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候府后院的主屋内,端身坐在黄花梨木大靠椅上的侯夫人曾太太正忍着不耐烦听小姑子哭诉。
“嫂子,我和他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夫妻,他怎好如此这般对我?这眼里哪还有我曾家啊?”平成伯夫人,不,现在只能叫平成男夫人了,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得跟娘家嫂子诉着苦。
只是诉苦也就罢了,这年头出嫁女受了委屈找娘家出头也是常理,但曾太太委实厌烦这个小姑子的小心机,什么叫“眼里没有曾家”?照她说,平成男眼里已经够有这曾家了。要不然光凭这小姑子亲闺女闯的祸,早该把她扫地出门了。
就在上次蔡侍郎家的赏花宴上,这小姑子惯出来的阿遥竟敢当着慢京城太太小姐的面行凶,胆子也委实太大了些!为着这事,惹恼了当时正好路过的赵王殿下,当场就把平成伯贬成了平成男。于是平成家祖辈先人拼死拼活,跟着太祖皇帝转战南北,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这份体面,一下子就给祸害了个大半。
所以要曾太太说,这小姑子可就知足吧。若不是看在她是信阳候妹妹的份上,那虽然荒唐但脑子还算正常的平成男怕是勒死她的心都有了。眼下她既还能在平成家保留着夫人的名头,被拿掉个管家之权算得了什么呢?再说就平成家那家底,呵呵,不是她隔岸看笑话,五十步笑百步,除了典当那些个所剩不多的先人遗泽,还能有什么?
只是道理虽然这个道理,但这些个话曾太太也是不好说出口的。终于等到这小姑子哭音的间隙,曾太太脸上装点起怜悯之色,叹息道,“谁说不是呢?伯爷也委实糊涂了些。”虽然贬成了“男”,但自家人私下里还是这么继续混着称呼着,要不然难不成还称呼“男爷”?听着也不像个话呀。
曾太太这边不过略应和了一声,平成男夫人就更添了无数委屈,咬牙骂道,“旁的还好说,我就是气不过那狐媚子,不过是个卖花的货色,她有什么脸面当这么大一个家?”
曾太太这下知道症结所在了。小姑子虽然打小就是个泼辣货,但并不意味着她只会耍横,没有心机。这次回娘家搬救兵是因为,平成男将后院管家权交给的是一向颇受宠幸的侧室刘氏,也就是小姑子嘴里“卖花的货色”。
这刘氏人比花娇,当年在酒楼里卖花时被平成男一眼相中,便抬回了府里。这些年来,虽然新人不断,但她却一直颇受平成男待见。更要紧的是,侯爷的这个妹夫实在是个不讲究的,后来拉进后院的不是府里的丫鬟就是青楼里的姑娘,身份没一个拿得出手,而这个刘氏虽然不过是个城郊的农家女,却是地地道道的良民——良民就有可能被扶正……
平成男夫人见嫂子似略有意动,明白了其中关窍,便继续哭道,“我也知道伯爷是怪我没管好阿遥,害了一家子的荣耀。可嫂子你也是知道的,阿遥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当日她那般气不过,还不是为了……”
“好了!”曾太太眼见小姑子口不择言,赶忙出言打断。分明就是她那个蠢货闺女自作主张,现在却想栽赃到她家阿元头上,眼下这关节时候但凡传出去半点风声,那别说这半年来的筹谋要泡汤,阿元这辈子都算是完了……
曾太太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姑子给夫家惹了这般祸事,怎么还有脸为了个管家权找娘家出头,原来底气是在这儿啊——她是看准了自己不得不帮忙——毕竟她女儿早就破罐子破摔没有退路了,而自家阿元这玉瓶可经不起半点折腾。
似乎感觉到自己方才口气重了些,曾太太缓了缓口气,拍了拍小姑子的手,柔声道,“好了妹妹,这事我知道了。都是一家子的骨肉,哪里能不照看着呢?伯爷这边约莫也是一时的糊涂,回头我就跟侯爷商议着,怎么劝劝伯爷,保管不让妹妹受这委屈的。”
曾太太心中有数,平成男府都已经凋敝成这样了,若是不靠着候府,以后在京城只会更加混不下去。平成男不痴不傻,此举说不定就是试探,若是候府不管,正好架空这婆娘,以后随意处理;若是候府肯管,那再好不过,作大舅子的总不能对自己见死不救吧,往后可就要继续攀附了……
平成男夫人见嫂子话风已转,知道是出招见效,这把抓住了嫂子软肋,立马顺杆子继续抹泪道,“哎,我家阿遥真真命苦,这都养了大半年了,那腕子还是不见半点好,夜夜里疼得厉害。近日我私下当了对金镯子才容易找到了位接骨的名医,说要想痊愈是不能了,但配上专门的药膏,还是能有望好上三成,可那药膏……”
哼,她也没说错,阿元这小东西最是阴险,自己不动手却最会撺掇,阿遥打小就没少被她拿着当枪使。要说蔡府那事没有她的推波助澜,自己打死都不信。只是眼下既然已是这样局面,再追究也没什么意思,真要撕破脸,那她和女儿可就是夫家待不下,娘家爷回不了了。
曾太太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涌起悲戚同情之色,“可怜阿遥这孩子啊,“边说她也边掏出袖中锦帕按了按眼角,才继续道,”当着妹妹面,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你哥哥那用度……只是再艰难也不能苦了孩子,妹妹晚些吃了饭再走,我让账房给你支400两银子,好歹先把药配上,这也算我这当舅母的心意了。”
平成男夫人眼见今日两件心愿达成,一来保住了管家权,二来从嫂子指缝里掏出了400两,哪里还用吃什么饭?她刚才初听到嫂子道艰难,还以为嫂子想随便扔个三五十两打发她,没想到竟得了400两,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当然这也坐实了阿元撺掇之事,要不然料嫂子也不肯拿出这样的手笔,只是眼下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捞些实惠才是真的。
要知道娘家看着候府气派,但也不过是个大些的空架子,比起自己家自然强上不少,毕竟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只是要说富余,那可真真算不上了,这400两应该已是嫂子大方的极限了。于是平成男夫人对嫂子热泪盈眶地谢了又谢后,便拿着银子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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