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姚冈掳走了崔家小妮子,却没有去北城,反而是悄悄的藏在了南城。或许,是觉得南城杂乱,小巷曲折宛如迷宫?总之,秦重觉得这是一件万幸之事。真到北城救人,巡哨众多,要困难百倍。
事情到了这一步,秦重回想当初,姚冈称崔家欠钱不还,则纯粹是胡说。若真是欠钱不还,还不至于杀人放火,顶多抓了小妮子抵债。而现在的情况,不仅掳走了崔家夫妇和小妮子,还杀了人家儿子,这得是多大仇?
秦重一时理不出头绪,但有一点很明确,小妮子是个关键。
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他们是否还活着?秦重不敢确定。毕竟,看他们对付秦家子的狠辣手段,指不定会杀人灭口,湮灭所有痕迹。当真打上门救人,没准儿会害了崔家人。但是,人还是要救,不然他心里过不去。
要怎么救人呢?秦重皱眉思索。忽的,秦重眉头一挑,他想到一计。
“嗯,打草惊蛇。”
“什么蛇?”小虎没听清,诧异的问道。
“这样。”秦重也不解释,一拍小虎的肩膀。“你去,找胖虎来。”
“好。”小虎应了一声,撒丫子向山坡下跑去。
秦重的伙伴里,还有一个胖虎。与秦重同岁,小名也叫虎子,个头略矮秦重半个头,体型巨胖,跑动起来地动山摇。从小放羊,练出一手飞石本事。八十步开外,随手一颗飞石,打中头羊的犄角,百发百中。
“三哥,俺呢?”大虎和胖虎,从来谁也不服谁。一听有胖虎参与,那怎么少得了他大虎?一挺胸,瞪瞪的注视着秦重,等着派任务。
“可少不了你。”秦重一搂大虎肩膀,嬉笑着说道。
一听有自己的份,大虎大嘴一咧,笑的大牙都露出来了。
“还是小虎好看。”秦重嫌弃的一撇嘴。
“嗯??”大虎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垮。
趁这功夫,秦重开始四处查看。崔家三间房,只有西边的那间被烧,其余两间倒是完好。也多亏是土坯房,火势没有蔓延过来。被烧的那间,应该就是崔家子的房间,桌椅床榻,都烧得只剩几节焦木,屋里黢黑一片。
其余两间,虽然没烧,也是满屋狼藉。木柜、床榻,翻得乱七八糟,真好似遭了贼,里里外外被翻了一个遍。看来姚冈等人,是在找寻什么东西。秦重心里猜测着,认真扫视着房间每一处地方。
看了半天,终究是徒劳。即便有什么东西,估计姚冈等人也早搜到了。
不,姚冈还没找到。秦重忽然站住,终于想通了其中关节。姚冈一开始抓走崔家夫妇,是想逼问什么。得知线索在小妮子身上,于是掳走小妮子。崔家子阻拦,于是被杀。说明,线索不在崔家子身上。
自己一开始的猜测没错,关键就是这个小妮子。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似乎地面都在震动。转眼间,一道门板似的身影,堵在了房门口,房间里的光线,霎时都暗淡了几分。
“胖虎。”秦重叫了一声。
“三哥,俺来了。”胖虎说话,瓮声瓮气。
“羊呢?”秦重问道。
“老实着呢,丢不了。”胖虎说道。
沙苑监水草丰美,非常适宜畜牧。所以,在饲养官马的同时,还饲养了不少的牛羊。其中,独有一种苦泉羊,肉质肥美,运去东京等地,极受欢迎。沙苑监官员私自大量饲养,再委托商人贩运京城,赚取巨利。
沙苑监如今,马匹越养越少,牛羊越养越多。
胖虎这样的放羊娃,其实没有任何的报酬。丢了羊,还得赔偿。
此地的厢军底层,日子极是贫苦,已经沦为官吏的私奴,想活下去,就得仰人鼻息,只能听人摆布。牧羊,就是派给胖虎家的差事,做的好,能按时领取到微薄的粮饷,做不好或者反抗,结果就是冻死饿死。
当下四人凑齐,听着秦重分派任务。大胡小虎,还有胖虎,对秦重有着盲目的信任,让干啥就干啥,毫无二话。他们心里很有底,反正有秦重在,他们吃不了亏。说罢,四人各自回去准备,约好今晚子时行动。
每个人都有任务,秦重也有。所以,他还要忍着伤痛,跑一趟军营。
骁骑营军营驻地,设置在沙苑监和大荔县城之间。那里有一座山谷,冬暖夏凉,谷中泉水潺潺,十分利于藏兵。攀上山岗,周围数十里一目了然,没有任何障碍,便于瞭望和紧急情况下出兵救援。
谷口处,巨木修建的寨墙,高有四丈,上有箭楼,随时都有兵丁把守。此地常年无战事,所以巡逻守望,也成了一种摆设。军营大门洞开,一伍军兵正聚在一起闲聊吹牛,说到高兴处,引得一众人哈哈大笑。
“贺五叔。”秦重都走到营门前,军兵还未瞧见他,于是出声招呼。
前些年,秦重几乎长在军营,随着军伍习武。自从被送去书院读书,来军营的次数可是少得多了。但军营里的老兵,他都叫得上名字。
“吆嗬,小虎子来啦。”贺五一回头,冲着秦重咧嘴一笑。
只是,贺五的笑容太渗人。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右眉划到左嘴角,像一条扭曲的大蚯蚓。他这咧嘴一笑,真如夜叉恶鬼一般,初见贺五之人,指定得吓尿了裤子。秦重听人说,贺五早年上过战场,拼过命的。
“三少爷。”一众军兵,和秦重打着招呼。贺五资格够老,营中包括秦禹田在内,对贺五都甚是敬让三分。这些大头兵,可不敢称呼小虎子。再怎么说,秦禹田也是骁骑营指挥使,秦重的身份在那里摆着。
秦重也不矫情,一屁股坐地上,抓起贺五的酒壶,猛灌了一口。
抹一把嘴,惬意的长吐一口气。说实话,酒水呛喉,倒也没多烈。比起后世的高度酒,那可是差远了去。但是这个酒,却是号称烧刀子。
“小子,来军营作甚?”贺五眯了眯眼,问道。
“找几个人,晚上抓贼。”秦重也不隐瞒,直截了当说道。
“哦?”贺五盯着秦重,眼里精光一闪。“要报仇?”
看来被雷劈,果然是大事,军营也已经知道。但很显然,贺五将这事扣在了姚冈头上。姚冈害的秦重被雷劈,自然要找他报仇。旁边几名军卒,眼里闪着莫名的笑意,分明想笑却生生憋着。被雷劈又不是好事,给秦重留点面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重嘻嘻一笑,拽了句文。
“小子,想清楚喽。”贺五抿了口酒,说道,“你爹如今可在延州。”
秦姚两家不对付,沙苑监人人知道。上一次,秦重打折了姚冈肋骨,多亏秦禹田让步才得以平息。让步的结果,就是每年粪敬减了一成。若不然,姚平远如何肯放过秦重?只不过这些事,秦重不知道罢了。
沙苑监牧养马匹,一般情况下,存栏两万多匹,最多的时候,可以达到四万匹。试想,两三万匹马,每天得多少粪便?这些粪便都是上好的肥料,所以专门有人采购,然后卖给农户肥田。这里的利,是一个天大的数字。
卖粪的钱不会归入公账,自沙苑监往上,直至群牧司各处官吏,人人都有分润,称为粪敬。秦禹田身为骁骑营指挥使,自然也有一份。
贺五是想告诉秦重,下手要有轻重,再闹大了,可没有秦禹田护着。
“放心吧。”秦重胸有成竹,自信的点头。
“好,我给你挑几个好手儿。”贺五说着,就要起身去找人。
“不,五叔,不用。”秦重一把扯住贺五。
“嗯?”贺五生气了,怒道,“咋?看不上?”
“我哪敢啊。”秦重见贺五误会,一连声叫屈。“五叔误会了。”
“说清楚。”贺五一瞪眼,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这回,要师出有名,大鸣大放的去擒贼。”秦重神神叨叨说道。。
“师出何名啊?”贺五眯了眼,这可太不像秦重的做派。
“有西夏细作潜入沙苑监,骁骑营缉拿细作,光明正大。”
“西夏细作?”贺五噌的跳起,手已经按住了刀柄,一刹那杀气腾腾。
去年,也就是宝元元年十月,西北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彻底脱离了大宋。党项人世居西北,生活在大宋和辽国夹缝之中。为了拉拢党项人,宋廷和辽国先后赐封,许以高官厚禄,以期保持西北局势稳定。
西夏拥有夏、银、绥、宥、静、灵、会、胜、甘、凉、瓜、沙、肃数州之地。李元昊雄才大略,自不甘人下。他曾对左右说,“先王大错,有如此国,而犹臣拜于人耶。”可见其野心勃勃,早有了自立的企图。
李元昊称帝自立,一时间,大宋朝野震动。宋廷不承认李元昊的帝位,下诏“削夺赐姓官爵”,并且停止了西北互市。而西夏那边,则频繁派出细作刺探军情,煽诱大宋境内的党项人和汉人附夏。
沙苑监作为西北最大马场,成了西夏细作的主要目标。半年多来,骁骑营已经抓获十几批细作。这些细作的任务,就是想尽办法灭杀战马。投毒,则是最快捷高效的办法。所以,沙苑监对防范细作渗透,高度紧张。
如今局势沸沸扬扬,但谁都知晓,夏宋之间的战争已不可避免。
“五叔,你先坐下。”秦重被贺五的气势吓了一跳,慌忙拉住贺五坐下。凑到他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子。
就见贺五的神色,一点点放松,到了后来,竟有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小虎子,你可学坏了。”贺五哈哈一笑,说道。
“兵者,诡道也。”秦重又拽了句文。
“说得好。”贺五大笑,一掌拍在秦重肩上。
搁在平时,这一巴掌对秦重来说,就是挠痒痒。但此时,身上伤势未愈,一下牵动伤口,顿时疼的一咧嘴,倒吸几口凉气。
以前的秦重,就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若是以往碰见这事儿,早就冲过去救人了,哪里还会等半刻?至于后果,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为此,他师傅石勇训斥过,贺五也没少教训,秦禹田更是揍过,完全没用。
一遇事儿,本性难改,完全不管不顾。
所以,秦重今日表现,令贺五大为兴奋。这样子,才是合格的将才。
空有一身蛮力,那是莽夫,战场上死的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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