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上,徐依然没心情干别的,她在手机上搜索各种关于胃癌的论坛、各大医院评价,心里乱得不行,这会她从最初的震惊中逐渐清醒过来,难过得掉眼泪。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徐依然下车出站,一眼就看见站在出站口的任晶晶。
徐依然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到她面前。
短短十几天没见,任晶晶瘦了一圈,她眼皮微肿,神色憔悴。
任晶晶看着徐依然,眼圈迅速红了,她嘴角轻轻颤动,嗫嚅着说:“依然,你终于回来了。”
徐依然拉过她的胳膊,安慰似的捏了捏,就像她们小时候一样,她强忍着悲伤说:“我回来了,别哭,我们一起想办法。”
任晶晶带着徐依然回家放好行李,本来徐依然要回自己家住的,往常她都找钟点工提前打扫好,但这次回来得匆忙,就没顾上。正好任晶晶让她来自己家住,徐依然同意了。
两人放好行李,路过市场,徐依然买了些水果,便跟任晶晶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徐依然这一路做足了心理建设,但她刚进病房门,当看见任父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还是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任父比她印象中消瘦好多,两颊都凹进去了,手上正扎着点滴,看见徐依然进来,他挣扎着坐起来,任母坐在旁边,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任父朝她招招手说:“依然,快进来。”
任母也跟她打招呼:“依然来了。”
“恩,我来看看任叔叔。”徐依然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走进门,把手里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任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最近吃东西就吐,身体消瘦的厉害。
“我只是胃不太舒服,还折腾你回来一趟。”任叔叔笑着对徐依然说,他看着那些水果,“你这孩子,还买这么多水果,我现在吃不了,多浪费。”
徐依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没关系的,过几天等您病好了再吃。”
任父点点头道:“好。”
听到这,任母在一旁止不住地掉眼泪。
任父每天要打很多针,徐依然陪他坐了会,护士进来给他换药,任父没一会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徐依然示意任母和任晶晶出来说话。
他们三人站在走廊里,任母看见徐依然,想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抽泣着说:“依然,你说我们母女俩怎么这么命苦啊。”
任晶晶拍着她的肩膀说:“妈,你小声点,把我爸吵醒怎么办?”
任母拿着手帕克制地捂住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徐依然看得心酸,眼下治病要紧,她问:“现在医院方面怎么说?”
任晶晶回答:“这家医院里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很少,我爸一边调理身体一边等待手术排期。”
徐依然想起顾屿在车站对她说的话,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消息告诉眼前这对伤心的母女,但要是说了之后顾屿在阳城没有找到合适的医院,岂不是让他们更加绝望。
她只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因为在她心里,坚信顾屿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他临走前告诉自己,会帮忙联系医院,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徐依然:“我在阳城有个朋友,临走前他说会帮我们找一家条件比较好的医院,兴许可以减少等待时间。我们先等他的消息吧。”
“真的?”眼前母女俩的眼神燃起希望的光芒,不可思议地望着徐依然。
徐依然点点头说:“真的,如果他那边有消息,我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任母高兴得语无伦次:“依然,那你一定要替我们谢谢你的朋友啊。”
“会的。”
……
晚上徐依然叫了外卖到医院,因为她的出现,多日食欲不振的任父今晚胃口很好,破天荒地多喝一碗粥。
吃过晚饭,徐依然想再多陪他一会,被任母赶回去休息:“晶晶,你带依然回家休息去,晚上我在这就行。”
任父也说:“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快回去休息吧。”
徐依然只好说:“那叔叔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
回到家里,洗漱完毕,她们俩躺在任晶晶房间的床上,徐依然已经好久没在她家里过夜了,周围的家具摆设都那么熟悉,仿佛回到七年前。
只是她们都长大了,这几年徐依然个子窜得很快,以前还有空余的床,现在被她们俩挤得满满当当。
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睡着。
徐依然把手枕在脑后说:“晶晶,你别太担心,我今天去跟医生聊了聊,希望还是很大的,叔叔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任晶晶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说:“依然你知道当我看到医生的诊断单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她抹了把眼睛接着说:“我接受不了,我当时在想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肯定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好了,梦醒了我爸爸身体还是健康的。可是我妈妈的哭声听起来那么真实,”任晶晶的眼泪流下来,“我知道我爸爸是真的生病了……”
任晶晶低声抽泣起来。
徐依然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柔声说:“晶晶,你一定要坚强起来,要相信叔叔肯定会没事的。”
听了这话,任晶晶用纸巾擦干眼泪,用力地点点头。
两人无话,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谁都没睡着。
过了会,任晶晶轻声说:“依然,有时候我真的佩服你,那么坚强。我爸爸只是生病了,我都这么崩溃,当年你父母……,你当时都还没成年,我都不敢想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徐依然没答话,她看了会月亮,月光在她的眼里投下柔和的光彩。她听见身旁任晶晶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半晌,她用胳膊遮住眼睛。
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时间已经过去七年,很多记忆都开始斑驳,关于那场改变她一生的事故,徐依然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当时她在上课,老师匆匆把她从教室里叫出来,语焉不详告诉她父母出车祸了,让她快去医院,徐依然忙赶到医院,面色冷峻的警察看着她:“你就是徐依然?”
徐依然点点头,焦急地问:“我爸妈呢?他们在哪?有没有受伤?”
警察看了她一眼,心里掂量着措辞,说:“你先跟我们来。”
徐依然不明就里地跟他们走,一分钟后,知道了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消息。
当时她呆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不可能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突然,徐依然歇斯底里地喊出来:“这不可能!你们骗我!我爸妈早上还说要来接我放学,怎么可能!”
从天堂坠入地狱,不过一瞬间。
办完葬礼后的第二天,她拒绝亲戚和她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呆坐在沙发上,眼睛已经哭得没有眼泪。徐依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从天亮到天黑。
她开始失眠,晚上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徐依然总幻想着哪一天,门口可以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是父母叫她的声音:“然然,我们回来了。”
可是没有,再也不会有。
她的父母没有给她留下只字片语,徐依然不会知道他们对她的希望与期待,她的人生就像失去方向的小船,在大海上漫无目的地飘着。
当久未联系的赌徒叔叔骗走父母的赔偿金时,徐依然愤怒异常却无能为力。
种种打击下,徐依然想过自杀甚至几乎要付诸行动、想过放弃学业从此以后四海为家,这些她最后都没有做,因为她知道父母不会希望看到她那样。
所以你问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徐依然看着熟睡中任晶晶的脸。
抱着不让爱我的人失望的心,一秒一秒地熬、一分钟一分钟地熬、一天一天地熬,熬着熬着,就过来了。
她把放在眼睛上的胳膊拿下来,眼底湿润一片。
这时,手机一声震动,有消息进来,徐依然拿起一看,是顾屿:【睡了吗?】
徐依然:【没呢。】
顾屿:【我今天让家庭医生帮忙找治疗胃癌经验丰富的医院了,应该明后天就有消息。】
徐依然:【谢谢你。】
顾屿:【有空你把病人的病历单拍下发给我。】
徐依然:【好,我明天发你。】
顾屿:【你告诉你朋友别太难过,你也别太担心。】
徐依然:【好。】
顾屿:【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他打字很快,马上又发过来一条:【方便接电话吗?】
徐依然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来,推开阳台的门,清爽的秋风温柔地将她包围,她想了想,拨通顾屿的电话。
顾屿很快接通,他的呼吸很平稳,徐依然仿佛能闻到那股秋天凉凉的气息。
两人都没有说话,任凭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末了,徐依然说:“你找我?”
顾屿在站在阳台上,倚靠着栏杆,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温柔:“其实也没事,想听听你的声音。”
徐依然抿了下嘴唇,她脸红了。
顾屿许久没有听到回答,以为这句话唐突了她,便辩解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突然惦记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徐依然笑出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顾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也嘿嘿地笑起来。
两人相隔几百公里,对着同一轮月色,那些清清浅浅的情愫通过电波传递着。
他们聊了几句任父的病情,徐依然突然打了个喷嚏。
顾屿立刻紧张地说:“你在外面吗?”
徐依然揉了揉鼻子,答:“嗯,我怕影响晶晶睡觉。”
顾屿忙说:“快进去,早点睡,我们明天再联系。”
徐依然说好,挂断了电话。
她脚步轻快地迈进房间,都没察觉自己脸上还挂着微笑和淡淡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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