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说罢, 手顺着血泊一捞,捞出一大堆旺○牛奶。
他把它当手.雷用,朝邪祟嘴里狂砸。邪祟被砸得心头火起, 舌头猛然抽离眼镜, 眼镜啪地摔上地面,当场断了气。
“隐藏……”方休还没说完,在场所有人——包括眼镜的尸体——就都被白双影藏了起来。
他和他的鬼真是越来越默契了。方休满足地跑向眼镜,绕着尸体画了个圈,顺手拿走了眼镜的五帝钱。
“快趁热尝尝。”他兴高采烈地招呼白双影。
白双影薅住眼镜还在挣扎的生魂,细心搓成圆饼, 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真的非常美味。
眼镜的生魂颤抖不止, 发出细小尖锐的哀嚎。白双影听得胃口大开, 活像那是食物刚出锅的滋滋声响。
白双影很少吃到这样可口的生魂,它尝起来因果丰富、罪孽层次细腻,他细细咀嚼了好一会儿。
“比四爷还强些。”白双影愉快地评价。
他把剩余的生魂月饼放入怀中,决定稍后慢慢享用。
“‘金老板’只会更好吃。”方休说。
他把厨余尸体拖到蟾蜍邪祟面前——这东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总得有些回报。
尸体到位,隐藏解除。
蟾蜍邪祟并不买账,它愤怒地张开嘴,鲜血淋漓的巨口转向方休。然后……然后它就停住了。
后巷灯光昏暗,依稀照亮了那个红衣人类。
那人背后的黑暗中,赫然亮着两个苍白光点——一双白瞳冷冰冰地凝视它,压迫感犹如山倾。
蟾蜍邪祟巨大的身躯颤了颤,低下头颅。
几秒后, 它灰溜溜调转方向, 紫黑长舌一弹一收, 咬碎了眼镜的尸体。尸体大半个头颅崩飞, 咣当当掉进垃圾桶。
方休噗嗤一笑:“现在垃圾桶里真有人头了,我也不算说谎。”
白双影摸摸胸口挣扎的月饼:“嗯。”
关鹤看傻了。
先前他以为,方休是那种低调冷静、三观正常的头脑派。和贾旭那个装逼犯相比,他更尊敬方休。
……然后方休就在他面前轻描淡写地杀了人。
方休说的那些是真的么?
眼镜真的是毒贩?为什么方休能给死人传话?不是说祭祀里没有玄学中人吗?
十万个为什么塞满脑海,关鹤愣在原地,全程没能反应过来。
方休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关鹤同学,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听。”
“呃,嗯。”关鹤缩缩脖子。
“我在官方特殊机构工作,专门处理警方不便调查的案件。”
方休说,“我个人没有阴阳眼,不算玄学中人,但我有很多专业的线人——我向你保证,我杀的人个个死不足惜。”
一听官方机构,关鹤表情立刻放松下来:“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太好了……”
方休冲他眨眨眼:“记得帮我保密。”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关鹤不理解。
队伍里有官方专业人士,多好的定心丸啊。
方休意味深长地沉默片刻:“我有我的难处,你很快就会懂的。”
关鹤乖乖点头。也对,说不定方哥在做什么卧底任务,总之方哥一定有他的理由。
虽然他隐约觉得,官方人士杀人不该那么轻松写意……但是管他呢,反正是杀罪犯,说不定方休格外嫉恶如仇。
“所以,眼镜真的是毒贩?”关鹤问。
“是的。”
关鹤抿抿嘴,目光里多了一丝仇恨:“也就是说,老金他们也是毒贩?”
“是,不过不用担心,待会儿我会教你怎么应付他们。”
“哥你现在就教我!”
方休笑着摇头:“不,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方休就近找了个治安亭,亭子不大,刚好够关鹤蜷着睡一觉。他让白双影彻底隐藏关鹤,终于,街上只剩下他和白双影两个。
“逛街喽——”方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他发现白双影的情绪有点不对劲,此鬼脸上有点微妙的失望。
白双影小口咬着生魂月饼:“你是官家的人?”
“哦那个,那是骗小关的。”方休挠挠脸,“官家怎么了,会不一样吗?”
白双影:“因果繁杂的生魂很好吃。可要是生魂带功德,吃下去有损修为。”
方休:“……”
怪不得白双影对嵬山神的残魂毫无兴趣。
“功德”被白双影说得活像黑心添加剂。眼下,他的鬼正怀疑“方休牌生魂”配料表不健康。
“‘功德’究竟怎么算?”方休突然紧张起来。
白双影想了想,拿眼镜举例。同是“毒贩被杀”,状况无非三种——
其一。眼镜杀人被反杀,或被执行死刑。
这种算是罪有应得。杀人者不积功德,因果都沾不上。
其二。眼镜死于利益纠纷、意外事故、寻仇等事件。
这种动机无关善意。杀人者只沾因果,没什么功德可言。
其三。眼镜被官家捕快、仗义侠士所杀。
这种才属于替天行道。杀人者除了沾因果,还会记上功德一件。
“……天道比‘厄’聪明,既论迹也论心。哪怕结果都是惩恶,只有心怀大义,才能积攒功德。”白双影总结。
方休深感有理。不然毒贩内部火拼,最后竟然有人积了德,那也太黑色幽默了。
“正宗罪人生魂,十多年坚持抓新鲜畜生现杀,敢承诺不添加任何功德。”
方休严肃地拍拍胸口,“当然我自己更是纯祸害,我从小杀到大。”
白双影:“……”
也对,看方休剁碎山混子的模样,不像良善之辈。
再看此人对邪祟毫不在意的态度,“没有阴阳眼”肯定也是骗人的。不过方休对地府之事所知甚少,大约也不是走无常。
对了,有些人类会以这类阴间天赋谋财,方休果然是拿钱办事的刺客。而能让人恨到花钱雇佣幽冥刺客,方休的目标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去买花瓶。”白双影放心了,他把袖子塞进方休手里。
方休“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攒够钱……”
白双影从衣服里掏出一沓钱:“我也捡了许多,我们一起买。”
方休有点吃惊地看着那沓钱,他没注意白双影什么时候捡的。白双影捡得用心又笨拙,硬币里混了游戏币,纸币和颜色相近的代金券叠在一起。
但他们的钱加起来确实够,甚至还多了些。
白双影理所当然道:“先是纸花,再是花瓶。你我是朋友,不该只有你一个人上心。”
方休抓着白色衣袖的手紧了紧。
“你说得对。”他又笑起来。
……
十几分钟后,纪念品商店“怀珍奇宝”。
把花瓶拿到手,白双影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拉着方休在店里坐下。
“五帝钱给我。”他朝方休摊开手。
方休迷惑地照做。
白双影满意地唔了声。他细细拆解五帝钱的红流苏,分开了红绳与钱币。
五枚铜钱被白双影扣在手心,迅速长出厚厚的铜绿,散发着极其不祥的阴气。随后白双影重新编织红绳,做了个鬼气森森的铜钱长命锁。
方休看得十分起劲:“这是?”
白双影:“你想护着那个小累赘,我看得出来。”
方休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白双影说的是关鹤:“他年纪小,我顺手照顾一下。”
其实白双影那句“累赘”不算错。
关鹤的小儿鬼只有“不显眼”这么一个能力,连个钢镚都捡不起来,性价比被白双影的“隐藏”按在地上打。
关鹤本人的智力和战斗力也都一般,综合实力妥妥的倒数第一。
“你把这个给他的鬼。那只小儿鬼戴上它,能使用五鬼搬运术。”
白双影道,“让他为你做事,省得他白白占你时间。”
五鬼搬运术,换句话说就是“隔空取物”,确实和小儿鬼的特性很搭。只要用对场合,说不定有奇效。
方休接过铜钱长命锁,顺嘴:“怎么,不高兴别人占了咱俩的相处时间?”
白双影不假思索:“对。”
方休一句玩笑话卡在嘴里,又噎住了,噎得脖颈有点发红。
“既然你这么中意我,为啥不把五帝钱留给我?”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话。
“那东西没用,你有我就够了。”白双影继续理直气壮。
他的尊位还在,压制一两只邪祟完全不成问题。就算被封印影响,也比那种法器强个千百倍。
方休又噎了会儿,他用力抹了两把脸,只当白双影在说“隐藏”的事。
于是他迅速转移话题:“既然你这样了解法器,那老金身上的法器,你能认出来吧。”
白双影想了想:“五帝钱算一件。他身上还藏了个八卦镜,具体功用得看看外观。”
法器不多。看来老金一伙也是新人,但他们至少经历过一次祭祀,方休想。
自己说“破坏‘厄’的人有奖励”时,老金的惊讶完全是演技。而在那个瞬间,麻子他们本能地看向老金的手臂。
老金可能也有破坏“厄”的奖励,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老金那个黄金菩萨呢?”方休又问。
“只是块金子罢了。”白双影说。
……
两人绕着街道慢慢逛了圈儿,重点观赏了现代玩具店和小画廊。方休一直磨蹭到下午两点,才去治安亭把关鹤叫醒。
关鹤睡了个饱,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拿到新鲜出炉的铜钱长命锁,他的脸色更好了:“方哥,谢谢你!”
年轻人就是单纯,方休顶着“官方专业人士”这个假招牌,关鹤连长命锁的来处都没问。他直接叫出小儿鬼,小心翼翼地给它戴上,小儿鬼抱紧长命锁,乐得咯咯直笑。
不知道是不是方休的错觉,他觉得关鹤好像很擅长照顾小孩。
简单地介绍完五鬼搬运术,方休直奔主题:“以你的性子,骗不过老金那种毒贩。接下来你就装作被吓懵,不要与他们眼神接触,也不要说话。”
关鹤本来就不喜欢吭声,不说话也不会显得突兀。
关鹤有点踌躇:“‘装作被吓懵’……我怕我演不好。”
方休扯扯嘴角。他吸了口气,手臂往镶满碎石的墙面一擦,瞬间擦出一大片血肉模糊。
随后他从地上捡了块啤酒瓶碎片,走近关鹤。碎片很长,像把小匕首。
闻到浓郁的血腥气,关鹤打了个哆嗦:“方哥?”
“接下来,我会把你的头弄伤。视觉效果可能有些血腥,不过我有数。”
“记住,我们不幸遭遇了强悍邪祟,眼镜受袭身亡,你的脑袋被邪祟抓了下。我因为擅长隐藏,只有擦伤。”
方休把玩着酒瓶碎片,锋利的边缘在他手上留下细小的划伤,方休却毫不在意。
“……你头部受伤,反应迟钝,贾旭不会再把你派到外面。只要你待在据点,成松云会好好保护你。”
“怎么样小关,能做到吗?”
关鹤咬了咬嘴唇,闭上眼:“哥,你动手吧。”
……
下午三点多,方休扶着满头血的关鹤回到据点。关鹤眼皮上全是凝固的血痂,他动作僵硬,一双眼睁开都费劲。
成松云惊叫出声,几步冲上前:“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见眼镜没跟着回来,老金的表情有一瞬的阴翳。
但他没有直接发怒,反而表达了恰当的关切:“方小兄弟,我的人呢?”
方休把他的谎话生动形象地讲了一遍。说到激动处,方休手臂挥舞,血点子溅到了老金的五帝钱上。
老金没能注意这个细节——不怪他,方休那边实在太惹眼。只见方休眼圈红红,边说边抽噎,眼泪要多少有多少。
这演得太纯真善良了,白双影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用袖子遮住脸。
见方休悲痛欲绝,老金信了个七八分:“……唉,这祭祀可真要命。不怪你,不怪你。”
他没再多说,而是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旭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一开始不想相信,但方休哭得太真情实感,他有点混乱:“你先别在这哭,路上注意了吗?邪祟有没有补充?”
“没补充,数量比昨天还少。”方休哑着嗓子说。
“操!”黄毛大骂。
“出什么事了?”方休抽抽鼻子。
贾旭叹了口气:“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们确定了第一条禁忌。”
“其实这里昼夜颠倒,禁忌deadline是每天上午11:45,也就是午时三刻……而且第一条禁忌无差别生效,邪祟也得杀邪祟,否则会犯忌。”
说罢,贾旭又挤出一点明快的表情,“不过这条禁忌不是死忌,犯忌的邪祟只是持续衰弱,没有死亡迹象。”
贾旭说得含含糊糊,方休知道他在逃避重点——禁忌无差别生效,人杀人也可能有用。
不过不用贾旭说,方休亲自用眼镜试过了,杀人确实算数。
哪怕没直接动手,眼镜只是因他而死,他也没有犯忌。
午时三刻到,纳命一条。
第一条禁忌虽然不是死忌,却要他们残杀彼此……无论是这个时间点,还是禁忌要求,都有点意思。
“我看外面还剩二三百只邪祟。我们还有时间,一定没问题的!”方休说。
只剩两条禁忌需要确认,他还有三个毒贩能用,一定没问题的!他心想。
“午时三刻、午时三刻,不知道的还当菜市口杀头。”黄毛嘟囔。
成松云忙着给关鹤处理伤口,脱口而出:“说不定这里的人都该死呢。”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古怪的静寂。
一时间,居然谁都没有反驳。
“……大妹子这话说的,过了哈。”
老金摩挲着胸口的菩萨,头一个打破沉默,“我就本本分分一个生意人。你再看看那个小孩——那小孩儿能干啥啊。”
关鹤动了动,嘴唇抿得紧紧的。
贾旭下意识提高声音:“肯定是‘厄’单方面觉得大家该死,那东西本来就没脑子。”
“说不定留执念的家伙是个底层loser,就想无差别报复社会。”
方休抹抹通红的眼眶:“呃,先别把人想的太坏,大家还是尽快弄清第二条禁忌……”
一想到那骇人的血红夜晚,大家又没了动静。
那条禁忌一看就危险得要命,活腻了才上赶着研究。
方休:“那先跳过第二条,搞清第三条也挺好的……”
众人还是没什么反应,表情越发阴沉。
方休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可是探索这么久,第三条禁忌连个影子都不见。只有第一条禁忌在那不怀好意地倒计时。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接下来只有一条路,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愿意先提出来——
时间有限,他们必须尽快调查那个血红夜晚。
要调查清楚那东西,用邪祟做实验恐怕不够。他们之中,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
见方休演够了,白双影也放下了袖子。
这会儿他没心思听人类们叭叭叭开会,他的注意力飞出窗外,集中到某个方向——
给方休找“附近最强邪祟”时,白双影就觉得此地有点古怪。
街上有一道非常特殊的气息。
那气息似鬼非鬼,离鬼仙就差那么一点点,比隔壁福老儿不知强上多少倍。
可是这只强悍的邪祟一直没有现身——它只是若即若离地跟着众人,把气息遮掩得无比完美,像是在看戏。
发现方休把生魂给了白双影,它甚至故意放气息过来试探,被白双影即刻糊弄过去。要不是有封印,他准要第一时间揪出那个无礼之徒。
“方休。”
白双影戳戳方休的后颈,决定和他的人类朋友分享这个发现。
“……这里有只半步鬼仙的大邪祟。它已经取得了厄的认可,只需积攒实力。”
“等这一批祭品全死光,生魂可以养出一位新的鬼仙。”
“……你说什么?”方休努力压住声音。
“此处的‘厄’难解也正常。”
白双影转过眼,语气稀松平常,“我想这一回,地府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们赢。”
“你们被叫做‘祭品’,不是没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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