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顾屿这层关系,医院很快对任父的病情进行评估,没等几天就到任父动手术的日子,徐依然跟任家母女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口,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临近中午,手术室上方的绿灯终于熄灭,门打开,杜医生走出来,徐依然忙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仿佛轻微的呼吸会扰乱他的思绪。
杜医生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很快就能出来了。”
“太好了!”
“我爸爸没事了!!”
徐依然兴奋地和任晶晶抱在一起,任母则上前拉着杜医生的手,声音都在颤抖:“谢谢杜医生。”
杜医生安慰了她两句,就去接着忙了。
“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放心了。”任晶晶拉着徐依然的手,高兴得几乎要掉下泪。“你一定要好好帮我谢谢顾先生。”她眨着眼睛,调皮地姜“谢谢”两个字拖着长音。
徐依然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果然还是那个八卦的任晶晶。
她用手轻轻拍了下任晶晶,“知道啦。”心里闪过一丝甜蜜。
出了医院,徐依然打车回家,车上她给顾屿发信息,把任父手术成功的消息告诉他,想了想接着打字;【最近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啊。】
发出去她又后悔,忙欲盖弥彰地加了句;【我们之前说好的,为了感谢你帮任叔叔找医生。】
发出消息后,她心里像打鼓般,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敲打着手机背面,每过几分钟就要点亮屏幕看看。可惜每次看到的都是空白一片,她叹了口气。
顾屿一直没回。
循环往复几次,司机提醒她到家了,徐依然终于放弃,把手机放在背包里下了车。
刚进家门,李经理打来电话,说公司要组织团建,去阳城附近的度假山庄玩两天。让她准备下,今晚有大巴车来接她。
徐依然平时不需要坐班,跟公司里的人也不熟,她迟疑了一下。
李经理见她没作声,便劝她:“这次团建是顾总提议的,说大家平时工作很辛苦,公司员工们都会去。你不总说拍vlog没素材么,可以把这次的团建拍进去。”
一听到顾朗的名字,徐依然更迟疑了,倒不是怕他,只是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接触,最好能相安无事地地度过剩下的合约期,各走各路。
但李经理都这么说了,她不好再推辞,只是,徐依然下意识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返回到主屏幕上,依旧空白一片,顾屿仍然没回信息。
她抿了抿嘴唇,眼神黯淡下去,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失落,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徐依然对着电话说:“好的,算我一个,到时见。”
作为顾屿安插在LangStudio的眼线,李经理知道徐依然在担心什么,想了想,不动神色地说:“你最近看新闻了吗?顾总有新女友了,是个明星,这次团建他应该会把女朋友带来。”
徐依然愣了下,她并不关心顾朗有没有女朋友,但敏感地从李经理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便顺着话往下接道:“看见了,还蛮漂亮的。”
两人都没在这个话题上说更多便结束通话,离公司大巴出发的时间很近了,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开始收拾衣物。
……
中午,顾屿回顾宅看顾清安,难得顾朗和孟怀珍都不在家,顾家爷孙吃了顿安稳饭。
饭桌上静悄悄的,只剩下碗筷相碰的轻微响声,身材精瘦的顾清安背挺得直直,稀疏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老当益壮,顾屿却看着他那微微发抖的手出了神。
爷爷真是老了,顾屿还记得顾清安小时候特别疼他,那时他特别淘,姜淑气得要揍他的时候,顾屿就会给爷爷打电话,顾清安每次都替他向姜淑说情,他一发话,姜淑不好意思再动手,小顾屿便暗自庆幸又逃过一劫。
姜淑死后,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家,搬到顾宅跟顾清安同住,顾屿心里充满仇恨,他恨孟怀珍和顾朗,也恨顾明,恨不得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但14岁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种巨大的矛盾感和有心无力的错乱感击垮了他,顾屿不哭不闹,他照常上课,按时回家,只是越发沉默的性格和日渐消瘦的身材出卖了他。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顾屿已经没有概念了,他每天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老师打来电话,告诉顾清安顾屿经常在上课时发呆,并委婉地提议要不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顾清安才意识到严重性。
顾清安特地推了公司事务,等顾屿回家问他:“小屿,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对面的少年低着头,手中玩着一块橡皮,语气没有波澜:“还可以。”
顾清安叹了口气,说:“你母亲刚过世不久,你想哭想闹都可以,只是别憋在心里,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好不好?”
顾屿:“没什么想法。”
顾清安看着他消瘦得双颊都凹进去,细长的身体没二两肉,只剩下一副骨架,心疼地说:“你要相信爷爷,顾氏是你的,不会让那对母子拿走半分。”
顾屿眼睛发红,声音听不出喜怒地回答说:“好。”
顾清安彻底没辙,只好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顾屿手里不停地揉捏着那块橡皮,点点皮屑落在书桌上,心里如同有千斤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气弱如丝却异常坚定地说:“我恨他们。”
顾清安止住脚步回头看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顾屿终于抬起头,眼泪倏地掉下来,他飞快地用袖口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点点滴在桌子上,“我恨他们。”
话一出口,顾屿觉得异常痛快,他抽泣着,大声地说:“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母子,也恨……我父亲!”
顾清安走过来,摸摸顾屿的头,轻声安慰:“小屿,你有这个权利,你有权利去恨他们每一个人,因为你母亲的过世,跟他们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打开顾屿紧闭的感情关口,他抱着顾清安,放声大哭道:“爷爷,我想、我想妈妈!我想让她回来,是他们害死了她!”
顾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清安拍着少年人瘦削的后背,想当初那么幸福的一家如今变成这样,不禁悲从心来。
顾屿哭到没有眼泪,只剩下胸膛跟着抽噎上下起伏,顾清安待他平静下来,看着他的眼说:“我也不喜欢那对母子,我骂过你爸爸,甚至打过他,都无济于事,我可以放弃他,但我不能放弃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你是顾家唯一的后代,是顾氏的希望,明白吗?”
顾屿透过泪眼看顾清安脸上严肃的神情,下意识地点头。
顾清安:“所以你要振作起来,要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把他们都赶走,你必须振作起来。只要等到你长大,我保证顾氏的一切都是你的。”
从长计议,厚积薄发。这是当年顾清安告诉他的。
可惜,两年后,顾明堂而皇之地把孟怀珍母子接到家里,顾屿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不顾爷爷的阻拦,愤而出国,七年未归。
“想什么呢?”顾清安打断顾屿的回忆,淡淡地说。
顾屿踌躇了下,道:“爷爷,今天是……”
顾清安放下碗筷说:“我知道,今天是小淑的忌日。”
顾屿的声音低沉:“我吃完饭去看看她。”
顾清安拿过桌边立着的拐杖,在张姨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来,声音苍老无力:“去吧,顺便告诉我那个不肖子,我们把顾氏的控制权夺回来了。”
拐杖敲打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声,渐行渐远。
顾屿走得急,连手机落在饭桌上都没察觉,他开车出顾宅,顺着马路,去那个每年的今天他都会去的地方。
安乐墓园在阳城郊区的山顶,松柏环抱,前面有溪水潺潺,墓园中有高耸石塔,浮雕麒麟,据说找风水大师测算过的,自然价格不菲。
顾明的过世对顾清安打击巨大,他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一病不起,葬礼和后续事宜都是顾屿在操办,葬礼结束后,顾屿没想把顾明跟姜淑合葬在一起,他认为,姜淑应该不会希望自己死后,还无法摆脱这个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
顾屿当时给顾明选了另外的墓园,离安乐墓园很远。只是后来顾清安出面,说出的理由让顾屿无法拒绝。
“小屿,我知道这些年你恨他,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他跟你母亲合葬在一起,他们才是夫妻啊。”
顾屿熬夜累得双眼通红,他反驳:“从他跟那对母子联系的那天起,他就背叛了我母亲!”
顾清安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夫妻分开安葬,要让多少人看我们顾家的笑话啊。”
顾屿冷哼道:“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哪个不是因他而起?他活着不怕人看笑话,死了倒怕了吗?”
狠话虽这么说,但顾清安说得对,顾屿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少年了,逝者已逝,生者却还要承受人们投过来的各色眼光。他还是买下了姜淑旁边的墓位,把顾明安顿进去,入棺当天,孟怀珍和顾朗没有露面,大概也觉得他们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吧。
顾屿拿着姜淑生前最爱的百合花拾级而上,很快走到她的墓前。他把花放好,席地而坐,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嘴角弯着,眼神温柔娴静。
他语气温柔,拉家常般说道:“妈,我来看您了。这段时间很忙,爷爷恢复董事长的职位了,这是个好消息。我现在在帮他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还在收集顾朗名下公司的信息,暂时没什么进展,但我确定他有违规行为……”
说到这,他看了眼紧挨着的顾明的墓碑,说:“你也一起听着吧,爷爷特意让我告诉你声。”他顿了顿,“你看重的那个私生子早晚会被我扳倒,我会证明你看错了他,到时候你可别惊讶。”
他继续看着姜淑的照片:“您放心,爷爷身体还可以,我最近也挺好的……”
顾屿跟其他久未见到母亲的孩子一样,事无巨细地汇报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过去了。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对着照片挥手:“那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
顾屿走了两步,挠了挠头发,又拐回来,语气竟难得地带着点不好意思,“本来想等事成了以后告诉您的,算了,还是说了吧。”
他重新蹲在姜淑墓前,眼睛亮亮的:“妈,我最近认识一个姑娘,她是个……”
顾屿揉了揉发烫的脸,搜索着形容徐依然的词,“她是个挺特别的女生,嗯,就是挺特别的,怎么说呢,用葛叔的话就是很有韧性,也不矫情。”
他索性一股脑地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挺喜欢她的,但还没告白,我觉得她也喜欢我,毕竟您儿子这么优秀是不是,嘿嘿,我准备找机会跟她表白了,您觉得会成功吗?”
顾屿抚摸了下她的照片,笑得很孩子气:“我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带她来见您,我保证,您也会喜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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