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歌舞升平,长袖善舞。
晨光走至门口,默默的看了一会,转身欲走,门口的太监见状,知道这是皇上最宠爱的十三殿下,他能出现在这儿,若是能将他带进去,皇上见了,定会高兴的。
当下,太监便拦在了晨光的跟前:“十三殿下,可是要进去?”
晨光顿了顿,摇头:“我还是不进去了,父皇这会儿正忙着吧。”
“皇上与玉妃娘娘正在把酒言欢。”
太监轻声说道:
“不过以老奴之见,皇上若是见您主动来找,必定会很开心的。”
要知道,这可是十三殿下第一次主动亲近皇上,皇上能不开心吗?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对十三殿下的喜爱,他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
这会儿自然是极力劝说晨光入得甘露殿去。
“是吗?”
晨光挑了挑眉:
“那不妨去试试。”
这样说着,太监已经乐呵呵的进去通传了,晨光便在原地等着,望着这华美的甘露殿,他的小拳头,紧了紧,又悄然松开来。
不一会儿,太监便出来了,满脸喜色,说皇上宣他入内。
晨光点了点头,迈开步伐但踏上了甘露殿的台阶,抬眸的瞬间,已将心思掩藏。
入内,正有一群舞姬们在以舞助兴,那个正得圣宠的玉妃,此刻正依在宁德玺的怀里,笑得倾国倾城,举手投足,确实颇有当年狐若惜的身影在内。
晨光便这样看着,慢慢靠近,尔后淡淡的向宁德玺请安。
“十三来了?”
宁德玺见到他的到来,显得相当高兴:
“来,到父皇身边来。”
边说,边伸手招呼,怀里的玉妃见状,只能悻悻的坐直身子,不好再趴在他怀里了,毕竟,这可是十三殿下,当着一个孝子的面,她总不能太入骨。
晨光依言走近宁德玺,在他身侧坐着。
“你长这么大,除了你母妃在世时,父皇搂着你,你乐呵呵的,自两岁之后,你再也不曾对父皇笑过,更不曾主动靠近父皇了。”
宁德玺看着晨光这张脸,莫名有了一丝感慨。
“一转眼,若惜都走了八年了。”
他喃喃的说道。
晨光没有说话,心下却在想,若是他真如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对母妃难以忘怀,那这位玉妃娘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或者,这难道才是大人嘴里所说的爱吗?
假如是他,不论他将来会变成何种模样,走至权利的顶端也好,变成一个普通人也罢,他对喜欢的人,是绝对不会有二心的,喜欢一个就够了,放着这么多的女子在身边,多麻烦哪。
而宁德玺一边说着思念过世的母妃,一边又不断的将各式美人招入后宫,这分明就是表里不一的典型。
“提到你的母妃,十三是不是难过了?”
宁德玺见晨光眼底的神色,似乎掠过了一丝难受,于是出声问道。
这些年以来,他何尝不是活在痛苦当中?
他宁德玺风流一生,各式美人应有尽有,却真正的拜倒在了狐若惜的石榴裙下,倘若她不死去,这后宫里,将会是她的天下。
“没有。”
晨光摇了摇头:
“有一件事情要请父皇恕罪。”
他抬了抬眼眸,复而又垂下。
欲言又止的神情,使得宁德玺顿时就心软了:“十三,到底什么事?拒说出来,父皇替你做主,自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我去了若惜殿。”
晨光看他一眼,缓声说道。
若惜殿如今列为禁宫,任何人没有皇上的允许,是不被允许踏入的。
因此,晨光私自进去,按理,是要受罚的。
宁德玺却是目光更加的柔和起来:“可是想念母妃了?所以才去的?”
晨光面无表情的点头。
“去了就去了罢,那是你母妃的住所,实际上也相当于是你的,两岁之前,你一直住在那儿的。”
宁德玺此刻就是一个标准的慈父,见晨光主动过来找他,这会儿即使美人在侧他却丝毫也顾不上了,任何事情,也没有此刻的父子天伦来得重要。
因此,玉妃娘娘此刻铁青着一张脸,尴尬无比的坐在一侧。
听着这个男人不断的在提及什么从前的贵妃娘娘。
她自一入宫以来,便受到了宁德玺的宠爱,可以说不曾受过任何打击,与她一道入宫来的姐妹们,哪个不是奔着上前来讨好她,而宫里的一些老妃嫔们,见到她,也都是和颜悦色的。
而追其原因,她明白,是因为她与过世的贵妃生得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会让皇上如此迷恋自己。
而眼下,过世的那位贵妃的亲儿子找上门来了。
玉妃想着,她若是能跟十三殿下套些近乎,关系弄好一些,这皇上岂不是会更加宠爱她?
“难得十三殿下孝心一片,你父皇如何会怪罪于你呢?”
于是,玉妃娘娘开尊口了,笑意盈盈的看着晨光。
晨光闻言,抬眸,与玉妃直视。
突然他很想知道,宁德玺对于自己的关爱,能到哪个地步?
传言,这个玉妃娘娘最近风头正盛,连皇后娘娘似乎都要避她几分呢。
“父皇,我不喜欢这个女人。”
晨光起身,一脸平静的看着玉妃,
“她与母妃长得是有点像,可是只像了点皮毛,其神韵哪里有母妃的一星半点?”
不是口口声声若惜是他的最爱吗?
那么,他这个当儿子的,倒是要替母亲来试一试,宁德玺你可以为了已死的母亲,做到哪一步呢?
或者说,你这个戏,可以一演就是八年,看你到底要演到哪一年才结束?
“来人,把玉妃拉下去,斩了。”
听到晨光这样说,宁德玺认认真真的看一眼玉妃,尔后,不带一丝迟疑,即刻下令。
玉妃大惊失色,慌忙跪下:“皇上饶命!十三殿下饶命,臣妾长成这样,是天生的父母给的,臣妾也没有办法,怎么可以因为臣妾与一个死去的贵妃娘娘有几分相似,便要臣妾的命呢?”
“因为这些相似,你入宫这段时日,可是享尽了荣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晨光冷冷的看着玉妃,假如这个女人不来招惹他还好,偏生还想与他套近乎,那就真的只能怪她太不了解晨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连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如此冷漠,玉妃岂又能妄想着几句话来博取自己的好感?
所以,这个女人是自找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
听到晨光这样说,玉妃吓得脸色惨白,直直的看着晨光,真的不敢相信,这此话,是出自年仅十岁的十三殿下之口说出来。
怪不得宫里都传言,所有皇子当中,十三殿下是根本无人可靠近的。
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简直比太子还要来得高。
“皇上,求皇上救臣妾。”
玉妃跪着转了个方向,去求宁德玺。
毕竟,现在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是皇上。
“朕的十三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既然这些时间以来,朕这么宠你,让你一时风光无限,也就够了。知足吧。”宁德玺此刻看着玉妃的神情,不带一丝留恋。
仿佛这些天以来,与其温存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罢了。
玉妃脸色惨白,不带一丝人色,见大势已去,不由得哭天抢地道:“皇上,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臣妾伺候皇上这么些日子以来,从来都不敢怠慢,如今却要因为十三殿下的一句话,您就要了臣妾的性命,您这样不问缘由,仅凭十三殿下喜好,便枉杀人命,身为一国之君,做这种事情不怕天下万民耻笑吗?”
“不怕,为了朕的十三,只要他开心,朕乐意,这是朕能替若惜做的份内的事情。”
宁德玺说得很认真,即使天下的人都说他是个暴君,那也不怕。
这句话,让晨光的心,几不可闻的一颤。
他这样说,是故意的吗?
要让自己心软?
还是因为杀了母亲,心存的愧疚使然?
晨光此刻,不禁带了一丝犹豫。
“不要再和她啰嗦,拖下去斩。”
宁德玺再次下令。
玉妃凄惨的叫声,在甘露殿内响彻云霄。
这件事情,自然很快便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烈儿,依你之见,皇上为何要处置如此得宠的玉妃?”
皇后起身,对于这个心腹大患被问斩了,不由得有些心花怒放。
这大概是近日来她所听到的最能让她开心的消息了。
宁泓烈摇头:“猜不透,父皇的心思或许是我们都无法去揣测的。”
末了,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或许,父皇的心思,比我们所猜的,都要简单的多,玉妃的死,纯粹就是因为她撞上了十三,十三不喜欢见到这个与过世的贵妃长相有些相似之人,便无意中说了那句话,父皇一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当即下令斩了玉妃。父皇这样做,无非是在惦记着已逝的贵妃,痴情在作怪。”
他的分析,似乎也不无道理。
这些也从甘露殿那边传来的消息,如出一辙。
宁德玺就是因为十三殿下说了,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就这么一句话,便立刻下令要斩了玉妃。
这同时也是一个极其可怕的讯息,宁德玺为了十三,真的是什么事情都会去做。
想到这儿,皇后不由得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越发庆幸当初她决定将十三抱过来亲自扶养这个决定是无比的正确。
否则哪天十三对宁德玺说他觉得皇后不好,宁德玺是不是也会当场就废了她这个皇后呢?
以此展开的联想,让皇后如临大敌:“烈儿,这个十三,恐怕是真的留不得了,皇上居然如此纵容于他,这样下去,他迟早是会爬到你头上来的。”
“母后,您也不要将所有事情想得如此复杂,父皇杀玉妃,看似是听了十三的话,其缘由还是因为与狐贵妃有关,狐贵妃是十三的生母,十三见到玉妃不喜,提点到了父皇,让父皇也觉得,玉妃不过是有些相似,但到底不是狐贵妃,于是,父皇脑羞成怒,一气之下便杀了玉妃,这也不足为奇,母后无须联想太多,三日之后便是儿臣大婚之日,父皇已经请来了宇天国与北煌国的贵宾前来,足以可见,父皇对此门婚事的看重,再者,有师傅在儿臣身后,父皇不会轻易枉动儿臣的地位的。”
宁泓烈看着皇后的言行,只觉得母后相当的可怜。
看似风光无限,坐拥着如此尊贵的地位,实则父皇那边传来一丁点风吹草动,她便惊成这个样子。
害怕守不住自己的位置,又害怕守不住儿子的位置。
思及此,宁泓烈摇了摇头。
待他登上帝位之后,不知道会变成何种光景?
或许,也会像父皇一样,因为某些政治原因,各朝各方势力都需均衡,自然也不可能只娶一名女子为妻。
见到母后这般的境地,宁泓烈心中原本对于大婚的抵触,都快消磨干净了。
“也是,”
皇后听到宁泓烈如是说,眼里终于染上了些笑意:
“烈儿,母后看得出来,其实你是不太想娶梦珂郡主为妻的,对吗?”
宁泓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垂下眼帘,露出一丝苦笑。
“梦珂郡主的父亲,是我们南诏国的战王,他愿意倾巢相助于你,定也是看中了这个,所以,这梦珂郡主,你必须娶,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了人,是哪家姑娘?待到娶了梦珂之后,你再纳个侧妃便是,也不算亏待了人家。”皇后伸出手,轻轻在宁泓烈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她是个做母亲的,如何能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思?
只是,皇命难违,她相信宁泓烈身为太子,是一定明白这其中道理的。
“侧妃?”
宁泓烈闻言,有些惊讶,随即苦笑越发的深了。
以楚云落那般心性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愿意去当一个侧妃娘娘?
先不谈她已与暗皇成亲这个事实。
即使没有成亲,即使她与暗皇没有那两个孩子,只怕楚云落也做不到与他人共侍一夫吧?
宇天国曾经的宁王殿下,如今的新皇,与她曾有过婚约,都被她给径直毁约了。
“这么说,有难度?她不愿意当你的侧妃?难道那个女子要当你的太子妃不成?”
皇后见宁泓烈的神色,似乎不太好,于是关切的问道。
“母后,这些你就不要顾虑了,儿臣的事情,儿臣自己会处理好的。”
宁泓烈冲她轻浅一笑。
不要说什么太子妃,即使是皇后这个位置,楚云落也未必会看得上眼。
“如此甚好。”
皇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说的,她就是再试探也没有用,他就是不会说,于是只能作罢,心下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如此牵动着烈儿的心?
看着宁泓烈离去的身影,皇后只觉得在那样一抹明艳的背影之下,却滋生出来这般的落寞感。
她的儿子,排除万难,最终坐上了太子之位。
而她,而终成了万人敬仰的皇后。
这些,是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从前,她是德妃,端庄大气,皇上看中的,或许正是这个德字,一直夸她明事理,而她也真的就明事理了这么多年。
除了八年前那一次。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妒忌心的德妃娘娘,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夜夜独守空闺的日子。
独若惜出现的三年里,成了后宫的独宠。
宁德玺到哪里都带着她,几乎寸步不离自己的眼。
兴许是宁德玺自己也知道,后宫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因此,对于狐若惜,他是处处透着小心,生怕他一个眨眼睛,狐若惜便不见了。
物及必反,这般的小心谨慎,最终,却让狐若惜死在了看似永远不可能对她下手的德妃手上。
叹了口气,看了看天际的圆月。
据说十三殿下私自去了若惜殿,是自动找皇上请罪的。
未曾想,皇上非但不怪罪,反而对他赞赏有加,称他尽了孝道,敢于违背圣旨,只为去睹亡母的旧物,尽思念之情。
三日之后便是烈儿大婚了,但愿这其中不要再出什么差池才好啊。
皇后的左皮眼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这个十三殿下最近的种种行为,真的是颇为异常啊……
“父皇,我在若惜殿里发现了一个玉佩。”
晨光说着,自怀里掏出那块曾经送给楚小沫的玉佩,递到了宁德玺的跟前。
“哦?这么说,这是若惜的了?”
宁德玺小心翼翼伸手接过,眼神深沉的看着手上这块小巧的玉佩,这上面所绘着奇怪的纹路,让人隐隐觉得,有一种神秘之感。
“应该是的吧?看上去挺贵重的,是父皇以前赏给母妃的么?”
晨光故意问道。
看来这块玉佩娘亲此前藏得很好,都不曾让父皇见过,因此,父皇并不认得这块玉佩。
“没有,这不是朕赏给你母妃的,不过是在若惜殿里找着的,兴许,并不是你母妃的物品吧。”
宁德玺的眼里,掠过一抹失望。
假如真是若惜的东西,他为何从未见过?
“既然不是,那我拿走了。”
晨光将它从宁德玺的掌中拿回来,
“我觉得这块玉佩怪好看的呢,握在手上,温温的,而且上面的纹路,好精致啊。”
说完,他故意将玉佩举起来。
在甘露殿里明珠的映衬之下,宁德玺这一次看得清清楚楚,这块玉佩经过明珠光泽的照射,隐隐投影在地板之上,慢慢的显现出了一个形状。
细看下去,居然是狐形!
联想到那个狐族至宝,宁德玺心下一动:“十三,将玉佩给我。”
晨光知道他应该是看见了,于是伸手递过去,佯装不解的问道:“父皇方才不是说不是你赏的么?”
“确实不是朕赏的,但这个东西,假如真的是若惜的,那它就是个宝贝了。”
宁德玺看着晨光,
“或许,也真是你与你的母妃有缘,沉寂了八年的若惜殿,朕派人去打扫过多少次了,谁也没有发现过这个东西,而你却进去看了一次,就能将它找出来了。”
“是吗?这是个宝贝喽?那父皇还要将它给我吗?”晨光看他一眼,认真无比的问道。
“十三,你还太小,若是真的得了那宝贝,对你可不一定是件好事啊。还是交给父皇保管吧。”
宁德玺语气认真的说道,并顺势就将玉佩给揣到了怀里。
晨光点头:“夜已深,儿臣告退。”
既然宁德玺已经钻到了这个圈套里,那么,想必很快就会去研究这块玉佩的。
离去之际,晨光的唇角,掠过一抹冷笑。
宁德玺,说到底,还是这所谓的狐族至宝,才是你最想要的吧?
什么思念母妃,为了母妃,无限度的宠我,都只是空话罢了。
到头来,任何事情,都抵不过那狐族至宝来得更能吸引他的眼球。
垂下眼眸,晨光将此刻心里的所有苦涩,都一并给隐了起来。
回到寑宫里,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正在他房里斜靠着一垂一垂,眼看已经睡迷糊了的楚小沫!
“楚小沫?你居然到这儿来了?”
晨光提高了音量,有惊喜,也有愤怒:
“我不是说过了,不用你帮忙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你是说过不用我帮忙,可是我并没有说过,我认可了你的意见不来帮忙了呀?”
楚小沫迷迷糊糊的醒来,听到晨光辟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也不以为意,她知道,这位十三殿下的性格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好在他并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习惯就好。
所以,楚小沫软软的回答,倒是让晨光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影须。”
他突然出声唤道:
“将楚小沫送回去。”
“你放心,我娘亲那儿我已经说通了,她不反对,觉得这也是个机会,正好让我练练手。”楚小沫以为他是害怕楚云落再追到这里来,逮着他一顿说教。
“影须听到了吗?送她回去。”
晨光仍然坚持自己的意思,这是他的事情,他不想将楚小沫给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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