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纷扬不止的大雪覆没了整个慕莲,天空和大地接连成漫无边际的苍茫,繁华褪去了外衣,任由屋檐上雪霜积聚。偌大的宫中也被削去了一度的富丽堂皇,冷清的只剩下这场飘飞的白雪,将所有的宫殿披上白色的嫁衣。
一身孤傲的黎傅孑然一身,静静伫立在高高的阁楼上,鸟瞰着颜色单一的皇宫,他发冠高束,任风轻抚,黑狐皮做的袍子在冷风中咧咧作响,扬起他不可一世却又孤寂的笑容。
“我记得小时候皇兄最喜欢带着雪儿站在这里看雪,皇兄说过,慕莲的雪最美。”一身雏菊襦裙的女子发戴银花钿子,微笑着出现在黎傅身后,阳光透过她折射在地板上,可爱的笑容天真烂漫,“雪儿记得皇兄说过,等雪儿长大了,就带着雪儿踏遍慕莲每个下雪的角落,为雪儿寻找一位白雪一样的皇子,可是还没等那白雪一样的皇子出现,父皇就将雪儿送去和亲了。”
“黎雪?”突然转身的黎傅惊愕的看着多年前就被送去和亲的黎雪,如今的她已经是颇有姿色的妙龄女子。
“雪儿曾经最喜欢皇兄了,皇兄虽然看起来很凶,对其他的人都不好,可是却对雪儿很温柔,在雪儿的心里,皇兄是这个世间最温柔的人。”黎雪牵动唇角,扬起一抹悲伤的笑容,笑容波动成眼泊中晶莹的液体,在稀薄的光芒中坠落,她伫立在光芒里,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她一步步的后退着,掩面哭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皇兄要杀害我母妃,她明明是无辜的,为什么?”
“不是这样子的,是你母妃想谋权,她和别人私通,雪儿,你听我解释。”黎傅难得展开笑颜,走上前伸手触碰黎雪,可眼前的黎雪却化成了一缕光,消散在他的眼里,再也无法触及,黎傅落寞的握住那缕消失的光芒,悲伤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你也不原谅我吗?”
“傅儿,过来母后身边。”温柔的呼唤传入耳畔,黎傅急忙转过身,坐在阁楼上的颜夕一脸温柔的看着不远处的黎傅,黎傅穿着小棉袄,手里拿着母后亲手做的凤阳花鼓,跌跌撞撞的跑进颜夕的怀里,乐呵呵的在颜夕的怀里撒娇。
“傅儿真乖,母后最疼傅儿了。”
“母后?”
“傅儿!”突然站在身旁的颜夕斥喝着他,却又突然对他举刀相向,眼泪纵横,“母后求你,不要伤害继风好不好,他是你……”
“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大叫着捂住耳朵的黎傅挥跑了所有的幻影,“滚,你们全都给我滚!你们一个个都要背叛我,滚!不要再出现了!”
“黎傅,你这是在做什么?”已经坐在黎傅身后茶桌边的黎连纪抿了一口茶,狐狸一样的笑容让人恐惧,“背叛你的,伤害你的人,全部都杀掉不就好了,犹豫着驻足不前,何以成大事?”
“父皇?可是,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黎傅想要上前一步却被连纪狠狠的瞪了一眼,再也不敢前进。
“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吗!”连纪突然蹙眉,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回桌上,一脸怒气的斜视着黎傅愚蠢的模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我没有忘记……”
“黎傅,你听好了,在这个世间上,没有人会同情弱者的眼泪,你的温柔,你的犹豫,你的善良只会让自己受伤害!”连纪起身,逼着黎傅一步步的后退,让他陷入了童年黑暗的记忆匣子里——
黎傅因为放走了连纪养着做实验的鹦鹉而被连纪关进了小黑屋,小黑屋里什么动物都有,有的被关在笼子里,有的满地爬,屋子里蜡烛,只有一个微型的天窗,白天光芒会透进来照着满屋子可怕的东西,而黎傅的弱小只能让他蜷缩在最安全的角落哭泣,谁也救不了他,谁也帮不了他,连纪打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既恐惧又饥饿,无力的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父皇。
连纪拽着他的腰带将他提起,直径走出了小黑屋,将他丢在了地下室的木板床上,让他看着关在笼子里相互残杀的动物。
“所有的动物都跟我们人一样,心存善意,就是给自己留后患,你看到笼子里相互残杀的动物没有?弱者,注定会被淘汰。”连纪拽着有气无力的黎傅,按着他,逼他看着笼子里相互撕咬的野兽,“你放了本应该在这笼子里的鹦鹉,那么你自然就会变成那只鹦鹉,但你是我儿子,我不会放你进去,但我会杀掉你身边的一个侍从,我要你记住,在你决定放走一样东西或者舍弃一样东西的时候,你付出的代价可能更加惨痛,想要什么都保护什么都不失去,要么你死,要么你身边的人死!”
因为你的弱小,你只能让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因为你不够强大所以你注定保护不了任何事物,而当你变得强大的时候,你会发现,任何你想保护的东西都可能成为你的绊脚石,那个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可是父皇,我不想,不想以伤害别人为代价而变得强大,父皇?”黎傅蹲在角落里,看着眼前消失的幻影,仿佛回到了他的童年,回到了应该天真烂漫却被践踏成残忍的童年,他看到踢着蹴鞠到处跑的继风,看到了连纪将他举得高高的,一脸幸福的笑容,他看到了连纪宠溺的抚摸着继风的脑袋瓜,将他扛在自己的肩上,带着他放风筝,到处走,到处玩,可是。
连纪从来没有抱过黎傅,也从来没有像对继风一样宠溺的看着他,连纪把这个世间最残忍的一面都给了黎傅,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他只学会了用残忍的方式去留住身边的人。
他从小就文武双全,聪明了得,可却没有得到过连纪的半点青睐,而继风什么都没有,玩世不恭,不羁放荡,游手好闲,可连纪却偏爱他,从小黎傅就嫉妒继风,嫉妒所有的人都对他好,也,深深地羡慕着他,什么都没有却拥有那么多人的爱,所以黎傅讨厌他,讨厌他总是比自己活得自在,快乐,而这样的情感最后纠葛成深深的恨意,恨到骨髓里,无法割舍。
“父皇,我也想你,可以抱抱我,我也想你,可以将我扛在你的肩上,拽着风筝到处跑,可为什么,你没有,为什么你唯独,对我那么残忍……”
“因为你是注定要成为王者的人,你需要学会残忍,学会让自己强大,不被感情羁绊。”在另一个地方凝聚成形的幻影再次出现在黎傅面前,深黑的袍子覆着一层精致的宫纱外衣,他下睨着抬头仰望自己的黎傅,痴痴一笑,“我要你争霸四方,无人能敌,所以,你必须背负着残忍孤独的走完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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