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见亚叔手上有血迹,我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这是?”抓住他的腕子,扯到面前仔细查看,“刚一靠近就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没想到真的有伤口……”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玖儿,没事的,这不是我的血……”
说着,抽了两张纸,一边擦拭血迹一边让我看。
还真是,稍作清理之后,他手上的皮肤并没有破损。
“这到底是谁的……”没问完,脑子里便闪现出一个人影。
我撒目四处,寻找那个人,却一无所获。
“亚叔,你是不是跟他打架了?”忍不住追问。
“他?”好像有点糊涂,“哪个他?”
“吾竞尧啊!”我不得不叫出全名。
亚叔轻扯唇角,摇摇头,“没有。相反地,他还加入了我的阵营。”
这话就更让人一头雾水了。
见我满脸懵懂,他抬手刮刮我的鼻子,“傻丫头,从现在起,你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一会就能知道答案。”
我不再追问,转望门口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答案”。
少顷,那个人走了进来。
步履轻快,状态如常。
身上的浅色衣服也没有沾染诸如血迹之类的可疑物。
我扭头看了亚叔一眼,他耸耸肩,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又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搀着另外一个。
搀人的那个身着佣人制服,应该是陆家的男佣。
至于被搀的那个,说实话,一打眼我没认出来。
——头发蓬乱,满脸满身的血污,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不过,细看他身上的穿戴,有点眼熟。
回忆了好几秒钟,才想起傅湛今天就穿了这么一身儿衣服。
我遮着嘴巴,靠近亚叔,小声询问,“你们俩,把他给揍了?”
他挑了下眉毛,“确切说,是我先揍的他。竞尧是后来加入的。”
“他知道是你们吗?”大过节的,要是死人渣报了警,把这叔侄俩抓起来就糟了。
亚叔笃定地摇头,“我弄了个米袋子套住他的头,没有暴露任何信息。并且,我们俩全程保持沉默。”
我晕,——偷袭,这是一个律师该干的事儿吗?
不过话说回来,律师做这种事,必定考虑了所有可能性,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这个傻瓜啊,为了帮我出气,一把年纪了还去跟人动手。
我咬着牙根轻戳他的额头,“老胳膊老腿儿的,就不能安生些吗!你到底有没有伤到?给我说实话!”
“没有,真的。如果不相信,晚点给你脱光光检查!”得,不正经的劲儿又来了。
我的心啊,终于稍微放下一点。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眼角瞟着傅湛,只见他让佣人把陆非烟请到了门口。
女子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嫌恶表情。
简短的沟通之后,佣人又扶着傅湛出了门。
看样子,死人渣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我心里挺痛快的,也稍有安慰。
——那个人能帮他叔叔打架,就说明他们叔侄间的关系尚未崩塌。
我的存在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亲情,还好,还好……
舞会进行得如火如荼。
音乐声愈发地欢快,舞池内衣袂飘飘。
气宇不凡的男人,身姿曼妙的女人,像一对对翩翩飞舞的蝴蝶。
飞舞。
飞舞……
倏然忆起了我所见过的最美的舞蹈。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镌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回过神来,我把嘴巴贴在男人耳边,“亚叔,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他立刻起身,揽着我的腰,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自出门。
去衣帽间穿了大衣,出了“陆祥园”的楼门,直奔停车场。
车里很冷,烘了会儿暖风,他才起车前行。
“想去哪儿?”驶出大门,降速问道。
“西郊棚户区。”这几个字,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我的禁语。
亚叔转头睨了我一眼,“先回别墅添衣服。”
我没有反对。
毕竟,大衣内只有丝袜和裙子,是没办法抵御严寒的。
稍后,回到别墅。
残破的门板和凌乱的房间在提醒我,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丫头,搬到酒店去吧!”亚叔轻声提议。
我点头同意,真是多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里。
换了衣服,收拾了行李,给凌自横留了张字条,离开了别墅。
亚叔把行李箱送回酒店,然后开车载着我直奔西郊。
上路没多久,天空飘起了雪花。
——三年前的小年,也是个雪天,彩姐怨着恨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望着窗外的落雪,我双眼发直,脑子里是白茫茫的雪野。
途中,亚叔停车下去买了点东西。
我一直在发呆,并没有问他买了什么。
终于到了西郊。
晖城政府准备着力打造西部新城,整片棚户区被拆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将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这里的租户们早就搬光了,又去寻找适合他们生存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车灯所照之处,满眼的破败。
我让亚叔把车子停在了彩姐出事的那个路口。
下车,远远望着她倒下的地方,双腿沉重得无法迈步。
蓦然间,眼前又出现了飞舞的红色。
她喜欢唱歌跳舞,却不得不为了我们的衣食而奔波劳碌,从来没有参加过正式的舞会。
而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她终于在天空中舞出了最美的舞蹈……
缓了好一会,我机械地挪着步子,走向她最后躺过的地方。
亚叔跟在身侧,一言不发。
到了那个位置,我双腿一软,“扑腾”跪在地上。
亚叔没有扶我,而是跪在我身旁,摊开手中的购物袋,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有大白烛,有祭祀香,有香炉,有铜盆,有糕点水果,有白酒和杯子,还有早已禁用并且几乎没办法买到的纸钱。
这个细心的男人,甚至买了火柴,用最传统的方式来点燃香烛。
祭品一应摆好,燃起白烛之后,他递了三根燃香给我。
叩首祭奠,虔诚拜谒,我把祭香插到了香炉里。
随后,亚叔点燃几张纸钱,放在铜盆里焚烧。
火光映红了白雪,像是被彩姐染上的鲜血。
怔忡着,我抓了把纸钱,撒在火焰上。
“妈,玖儿来给你送钱了……”只说了一句,便没法再继续下去。
——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如今,她已经走了三年,骨灰没有着落,怨恨没有消除,死因没有查明……,我却只能烧几张纸钱来聊表心意。
岂止是不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妈,我对不起你……”怆然出声,俯身,额头重重地磕在雪地上。
亚叔没有阻拦我叩头,甚至没有出言相劝。
他顾自斟满酒杯,提杯敬酒。
“虽然我跟玖儿尚未成为合法夫妻,虽然您年纪比我小,但是按辈分,我也应该尊称您为‘岳母’。岳母,请您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会对玖儿疼爱有加,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说罢,连洒三杯酒。
我重重地叩了九个头,脑袋有点晕,只好堆坐在脚跟上,怔怔地焚烧纸钱。
逝者已矣,任何形式的祭奠都只是用来安慰活着的人。
可是,我内心的愧疚和懊悔根本无法减轻。
烧完最后一张纸钱,我重新跪好,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起誓。
“妈,原谅我荒废了三年时间。我发誓,最多再过三年,必定找到你的骨灰、报复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查明你的死因并为你报仇。这三件事,如果我做不到,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旁的亚叔并未责备我发重誓,而是同样跪好,竖起手指,仰天高呼。
“初玖的誓言便是吾战的誓言!若吾战没能完成这三件事,吾战愿一力承受天谴,请老天保佑初玖平安!”说罢,虔诚叩首。
望着身边的男人,我的眼睛模糊了。
他叩首之后扭头看我,微笑着抚摸我的脸颊,“玖儿不要流泪!有亚叔在,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
我抿嘴浅笑,仰头,把眼眶里的水滴控了回去。
又跪了一会,亚叔把我抱了起来。
跪的时间太久,加上双膝受寒,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回到车上,亚叔帮我把潮湿的牛仔裤脱掉,腿上裹了薄毯,然后才开车往回走。
我回头张望着,白烛的光芒在雪地里随风摇曳。
但愿,但愿微光能照亮彩姐回家的路……
心情低落,车子里格外安静。
俄而,“onlylove”铃声响起。
我以为是我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却是黑的。
亚叔冲我笑笑,接通电话,开了车载免提。
“二叔,你们走了吗?”是陆非烟的声音。
“嗯。玖儿有点困了,我带她回来休息。见你们玩得很开心,就没有前去道别。”亚叔沉声回道。
女子柔柔地笑了,“原来是二叔心疼小媳妇儿啦!那好,不耽误你们过二人世界了。二叔,再次恭喜您哦!”
“谢谢。”说完,不给对方再说什么的机会,果断挂线。
车子开回金鼎停车场,亚叔不许我自己走路,一直把我抱回了房间。
泡了个热水澡,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困乏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等待亚叔洗澡的时候,我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对话。
我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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