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鬼魂越来越多，玩家们也遇到不少认不出来的鬼，没脑袋的当然一眼就发现了，有些看起来却与真人毫无二致，甚至会撞到活人，还会在活人面前出现。
叶子去霸王祠时是个上班日的下午，盛夏季节的江浙沪不仅有包邮还有蒸箱般的气候，大白天没多少人愿意跑出来，再加上霸王祠并不是个很大的景点，除了坐在台阶上的项羽只有寥寥几人。祠里一家三口正在拍照参观，一对小情侣背着江忙自拍，一个正在从台阶跨进祠里的中年男人，老头衫外加摄影师背心、大裤衩，戴着一顶遮阳帽，手里还拎着一个饮水壶，路过叶子一行人好奇地看了看。
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中年男人眼神划过项羽位置时头顶上的好感值变成了九十九，叶子还以为自个儿看错了，假装进祠参观走过中年男人后又看了遍，确实没错，这货看见项羽时好感值会变化。
叶子能看其他东西对他的好感值，包括人、动物、非人以及各种不正常的东西，如果有显微镜他甚至能看见细菌病毒的好感值——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天赋的用处——两个第三方彼此的好感度也能看见，除非这两者彼此看不见。
场景内的土著看不见鬼，所以目光掠过鬼时不仅不会停留好感值也不会有变化，由此叶子就怀疑中年男人并不是人，尽管有影子、尽管触摸实物时很正常，至于怎么辨认出是刘邦，那当然是因为他说“刘邦也在这儿时”唐星表示中年男人身体紧绷，做出了逃跑的姿势，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优哉游哉地环顾四周。
除了揭破那句话，后面叶子解释的声音并不大，讲完后目不斜视地掠过项羽走到疑似刘邦面前，道：“刘……呃，先生。”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嗯？叫我吗？”疑似刘邦一脸仿佛才回过神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姓张。”
叶子笑了笑，道：“但是您能看见项羽呢。”
“哈，项羽啊？哪里呢？”疑似刘邦笑眯眯地左右看了看，“唉呀，我们在项羽祠里呢，来这儿的都是想见一见吧？”
叶子：“……”
妈的，还是第一次遇上不承认的鬼，主要是不承认也没啥意义啊……等一下，还真有点意义，至少没办法“超渡”了。
之后的半小时里，无论叶子如何威逼利诱、舌绽莲花，这位疑似刘邦始终笑眯眯地装作完全不懂，但是，要是真不懂这会儿早走了啊，还这么悠闲地跟他东拉西扯？！
叶子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可奈何，尤其看见小战士们一付置身事外的模样，还站在远处吱吱喳喳讨论个不停更冒火。
“果然不要脸。”
“刘邦嘛，不就是以不要脸著名的么？”
“他不是以吃爹闻名吗？”
“也包括在不要脸里面了。”
“还不一定是刘邦呢！”
“就是，刘邦有这么帅吗？”
历史记录中的名人长相通常都很奇葩，比如刘大耳的大耳、项羽的重瞳，一看就觉得这不是个人，这就是如此描述的目的。此时真正看见了就会发现无论项羽还是刘邦都至少五官端正，想想也是，古时候能成名将的至少体格要够强壮，说明成长时期生活环境还算正常，自然相对长得比较好，再说了，长相丑陋的名人历史是肯定会把这一点记下来的，比如黄月英和庞统，不管目的是反衬品德还是塑造人设，总之肯定会记的，再说了，变成鬼后痘痘啊皮肤颜色不均等等毛病会消失，无论谁都会更顺眼。
刘邦甚至有点小帅呢，再加上与叶子对答间一直笑眯眯的，声音温柔、态度和蔼，着实让人发不起来火。
无论项羽还是刘邦都让叶子很有挫败感，不过他也不着急，这才第一天，只是来试一试，反正什么事都不可能立刻解决的，他早习惯了。
叶子一回到队员附近，一直打游戏的唐星立刻抬起头来：“讲完了？”
“嗯，没话说了。”叶子叹道，“这时候我就希望是天师什么的，能驱鬼就好了。”
“你就算能驱，刘邦项羽这种也驱不了吧。”顾怀兰表情诡异地道。
一群人沉默了会儿，纷纷表示在理。
叶子下意识地看向唐星，期盼得到一些帮忙。
成功接收到“暗示”的唐星想了想，一声不吭地走向台阶，站在项羽面前说：“你看不见刘邦吗？”
一直百无聊赖的项羽抬起头，有些茫然地道：“嗯？”
“刘邦在你后面啊。”唐星直接道。
项羽猛然站了起来急转身，正好对上作出逃跑姿势的疑似刘邦，他眼睛一亮，大喝一声：“贼子休走！”
可算是坐实刘邦的身份了。
鬼的动作快是快，不过拳脚动作还是能看出来的，叶子得以大饱眼福，他以为这种真正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打架”肯定会很漂亮，结果一看，动作确实很迅速、对要害的防护也很到位，反应度更是一流，不过打来打去就是那么几个套路，与其说武术更像是搏击，项羽还时不时做出空挥的动作，大概是习惯了兵器的缘故。
架没打完，不如说刘邦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用抱头鼠窜来形容更合适，不得不说他躲避的功夫实在一流，地上打滚的动作也相当俐落，最后冲进玩家群中，躲在叶子身后的表情也十分自然。
幸亏叶子这么些年没有放弃锻炼才能躲过项羽钵大的拳头。
小战士们纷纷伸出“援手”，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热闹极了，一开始只是玩闹，后来越来越认真，项羽体格高大，下巴挨了一拳跟没事人……没事鬼一样晃晃脑袋，一胳膊挥过去就把对方直接摔了个脚朝天！
“卧槽，这还是人吗？”叶子忍不住骂了句。
“是人，他活着时就这样。”耳边响起了评价。
叶子转头一看，居然是刘邦，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奶茶慢条斯理地吸着，他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能喝奶茶的？”
“前面买的。”刘邦一指来路。
“我的意思你怎么能喝……不是，你哪来的钱？”叶子完全不明白。
“你兜里拿的，唉，你还是我遇见第一个带钱的人呢。”刘邦淡定地道，“现在的人怎么都不带钱了？”
叶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甩了下头，道：“你怎么讲话这么自然？”项羽讲话不仅很简洁，还有很重的口音。
“这可不是现学的。”刘邦微微一笑，“活着时就听过这样的蛮话。”
叶子一翻白眼，道：“那您还真是博学啊！”
刘邦脸不红气不喘地道：“过奖，从小就聪明。”
叶子：“……”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边围攻项羽的小战士们已经躺了一地，没一个能站起来的，“大厅”玩家们倒是明智地站在一边不出手，唐星躲得远远的，甚至还拿出个手机拍摄了全过程。
“死了还是这么蛮。”刘邦叹了口气，把喝光的奶茶杯随手往地上一扔，“勇而无道啊！”
项羽此时打上劲来了，猛转了几圈怒吼道：“贼子敢尔！”
小战士们确实不敢了，趴在地上装死。
“敌在何方？！”项羽像是红了眼的公牛般四处踩踏，脸色狰狞至五官都移了位，完全不像个人了，“敌在何方！虞姬……虞姬在哪？拿吾的兵器来！吾要……要……”
叶子远远站着大吼一声：“仗打完了，将军！”
项羽的动作停了下来，猛然转过身以扭曲的脸盯着叶子。
“你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将军。”叶子一边做好逃跑的准备一边大声道，“战争早就结束了，秦朝没了，汉朝也没了，你死了，刘邦也死了，都结束了。”
江水拍岸的声音一波波传来，先前的情侣和一家三口早就被吓跑了，偌大的霸王祠里静悄悄的。骄阳已经没了力，慢吞吞地往西边落去，项羽如同泥塑般保持了半天造型，眼中的迷茫却越积越多，直到刘邦一声叹息：“二千多年啦，将军，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项羽的胳膊慢慢垂下，站在原地懵了会儿，可惜，叶子所期盼的超渡并未出现，他又走回台阶那儿坐下，望着江面发起呆来。
热暑逐渐消散，小战士们呲牙咧嘴地坐起来互相检查着伤口，霸王下手还挺有分寸，顶多就是个骨折——一拳把成年男人打骨折，力气太可怕了。
“刘哥啊。”叶子无奈地又凑上去和刘太祖搭话，“您能不能劝劝项哥。”
“劝什么？”刘邦装傻。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您先前干嘛不承认？”叶子话题一转，问。
“不承认什么？”刘邦淡定地道。
“你说你姓张！”叶子怒。
“哦，年纪大了，记错了不行吗？”刘邦说。
“先前项羽怎么看不见你的？”叶子疑惑地道。
“他就没注意过我，坐这儿也不知在想什么。”刘邦摆摆手道，“我穿着这身衣服呢！”
“对了，你这身衣服又是怎么来的？”叶子追问道。
“跟着一个人幻化的。”刘邦一付理所当然地语气，“我看他年纪和我差不多，他能穿我肯定也合适吧？怎么样？”
“合适，太合适了。”叶子挤出一个干笑，“那什么，您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呗，一直留在这儿没什么意思其实。”
“我觉得挺有意思。”刘邦立刻不装了，“你像那个奶茶，手机，还有这衣服，你们这些人，都挺有意思的。”
叶子忍不住问：“您来了几天？”
刘邦：“五天。”
五天你就学了这么多，呆久了你还不得成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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