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一直觉得“大厅”这个组织太臭屁了，当初他开价找大佬时不少人来应征，但是只要他提出顶级这个概念对方就会来一句“别想了，‘大厅’不带人”，这反而坚定了他的信心，一定要找最顶级的来带——如果不是最好的那有什么意义？
好不容易这么多年咸鱼翻身，李森的人生终于迈入了坦途，可不能轻易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毁了，他还有大好人生要去享受呢。他万万没想到“大厅”的领导居然是叶子，这个他从小到大阴魂不散的噩梦，本以为摆脱了结果又出现，还掌握着他的身家性命，一想到这里他就怨恨无比。
当年二十万的事李森是知道的，偶尔心中也有一丝愧疚，更多的还是扬眉吐气，再说了这件事并不是他主张的，是他父母的主意，他还提醒了一句“是不是骗子”，父母理所当然呵斥他不懂少插嘴，这令他心中有了一丝窃喜。
千算万算，没想到进入系统后居然撞上了叶子，看着那一群冷静淡定的人，李森心里即惊喜又庆幸，只要悄悄跟着叶子就行了。这一路上他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太远，看着对方四处闲逛好像正事不干，渐渐的，他的心里起了迷糊：我这是在哪呢？我在干什么呀？这、这时候不是应该下班……回家吗？对啊，儿子还在家等我呢？我等回去呀！
刚走几步，李森突然哆嗦了下惊醒了过来：我操，叶子！那个叶子！操，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一天一夜间，李森就一直这么在两种状态间来回切换，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直到终焉模式开启，他惊恐地看着身边的无皮人，躲躲藏藏地四处乱跑，直至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叶……叶……”李森茫然地站在叶子面前，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是谁？”
叶子惊讶地瞪着这位亲戚，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新人？”唐星没亲眼见过李森，说道，“他是那批新人中的，怎么在这里？”
“他是新人里的？”叶子更加惊讶地道，“我怎么没发现？这就是我那个亲戚啊！”
唐星歪了歪脑袋：“没错，那群新人中有这张脸，我不会记错的。”
叶子观察着李森迷糊的状态，道：“这货好像被同化了一半。”
唐星凑上去问了几句，道：“基本逻辑和常识都在，但是不记得自己是谁，这点有些奇怪，系统同化是会给你一个身份和目标的，这货就像失忆一样，确实可以说是同化了一半。挺奇怪的啊，从昨天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偏离任务多久了，居然还能保持这种状态。”
叶子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把李森扔在这儿不管确实一了百了，但是叶子过不去良心这道坎，毕竟是认识的人而且这货现在还没有完全同化，要是带上吧又烦得慌，这么个大活人又不一定听话。
叶子并不知道，李森的运气挺不错，凭借着对他的怨念保持了自我，而在自我完全消失前正好终焉模式开启，同化过程中断——是的，终焉模式一旦开启系统就不会再同化玩家了，说白了，同化是防止玩家在看起来普通的社会中生活下来，尤其那些在现实世界中毫无留恋、生活糟糕的人——终焉模式开启之后也就不存在“平静生活”这个选项了。
“我觉得终焉模式下应该不会再同化了。”唐星分析了一番后道，“不过这家伙运气挺好啊，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被虫子感染。”
“他运气这么好，让他在这儿完蛋有点可惜。”叶子有些无奈地道。
“带上呗，你挺为难的吧？”唐星道。
“确实有点为难。”叶子问，“要不你给我个理由？”
“带上他可以观察被系统同化的人到底能恢复到什么地步。”唐星果断抛出了一个十分有诱惑力的借口，“像他这样的样本并不多。”
这倒是难以拒绝的理由，叶子不由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对唐星的“捧哏”很满意，只能说彼此有着天然的默契，相处起来真是舒服。
幸好李森基本逻辑还在，在一片虫人的世界中，叶子与唐星至少看起来很正常，随便编了个“救人”的理由后他就乖乖跟着走了。
终焉模式的个人任务并没有具体的提示，叶子只能绕着馄饨摊附近一圈一圈的找，虫人的战斗力并不强，只要注意包裹住身体，不露出皮肤，虫人很容易就打倒了。
“这些应该是普通虫人。”唐星一边踹开一个梳着莫西干头的虫人一边道，“防治所那边无论虫人医生还是无皮人在力量与速度上确实有所增强，比我们上次去看的更厉害了，我觉得你大概能对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如果有很多个你大概能无伤通关吧。”
叶子皱起眉头：“看起来只要是通关之后的场景，系统能够控制的地方就多了。”
“这之后的场景只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吧。”唐星道，“就和前一代系统一样。”
叶子同意这样的说法，同时也注意到另一件事：“你怎么总是用脚踹？为了干净？”
“啊？”唐星愣了下，低头看了看沾染了一堆灰色血液的皮鞋，“脚部力量不是更大吗？”
“但是抬脚这个动作很容易失去平衡，就算最老练的都不一定能保证每一次平衡，而且你的脚抬得太高了，万一倒地上就不好了。”叶子苦口婆心地道，“等回到现实你跟我学一阵子格斗。”
“回现实……回现实……”李森呓语了几句，露出思索的神色。
叶子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唐星逃跑的心理准备，令他意外的是，唐星抿着嘴唇、皱着眉毛，苦着一张脸半天后小声道：“好吧。”
“咦？”叶子有些好笑地道，“愿意啊？”
“不愿意也得愿意啊，什么事是必须的我还是明白的。”唐星叹了口气。
叶子笑起来，用胳膊肘拐了下唐星。
三人一路找一路聊，正当叶子差不多要放弃时，一件眼熟的T恤映入了他的眼帘。
“你在这啊，我……”
叶子惊喜的招呼还没打完，听见声音的孙女猛然转过脸来，漂亮的脸只剩下右眼一部分还存在皮肤，其他部位全是红色的肌肉，森森牙齿露在外面，看起来即诡异又恐怖。
“啊——”
孙女怒吼一声扑了过来，叶子急退了好几步，想尽办法唤回孙女的神智，遗憾的是根本没有效果，孙女张牙舞爪地嚎叫着想要抓住他，他只能暂时撤退。
三人躲在角落里，看着不远处孙女恢复了游荡的姿态。
“没完成。”叶子看了看手表，既然手表能和手机相连，为了节省电力他已经开始习惯看手表了，就是无法使用全息影像，手表的屏幕太小了有点费眼，“我已经说了她不是人了，任务还是没完成。”
“任务是要你唤醒她吧？”唐星悠闲地道，一点儿紧张感也没有，“要不，你把那身衣服再换回去？”
唐星来找叶子时带了衣服，他把那身白袍打扮给换了，此时这么一提，他顿时有些不乐意：“衣服没带，在车里。”车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把外套脱了，就穿白衬衫。”唐星说道。
“下面没白裤子啊。”叶子不解地道。
“下面不穿呗。”
“……”
“你看，你在宇宙飞艇上撸都做了，不穿裤子算什么，是吧？”
“……”
给了唐星一个暴栗之后，叶子还是屈服了，十个天赋点呢，唉——人穷志短就是这么回事了。他把外套夹克脱了，只穿着白衬衫和内裤走了出去，在此之前当然要把附近的虫人与杂物、危险品仔细清理掉，鞋子也不能脱，戴了手套，还得尽量静悄悄的，只能踮着脚走。
于是，满是杂物、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上半身白衬衫下半身内裤的“变态”男子，表情冷峻地迅速溜了过去。
“嗨——”叶子不抱希望地轻声打了个招呼。
疯狂的孙女突然停住了，张着爪子、咬着牙，愣愣地盯着叶子，过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所剩的人性涌了上来，咧开一个可怕的笑容道：“我、我的王子……你来……接……我了……”
孙女说话已经无法连贯，仅剩的一点皮肤也在不断剥落，但是她的动作却娇柔无比，就像一个正常的妙龄少女看见白马王子时的表现，她伸出手，叶子犹豫了下还是拉住了她的手，她笑了起来，道：“这是……天、天津，这……这里有……奶奶，奶奶……奶奶照顾……我……好多漂亮的……姐姐，姐姐……我也想……那件衣服要一百块……贵、贵……一百……好想要……想要……”
孙女聊的不过是些琐碎的事，那些羡慕与渴望即使在叶子这样的穷人看来也未免太渺小，一百块的衣服、二百块一顿饭、亮闪闪的发饰、名字听起来很花哩忽哨的化妆品，她所求的不仅仅如此。
“爱、爱、爱我吗？爱我……不、不要离开……不要……爸妈都……都不要我了……不要女孩……奶奶……外婆也会……死，我、我不要一个人……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渴望的家从来不存在，谎称父母双亡不过是想掩饰父母重男轻女的真相，把外婆叫作奶奶，她还算是幸运的，至少有一个亲人，然而终有一天外婆也将逝去，在这个世上她再也没有家了。
叶子觉得胳膊一重，低头看去，发现孙女的右膝盖已经断裂了，她就这么拖着腿倔强地往前走，直至四肢关节都逐一掉落，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在叶子的支撑下倒在地上，她拉住叶子的胳膊，似乎在挽留着什么，齿间不断崩出含糊不清的话语，直至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子为孙女合上了眼睛，她的悲剧结束了——至少在这里结束了——他连伤感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任务完成了。”叶子对唐星晃了晃手腕，“出去的时间还剩多少？”
“二十一小时四十分钟。”唐星答道，“我们可以找个封闭的地方睡一觉。”
唐星与叶子的个人任务都已完成，带着头脑不清的李森也不方便，找个安全的地方睡觉是非常合适的选择，不过，他总觉得这样很浪费。
“先去和萧玉成他们会合吧。”叶子一边穿裤子一边道。
唐星对这一点并无异议，当他们原路返回找到萧玉成与新人休息的店面时，惊讶地发现店面大门被轰了个破碎，墙壁上烟薰火燎的，类似爆炸的痕迹，人全都不见了。
叶子看着敞开的大门，只觉得这个场面似乎刚才就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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