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这番回话,终于使得微浓心下稍安。因为其实从始至终,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饿蛊”,她不过是命连阔制了两瓶安神助眠的药丸,假装是下有蛊虫的丹药,又用提神醒脑的药丸充当解药罢了。
既然明丹姝体内早有毒素存在,可见那人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明丹姝。自己今日则是被利用了一把,替那幕后真凶背了黑锅。
微浓在心中分析着,那人既然敢对付明丹姝,又敢利用自己,可见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也许是与她们两人都有仇怨。而这样的人,燕王宫里并不多——眼下龙乾宫中就有一位现成的。
可聂星逸会这么傻吗?这岂不是将他自己给暴露了?或者说,他还藏有别的居心?微浓越想越觉蹊跷,立即招来一个太监命道:“你去看看王上如何了?”
那小太监连忙跑进去查探情况,不多时又跑了出来,回道:“禀郡主,御医大人有事想与您私下说,问您是否能移步内室偏厅?”
微浓心中一紧,思索须臾,摆了摆手:“本宫无事不可对人言,你让那御医出来说话。”
小太监不敢多言,连忙跑回去替微浓传话。片刻之后,那个为聂星逸诊治的御医匆匆出来,左右看了半晌,才如实回道:“禀郡主,王上的伤势没在要害,并无大碍但是,微臣方才为王上把脉,发现他脉象异常,像是服用过禁药。”
“什么是禁药?”
“呃就是前年摄政王殿下曾经下过一道旨意,将十余种对人体损害较大的药物全部销毁,永久禁止在燕国境内种植、买卖。”御医话到此处,停顿一瞬:“不过御医署尚且留存了些许禁药,是殿下特命我们用来研究”
“罂粟算不算禁药?”微浓猛然醒悟过来,打断御医说话。
“算!”御医忙道:“微臣也是初步断定,王上服用的是罂粟花粉,但剂量应该不大,故而尚未出现太多症状。微臣方才询问过王后娘娘,她说王上这些日子偶尔会说梦话,平日里脾气也大一些,微臣斗胆揣测,应是与服用罂粟有关。”
听到此处,微浓的心狠狠一揪,连忙看向那名为明丹姝诊脉的御医,命道:“你去看看王上的症状,和淑妃娘娘是否相同。”
御医称是,当即进去为聂星逸诊脉,不多时便出来回话:“禀郡主,王上的脉象与淑妃娘娘相同,不过要轻得多,还来得及治。”
在场的宫人们听了这话,其实都无甚反应,因为微浓对聂星逸和明丹姝强行喂蛊之事早已在宫中传开,他们都以为是那“饿蛊”之中掺杂了罂粟花粉。
唯独微浓心里明白,她是被人狠狠算计了!倘若只是明丹姝一人得了狂躁之症还好说,如今就连聂星逸也被诊断出来,但症状却比明丹姝轻
“两位御医请随我来。”微浓言罢径直离开龙乾宫,两名御医不敢多问,也只得跟着她一并离开。路上气氛沉闷,两位御医都埋头走路不敢问话,只觉得烟岚郡主步子太快,像是有什么急事。
平日要走小半个时辰才能从龙乾宫走到未央宫,但这一次,微浓一刻钟就走到了:“两位在此稍等。”她撂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
此时两名御医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站在主殿里擦着汗,喘着大气,都不知道烟岚郡主把他们叫来是想做什么。
不多时,便见微浓拿着几个药瓶从内殿走了出来,道:“请两位帮忙看看,这几个空置的药瓶是否有异常。”
两名御医遂轮流闻了闻几个空药瓶,其中一人答道:“这药瓶空置太久,气味已散,微臣不好判断。”
另外一人则答:“这些药瓶似乎也有罂粟的气味,很淡。”
御医们手中的四个药瓶,正是前两次聂星逸和明丹姝服用解药时留下的。微浓想了想,又将最后一瓶未拆封的“解药”拿出来,再请两位御医辨别。
这一次,两人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药丸是用罂粟花粉制成。
微浓听后似乎无甚反应,又平静地询问了聂星逸和明丹姝的病况,最后说道:“有劳二位费心了,王上和淑妃的病症,还请二位尽心医治。”
御医们诚惶诚恐地领命,这才恭恭敬敬地告退离去。
两人走后,微浓压制的怒意和后怕骤然涌出,“啪啦”一声,她忍不住将手上药瓶扔了出来,阖上了双目。
是连阔。
是连阔在害她。前日接到聂星痕的书信之后,她下定决心要去燕军大营问个清楚,可又怕离宫之后聂星逸和明丹姝会联手报复她,于是她想出了这个挑拨离间之计,让两人因争夺一瓶解药而关系更加恶化。
不出她所料,这瓶“解药”成功地引起了两人的矛盾,表露出了明丹姝最龌龊的一面。
但其实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什么饿蛊,又哪来的解药?连阔每次给她寄来的,都是特制的醒脑丸罢了。只怪她实在太相信连阔,根本就没有查探过解药的成分!
这一次,若不是她把连阔给的解药提前用掉了一瓶,她根本就不会发现,聂星逸和明丹姝的药真得有问题!七七四十九天,连阔拿捏的时间可真准!若她真等到四十九天之后再用药,聂星逸和明丹姝就会同时疯掉,她这个烟岚郡主会顺理成章背上弑君的罪名,燕国更会是一片乱象!
她会百口莫辩,成为朝臣与百姓们泄愤的出口,做了冤死鬼。而那时,燕宁都已经开战了!聂星痕根本来不及回来救她!
所以连阔的最终目的,是要搅乱聂星痕的心思,从而搅乱燕王宫!搅乱燕国!断了燕军的后路!
乍然间,微浓心头剧震——连阔目前就在燕军大营!
他会对燕军做什么?他是否已经对聂星痕下了手?聂星痕信中所表现的反常,是否和他有关?难道是被他下了蛊?
微浓越想越是后怕,那丝丝凉意顺着她的脊背,霎时攀至后脑!她连忙传唤晓馨,又立即研磨给聂星痕写信,待到一封信写完,晓馨人还没到!
微浓实在等不及了,自行将信封缄,立刻跑出未央宫,意图在路上拦截晓馨。幸好她运气还不错,走出未央宫不久,两人就迎面碰上了。微浓三言两语将今日发生之事解释清楚,又将信交给晓馨:“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络他,这封信十万火急,你立刻差人送去给他!千万不得延误!”
晓馨听完前因后果,脸都吓白了,二话不说接过信就跑。
微浓此刻的心是乱的,后怕之意越发浓重,她前思后想,唯恐这封信在路上出了意外,又连忙返回未央宫再写了一封,以加急的形式另差人送去燕军大营。
此事交代完毕,她才稍稍冷静下来。原本还迟疑着是否该离开燕王宫,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非走不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但燕王宫这偌大的摊子,又该如何是好?她走后凤印该交给谁来管?长公主?还是
想着想着,微浓头痛欲裂!然而形势严峻,已容不得她有太多的时间再去考虑!
是的!既然聂星痕已做出了选择,她应该相信他。
微浓决定再去一趟龙乾宫。这一次,没带宫人、没带侍卫、没有仪仗,只有她自己!
见烟岚郡主去而复返,龙乾宫的人都心生忐忑,小心翼翼地回话。微浓听说聂星逸已无大碍,便也无所顾忌地走进内室,与聂星逸隔着屏风,在外站定。
几名宫女都颇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唯独魏连翩站在榻前陪着他,从屏风里隐隐透出一个婀娜的影子。
“抱歉,方才之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微浓率先表示歉意。
聂星逸似是冷笑一声:“你满意了?看到我们像狗一样在你面前争来争去,你很开心?”
微浓默不作声。无论如何,她的确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幸好,她出了这个主意。
聂星逸见她不吭声,又是一声冷笑,声音尚显虚弱:“听说明丹姝已经疯了,看来我得感谢她。夜微浓,你给我们吃的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
事已至此,微浓也懒怠解释了,况且这其中的过程太曲折复杂,真若说出来,聂星逸未尝不会趁火打劫。于是,她便由他误会下去,只道:“我本意并不是要杀你们,那药量放得太重,是我的失误。”
聂星逸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明丹姝突然癫狂是有什么隐情,然此刻听到微浓亲口承认,他只觉既愤怒又失望,言语便更加冷硬:“如果你是想看我对你摇尾乞怜感恩戴德,真是对不住,我做不到。”
微浓又是一阵沉默,才幽幽反问:“你还记得你遇刺那晚的事吗?五年前?哦不,六年多了。”
“你想说什么?”聂星逸声音渐沉。
“那晚刺客行刺之时,你曾拿我挡刀,可还记得?”微浓淡淡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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