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烟从未有过的失态,表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亚叔到底是个持重的人,泰然开口,“非烟,别着急,慢慢说。”
女子望了一眼被亚叔抱着的我,拭干颊上的泪水,声音有些喑哑,“竞尧被人袭击了。”
“被人袭击?伤情如何?”亚叔拧眉发问,十分在意侄子的伤势。
陆非烟深抿了一下嘴唇,强抑悲伤,“挺重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血人……”
血人……
我稳了稳神儿,轻扯亚叔的衣袖。
他会意地低头,把耳朵俯在我的嘴巴上。
“你去关照侄子的伤情吧,让我哥陪我就行了。”我小声对他说道。
他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可以吗?”
我点点头。
亚叔便跟凌自横对视一眼,对方了然颔首。
随后,两个男人做了交接,我被转到了兄长怀中。
“玖儿,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尽快跟你们会合。”亚叔抚了抚我的头发,喃声说道。
我莞尔回应,他才和陆非烟一起匆匆去往急诊室门口。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凌自横冷着声音说完,面无表情地带我去治疗。
我望着急诊室的方向,忽然觉得,那个人的世界离我好远。
甚至,就连他受了伤、生死未卜,我都没资格关心。
心情有点沉重。
如果让我选择,宁可他从未爱过我、一直当我是玩具,也不要他就这样死去……
稍后,大夫为我做了检查,诊断结果为手脚均是二度烫伤,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向来好脾气的兄长当即发火,“昨晚挂急诊治疗手部烫伤,你们的医生说无碍的,只涂了药膏就给打发回家了。如果昨天直接安排住院,她怎么可能又被烫伤了脚?”
戴眼镜的男医生很硬气地回道,“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谁知道病人昨天从医院回去之后又经历了什么事情。”
口吻不太好,表情更是充满了讥诮。
若是我心情没有这么糟糕,一定会跟这个医生好好“聊聊”。
真的是什么心思都没有,半点也不想发作。
可是,我无心较真儿,不代表凌自横也能就此罢手。
他歪头看着男医生,“你,现在立刻把你们院长叫过来!”
医生稍事发愣,然后往上擎了擎眼镜,态度更加恶劣,“你谁啊?说见我们院长就能见吗?”
“你只管告诉他‘凌自横在这里’就行了!”说完,袖起了手臂。
医生小家子气地轻嗤一声,扬着嗓音对门口的导诊护士喊道,“下一个!”
我望着兄长,压低声音相劝,“咱们走吧!”
真不是我没火性,实在不想再添麻烦。
凌自横把手搭在我的肩头,睨了眼进门来的患者,然后,又转头看向医生,“如果我亲自叫你们院长过来,你的饭碗就保不住了。信吗?”
医生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口气巨大的患者家属,“这位先生,如果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只能叫保安了!”
凌自横没回应,径自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便接了电话。
“王院长,……是我。我现在就在你们医院皮肤科门诊……,好,过来吧!”很简短的几句话,然后便收了线。
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开罪了大人物,惶然起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时,后进来的患者问了句什么,医生马上走上前,把对方给打发了出去。
再回身的时候,原本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忽然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这位先生,您看,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小事儿,何苦劳烦我们院长亲自出马呢?”虽然有了服软的意思,姿态依旧摆得很高。
凌自横没理他,冷凝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从认识到现在,头次瞧见他这个样子,很难接近的感觉。
俄而,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啊呀,凌少爷,您怎么来医院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那个关切的口吻,估计对自己爹妈也不至于这样。
凌自横淡然一笑,盯着院长伸过来的右手看了两秒钟,然后才抬手与其握了握。
“王院长,你们的医生态度太差劲了。”握过手,一瓢冷水泼了过去。
对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随后,对着医生就是一顿臭骂。
言辞又狠又脏,每句话里都有人体私密器官和爹娘老子等近亲称谓。
那个医生的脑袋快要耷拉到裤.裆里了,如丧考妣的样子,跟之前的趾高气昂简直是天壤之别。
王院长几乎不重样地骂了十分钟,凌自横终于开口打断了他。
“王院长,够了!赶快给我妹妹办理住院事宜吧!”看都不看对方的脸,不似倨傲,更多的是不满。
院长立刻点头哈腰地做出“请”的手势,亲自引着我们入住皮肤科高级病房。
本来院方准备了崭新的轮椅,凌自横却坚持抱着我。
别看他只是中等身高,也没有多壮的样子,力气却很足。
上电梯、下电梯,时间不算短,他连大气都不曾喘一下。
半个小时后,我躺在舒适的病床上,已经做完初步的创面清理。
原本有些麻木的手脚又疼了起来,令心情更加烦躁。
凌自横坐在床边,身着隔离服,戴着口罩,眼神儿冷冽,不知道在想什么。
未几,主治医生进来亲自为我清除水疱液体,然后涂抹专用药膏。
做完治疗,为了防止创面感染,护士长亲手操作静脉输液。
医生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严禁触碰创面,就让它们在无菌的环境中慢慢愈合。
随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伤口开始钻心地疼。
我呈“大”字型躺着,四肢伤了三肢,唯一的好手还要用来扎点滴。
“哥,随便说点什么吧,帮我分分神。”实在太难受了,为自己想了个辙。
他微微欠身,“若是受不住就吃点止疼药吧!刚刚大夫说过了,允许少量服用。”
我摇摇头,“不吃,会影响愈合。”
一阵沉默。
“初玖,”他再度开口,“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十倍面积的烫伤来换你的安然无恙!”
我无奈地盯着他的眼睛,“哥,咱们谁都不受伤,好不好?”
他垂着头,不再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呆坐着。
可能静滴的药物里有安神的成分,加上我昨晚熬得实在厉害,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但是睡得很不踏实,恶梦连连。
最初,我梦见自己在“伊甸园”的玫瑰丛中散步,远远地望见了那个人。
他缓缓朝我走过来,白色的衬衫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蓦地,出现了一群表情凶恶的男人,拿着形状各异的长刀,狠狠地往他身上砍去。
他一边反抗,一边冲我笑,满脸的鲜血,却没能遮蔽笑容。
只一瞬间,那些暴徒集体消失,那个人含笑倒了下去。
随后,又换了个场景。
亚叔拎着滴血的砍刀,站在已经倒地不起的侄子面前。
“竞尧,只要你不再骚.扰玖儿,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做叔叔的恶声咆啸。
那个人费力地抬头,依旧面带笑意,深瞳清澈见底,“二叔,你杀了我吧!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活在小野马的心里了……”
亚叔眯起寒眸,愤怒地手起刀落……
我瞬间从恶梦中惊醒。
撒目望向周遭,好一会,才意识到那些都是梦境,并非真实。
“还疼得厉害吗?”仍然待在床边的凌自横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身体的疼痛有点习惯了,可是心理却没来由地扎痛着,令人呼吸困难。
是梦境使然吗?
还是,我心里的某根痛神经始终被那个人扯拽着……
正失神的时候,亚叔开门走了进来。
凌自横起身点头致意。
两个男人低声商议了一通,凌自横走过来跟我道别。
“初玖,好好养伤,别心急。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说话间,目光里的疼惜洒了出来。
我冲他笑笑,“哥,你还有一大堆公事要忙,不用经常来看我。”
他没说什么,又一次冲亚叔点头致意后,出了病房。
屋子里再度静了下来,亚叔站在床边,弯腰,抚上我的脸颊。
“丫头,让你受罪了……”隔着口罩,依稀能听见哽咽声。
我深眨双眸,微微摇首,“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他还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玖儿,我真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没有再劝,而是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哟,怎么这么疼,好疼啊……”
他立刻摆脱掉难过的状态,“很疼是吗?等着,我叫医生……”
说着,伸手就要摁呼叫器。
我赶忙制止,“等下,亚叔!”
他傻愣着,再度俯下身子,“怎么了丫头?”
“内个,帅大叔,止痛药在你身上呢……”语毕,嘟起了嘴唇。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眼中又起水雾,“丫头,你是想让我心疼死……”
“来嘛!”我撒着娇,继续嘟嘴。
他吸了下鼻子,低头,隔着口罩亲了亲我的嘴唇。
亲罢,我脆声叫着,“好了,不疼了!”
他用指弯轻刮我的脸颊,淡笑不语。
气氛好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踟蹰着问起那人的情况。
亚叔的眸色稍有黯淡,轻叹一声,“命是保住了。不过,人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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