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回到病房,见父亲还睡得沉,遂将脚步放轻,走到床边体贴的掖了被子,检查还在输液的药瓶,发现药水快没了,忙到洗手间净了手,回来换了一瓶新的继续输液。
苏承安暂时还不能进食,全靠这些药水和营养液维持身体所需,因此这一天一夜输液药水是不能停的,而苏冉这一夜也几乎没怎合过眼,直到清晨时实在熬不住了在伏在病床边磕睡了一下。
天亮睁眼,苏冉在站起身时,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的让她差点跌倒,幸好其他来查房的护士及时发现扶住了她,见她脸色极差,就叮嘱她要注意休息,不要忙着照顾别人,而累坏了自己。
苏承安被这一阵动静吵醒了,那护士趁机上前去为他测量血压、温度等例行检查。
等护士终于忙完了这一切,苏承安才像松了口气般,用那一只能动的左手扶住床栏,吃力地挪了挪身子。
虽然只是稍微动了那么一丁点,但苏承安感觉整个人都好受了些。
苏冉见状忙上前为他按着手脚,尽量让他感觉没那么酸麻。
这时,苏承安也发觉了苏冉的脸色不大好看,遂关切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要么你回去休息,让你哥过来看着就行了。”
苏冉忙摇摇头:“哥哥修车厂里不能没他,嫂子又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还是我留在这里最合适,爸,您就别操心太多了,安心养好病,我们一起回去。”
苏承安总觉得苏冉今天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妥,可又说服不了她,所以只好作罢,寻思着等下找个机会让她回去休息下。
正这样想着,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一身白大褂的谭峻推门而入,早上清爽的脸貌让他整个看起来即清俊又不失儒雅。
如此光景惹得那还在作检查登记的护士,脸色瞬间绯红,就算检查早已完成,也是磨磨蹭蹭地离开病房。
苏冉没有错过护士的反应,却也只能暗自苦笑。
她心里清楚,这里是洛市最好的医院,而只要在这家医院看病,就总会相见的一刻,所以并不是她想躲避就能躲避。
关键可能某人并不想躲避,反而有意制造这种相见的机会的嫌疑。
苏冉无奈,只希望老天保佑,这次不要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了。
苏承安则与她相反,在见到谭峻的那一刻,整个混浊的老眼都像亮了几分,以眼神欢迎着他的到来。
谭峻一进来只是看了苏冉一眼,就将眼神移开,不去注意她,似乎一心只是来给苏承安做检查的。
这是医生早班的例行检查,苏冉知道,所以默默地站到一边,看着谭医生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苏承安则努力找机会套近乎,没话找话地道:“谭峻啊,这么早就来上班了呀,你每天这么忙,晚上下班回家一定得好好休息,不然第二天上班就没精神了。”
可能自己也觉这样的对话有些尴尬,苏承安笑了一下,没一会又道:“谭峻啊,在这里上班许久了吧,我看你工作牌上都写着是主治医生了,很好,你这小伙有出息。”
他含糊不清的说着,突然斜眼看了苏冉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不像某人不知好歹,明明最好的就在眼前,却不懂得珍惜,偏偏要去碰壁,还要去撞南墙。我看她呀,不碰出一身伤是不知回头的,到时有得她哭的了。”
谭峻手中动作一顿,微微侧身往苏冉的方向扫了一眼。
苏冉心知肚明苏承安所指是何人何事,可她懒得出声反驳,就当是苏承安生病苦闷,找个机会发泄下吧。
然而苏冉这样的放任没有得到苏承安的体谅,他反而越说越起劲,似乎苏冉已经掉进了深渊,没得救了一样。
只见苏承安两眼闪着异样的光芒,看着谭峻不放,以此来引得他重视自己所说的话。
“我这个闺女呀,从小胆子就小,怕黑怕老鼠怕蟑螂……总之没有什么是她不怕。记得有一次,她哥哥从外面捡了一只流浪猫回来,她怕得好几个星期都不敢在家里乱跑,总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直到跟那猫渐渐熟悉了,她才敢在家里自由行走,但也不敢去碰那猫,最后还是她哥哥硬塞几次到她怀里,她才慢慢接受的。”
谭峻被他的话逗笑,眼神温柔的撇一眼苏冉,看到这个小动作,苏承安像是得到了鼓励,提着气继续说:“他哥哥也爱捉弄她,常常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悄悄地放在她身上,害得她每每又惊又哭地跑到我面前来告状,到最后才发现,那些被她认为很害怕的毛毛虫或蜘蛛呀,原来全是他哥哥拿纸条或者是树叶做来糊弄她的。”
“呵呵,这两兄妹呀,从小一个捣蛋一个弱小怕事,还好长大了一些,哥哥也疼这个妹妹,没再像小时候那总是捉弄欺负她,反而担起了哥哥的责任保护她,这是让我万万想不到的。”
说到这里,苏承安的眼神显出无限怀念的神情,似乎那段过往的岁月是他一生最幸福难忘的时刻。
也是,那时妻子儿子齐全,一家四口在一起,这比什么都好。
但好景不长,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尽如人意了,苏家的好光景从此一去不复返。
这些故事不单单是他个人的向往的过往,也是苏冉从不敢轻易去触的记忆。
那时她还小,没能像苏承安那样还记得这么详细,但父亲忽然入狱,母亲决绝地抛她与哥哥,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记忆却忧为清晰。
那段过往是苏冉人生最为黑暗的记忆,若不是不得已,她是轻易不会去回忆。
如今经苏承安无意间的回念,偏偏一根针扎到了她心底处,瞬间“砰”的一声炸开,所有记忆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
苏冉渐渐呼吸加重,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
但见苏承安还没完没了,她实在受不了这种记忆深处的苦痛的折磨,遂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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