平常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当司马醉儿出现在浔阳别馆之时,委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正走神间,眼前突然递过来板子,上面写道:“你若想知道,我一会出去打听打听!”
萧成欢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眼下依着他的情况,少不得要养一段时日,左右也是走不了的,等他好了再打听不迟。此时,一时半会儿联络不上暗卫们不说,更怕的是,那黑衣人不知什么来路,似是对他的情况知之颇深。
若是他自行离去,伤势未愈,若中途再遇上那黑衣人,只怕不会有此时的这番运气。
萧成欢想了想,道:“我于此地养伤一事,切勿外泄,以免招惹祸端。”
丑妇人闻言,只呆呆地看着他,怔怔出神。
萧成欢见她吓傻了,又道:“只要不走漏消息,便不会有事,莫怕!”
丑妇人呆呆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写道:“你得罪的什么人?留在此地,不怕我告发了你?”
萧成欢委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由愣了一愣,看着那妇人,猛然回过神来,多半是这妇人听他说走漏消息易招祸端,吓着了,不想留他在此。
若是这妇人当真要告发他,便不会在他面前显露端倪了。
“你会告发我么?”萧成欢问道,可说话的姿态却极为闲适,带了几分笃定。
那妇人抿了抿嘴,写道:“你且养几日,等伤好些,便走吧!”
果然,那妇人开门见山地赶人了。
萧成欢神色微闪,道:“大嫂不必顾虑,只要大嫂不走漏消息,断不会有任何危险,今日大嫂救我于危难,步某改日定有重金酬谢!”
丑妇人拿着木板的手颤了颤。
萧成欢察觉她的异常,不由看向她。只见她眼底怯怯地露出一丝期盼的样子,抖着手,写道:“重金,是多少?”
“黄金百两,大嫂以为如何?”萧成欢道。
丑妇人呆了呆。没有再写,转身走了。
萧成欢心中莫名地闪过一道失望,同时也泛起一道戒备。一个贪财的无知妇人,今日可以为百两黄金,答应救他,改日,会不会因为旁人出更高的价格而出卖他?
可是眼下,他却只能不动声色地呆在此处养伤,等暗卫们寻来救他走,或是等他自己伤愈离开,这期间,看来只能小心度日,以防不测了。
好在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也没见那妇人真有那不轨之心,妇人不会说话,到底书写也不方便,每日里只来送些吃食和药物,放下就走,也不与萧成欢多说半句。
加之萧成欢也不是那擅长交谈之人,因此,虽是住了四五日,但是萧成欢对于这妇人,却仍是一无所知。
直到那一日,一群人涌进了妇人家的小院。
“贺春家的,你给我出来!”伴着一个凶狠的老妪的叫声,响起了阵乒乒乓乓的拍门声,“别以为装聋作哑就可以躲过去了!”
彼时,萧成欢正倚在木床上闭目养神。听得外面的喧嚷的动静,不由皱了皱眉头。
萧成欢伸头从穿口的缝隙中往外看去。只见院中站着几个粗鄙的男子,其中一个长相粗鲁的中年男子,指使着一位有老妪上前拍门。
丑妇人在屋中听到动静,生怕那些人撞烂她那破门,便开门走了出去。
“贺春家的,你总算是出来了!”那老妪叫道。
那些人将那妇人堵在院门中,为着那个长相粗鲁的中年男子,语气异常的凶狠,一脸的大胡子一翘一翘的。“这满渠山,就你家没有交保费了,贺春跑了,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妇人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跟里带着惊惧,手忙脚乱的比划着。
“这什么意思?”大胡子瞪着妇人,一脸懵。“谁来告诉老子,这小娘子说的什么意思?”
只是,满场的人,谁也看不懂妇人比划的意思。
“娘个熊老子的,贺春哪娶来个连句话都不会说的哑巴蛋子!”大胡子气得不行,胡乱挥了挥手,道是:“贺春家的,你也别给老子乱比划,老子今天来,就是问你要钱的,这保费,今天你给还是不给?”
另一人推了推那大胡子,笑道:“你莫要忘了,这贺春家的,长得丑不说,还又聋又哑,不然这贺春也不会丢下他,跟个李家那小寡妇跑了。”
“要不,咱们再缓她几日?”另一个长得憨实些的男子道:“这贺春家的,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话未说完,立时有人起哄道:“渠祥,你这老光棍,莫不是看上贺春家这丑哑妇了吧?”
另有人立刻跟着哈哈大笑,道:“渠祥,你这是多久没偿过女人了,这样的货色你也啃得下嘴?”
山野村夫,粗鄙的话语越说越是无耻不堪。
那妇人虽是个哑巴,却并不是真的聋子,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污浊之语,只气得咬紧了牙关。
别人瞧不出来,只觉得她怯怯懦懦的。萧成欢到底与这女子相处了几日,单从那妇人捏着衣摆手上爆起的青筋,就知她已被气得不轻。
萧成欢虽防着那妇人,但这些日子以来,这妇人虽然粗茶淡饭,但看得出来,也是用了心思的,好吃好喝地把他供着养着,那怕她是为了那百两黄金,到底也是一份活命的恩情。
萧成欢实听不下去了,手指一弹,一小角炭块便从缝隙中弹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个弯,直接打中了那个说话最丑的人的嘴巴,嘣了他一颗牙。
只听他惨叫一声,顿时满口鲜血。
除切那妇人,一众人等,寻思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好好的,这个贺仁怎么就满口鲜血了,一个个虽说看似凶神恶煞的,到底都不是什么见过世面的人,顿时被莫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不轻。
那长得憨实些的男人半晌才找着自己的舌头。“贺仁,你这是闪了舌头还是嘣了牙?”
那贺仁有心寻这丑妇人生事,可思来想去也寻不到借口。丢了这么大个人,贺仁羞恼不已,只捂了嘴巴,奔向院门,夺门而去。
大胡子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也弄得没趣,只指着丑妇人道:“贺春家的,这五十贯铜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且给你三日的时间准备,到时候若交不上来,休怪我不客气。”
大胡子撂下狠话,也跟着走了。
余下随行的,多半是围观看热闹起哄的,办事的人走了,众人没有热闹可看,便跟着一哄而散,丑妇人这才脱得身来。
她回过头,默默地看着萧成欢所处的位置,出神半晌。
萧成欢从窗板的缝里,与她的视线迎面对上,微微一怔,缓缓地收回身子靠回床上。
待到中午,那妇人送了饭菜来,很明显的,菜里竟加了些肉末。
萧成欢不由失笑道:“这算是感谢我替你解围的报酬么?”
那妇人抬头,定定地看向萧成欢,眸中星光闪烁。萧成欢不由愣了一愣。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