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团捉摸不定的雾气，介于烟与水之间的状态，它在林间枝隙流动着摸索着，逐渐往三人这边来，叹息声一声紧一声地响起。
叶子看着自个儿的鲜血逐渐融入了叶子、大地，就像冰化在水中，他抬起头，看见几乎凝实成白色的雾气已经形成了模模糊糊的脸，就在他面前一米不到的地方。
“罗姆罗罗罗罗罗……先生？”叶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玩意儿，直呼名字又有点不礼貌。
呼吸声明显了起来，像是闷雷般在三人耳边盘旋，沙沙声响起，长着无数白手的毛虫、两边翅膀上各自挂着一张脸的蝴蝶、活灵活现的人脚踩着树皮，驮着螳螂上半身出现，无数的虫虱纷纷从隐秘处爬出来，往鲜血融化处急不可耐地爬去。
叶子的伤口并不深，也没那么容易立刻止血，他看着满眼诡异的活物只感觉头皮发麻，再怎么钢铁意志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跑。”唐星当机立断道。
不仅是叶子唐星，连同行的女子也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三人在树林中如脱兔惊逃，逐渐跑出了两条路。
女子的躯体确实控制得不好，没跑两步就同手同脚绊在了一处树根下，跌倒之后半天也没爬起来，挣扎之际那雾气乘虚而入，如同缠绵的情人般钻入她的身体里，猛然间，她那付躯体就像打了气的气球般胀大，荧蓝的粘稠液体从五官流了出来，她挣扎着想要逃走，不断发出含糊的闷哼与语句。
白雾暂时没管叶子和唐星，他俩得以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子爆炸的全过程，躯体很快变成了巨人观，而她还活着，直到胸口撕裂了一处口子，拥挤的白雾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把裂口撕得更大更宽，她便从胸口处断成了两截——如同一个橡胶轮胎般——她在地上抽搐了片刻，荧蓝粘液甩得四处都是，与人类的鲜血不同，虫虱们对这些东西敬而远之，纷纷躲避。
片刻后，女子停下不动了，那些发出荧光的蓝色也逐渐熄灭，如同失去了温度的可燃物。
雾气轻飘飘地沉落下来，在地衣灌木间悠闲地四处乱溢，似乎饱食后的无所事事，但是比起刚才的速度慢了许多，而且也没有明显的方向性。
叶子和唐星注意到这点停下了脚步，尽量缩小动作引发的声响，树林里要做到这点可不容易，任何一点点身体的震颤都会引发娇嫩的树叶沙沙作响。
这啥？叶子看向唐星，以眼说话。
我怎么知道？唐星挑了下眉。
罗姆罗罗罗罗罗？叶子做出了口型。
看起来无法沟通。唐星道。
俩人眉来眼去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视野中的薄雾正在凝聚到一处，片刻后，一个雾人出现在树林中，不时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在林中飞舞，祂所过之处草木凋零，呈现出冻死状，那些面目诡异的虫子一旦碰上白雾立刻会发出凄厉的尖叫，如同过了低温氮气般被冻成脆粉，却又不断靠近祂，似乎无法自控般。
叶子感觉该是冒险逃跑的时候了，转头一看，却发现唐星表情扭曲，脚下迈开步子往前走，看方向正是雾人。他顾不上其他，一步跨过去抓住唐星的手臂想把人拉回来，奈何唐星的力量太大，他被拉了个趄趔差点儿没倒下了。
“唐星！”叶子忍不住大叫起来。
唐星的上半身现出明显的挣扎动作，奈何下半身依然坚定不移地往雾人移动，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般，他眼看着叶子也被拉过去，干脆甩开叶子的手，一把抱身边的大树，这一下可好，他的下半身直接被拉得横飞了起来。
“天赋对这些神有用吗？”叶子迅速问道。
唐星表情狰狞，手臂青筋直冒，艰难地挤出话来：“就算有用，你要用哪个？”
“它有手！”叶子道，他的眼中雾人呈现出了粉红色的光芒，这是心情愉快的标志，来于天赋力量的告知，而“吻手礼的馈赠”则正好可以一试。
“嘴唇会掉的。”唐星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不是对叶子生气，而是对自己的无能。
“那我演恐怖片就不用化妆了。”叶子笑了笑，回忆着生化袭击时的注意事项，大步走向雾人。
雾人恐怕并不是没有神智的，叶子走过去时祂就停住，一歪脑袋，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通过嘴巴都能看见后面的绿色植物。
“您好。”叶子试着打个招呼，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雾人也举起了一只手有样学样。
很好，很好，看起来有门，叶子一边在心里道一边伸出手。
雾人果然也伸出了手，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叶子咽了口唾沫，深呼吸数次之后才以闪电般的速度握上那只雾手，触手可及是一片冰凉，之后手指肉眼可见地迅速变黑，超低温几乎是瞬间冻伤至皮肤深层，冻死了神经末梢后就感受不到痛苦了，他尽量快速地低下头吻上那只飘忽不定的手背，嘴唇有着一瞬间剧痛，之后同样再无感觉。
行完这个吻手礼之后叶子一退三步远，以毫无知觉的嘴唇艰难地道：“听唐星的话。”
雾人歪着的脑袋摆正，一动不动了会儿，似乎在疑惑着什么，片刻后，它点了点头，再度咧开一个微笑。
叶子转过身，从唐星的眼神中看见了担忧，他不敢去摸嘴唇，那一片就像不存在般，不过说话就艰难多了：“掉了没？”
“没，变黑了。”唐星要笑不笑地道，“应该坏死了，至少还能撑到见杨文远。”
叶子低下头，看见接触了雾人的手指正在变脆脱落，他叹了口气，指了指雾人。
唐星会意地走上前，道：“你能说话吗？”
雾人伸出手在空中留下一行烟雾字：我若是说话，你们会疯。
居然是中文，这个回答令叶子彻底放下了一点心，无论如何，能交流总比不能好。
“你是罗姆罗罗罗罗罗？”唐星开门见山了。
你们找它？雾人回复。
叶子注意到雾人使用的是“它”，排除雾人小学老师教艺不精这个可能外，那剩下的可能就是……
唐星侧过身与叶子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要伤害我们。”唐星补充道。
啊，这真是让人为难，雾人回复，虽然没有五官，但是它的视线落在叶子身上不动，降临之子实在无法忽视，毕竟，这是我的职责。
“现在我命令你，不要伤害我们。”唐星坚定地道。
雾人可爱地一歪脑袋：好吧，我答应了，虽然非我本意。
“告诉我旧日支配者是怎么打不过这些……”唐星一指裂成两半的女子，“这些东西的？”
那是因为旧日支配者失去了祂的一半，雾人回答。
“怎么失去的？”唐星不敢耽搁，一句接着一句。
我不知道，雾人答道。
“是丈夫还是妻子失去？”唐星问。
我不知道，雾人继续道。
“你在这里的职责是什么？”唐星继续问。
我不知道，雾人回答这句话时已经带上了颠狂的笑意，像是风声般震颤着掠过俩人的耳边。
再傻也察觉出不对了，唐星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旧日支配者想要拯救人类是真的吗？”
当然，祂们发现了人类的新用法，雾人回复道。
“什么用法？”唐星问。
汲取宇宙的力量，人类的能量微不足道，但是他们却可以引发宇宙的变化，每次都将使我们受益匪浅，雾人回复。
叶子有那么一会儿想到女子说过的，安眠中与系统极其相似的经历，系统也采取了这种方式，所谓的“引发变化”，不正符合拯救末日的逻辑，那么，如果人类消亡了，或者说，所有世界中的人类都消亡了……
叶子正苦恼着怎么把想问的话传达给唐星时，唐星已经开口了：“神祗们会消亡吗？”
不，这个问题太愚蠢了，雾人很快显示了回答。
“那如果人类全灭亡了，变化其实也可以有，不是吗？你们也可以引起变化，星球会变化，宇宙本身也在变化中。”唐星道，“宇宙的星球数量是以无限计的，人类的几十亿不足为道！”
时间不同，雾人回道。
确实，宇宙的变化通常以万年为单位，人类十年之内就会经历一个巨大的变化，从婴儿长成孩子，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也是如此，最长的龟类也不过百多年。
唐星话锋一转：“罗姆罗罗罗罗罗在这儿吗？”
在。
那么，女子没有骗他们。
“在哪？”唐星道。
狂笑变成了悉悉索索声，风穿透枝间叶隙，带来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有点像蛋糕混合着鱼腥，又像甜奶茶拌上中药。
湿润圆滑的触手探出枝桠，尖端缀着一张殷虹的嘴唇，一张一合低语着什么，随之而来的是编织成麻花状的触手，这些触手分为八支，柔软而充满了力量地移动着庞大的身体，在所有触手交接点是一朵菊花，只不过花瓣是海参般的虫子，不断蠕动着，时不时露出中心的三排小尖牙。
见一见我的宠物，罗姆罗罗罗罗罗，雾人把这行字打在了这个“宠物”的头顶。
罗姆罗罗罗罗罗举起一只触手，红唇张开，发出了一声呻|吟：“罗罗罗罗~”
唐星对叶子道：“即使是这样的我也会不高兴！”
叶子：“……”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