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然和顾屿到福利院时,几位老师已经将小恩梳洗打扮好,还为她穿上新的花裙子。
小恩一见到他们,兴奋地喊:“小屿、叔叔,依然、阿姨。”
“哎,”顾屿从杨老师手里抱过小恩,徐依然拉着她的小手说:“我们要送你回家了,小恩高不高兴呀。”
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年幼的小恩懵懂地看着他们。
顾屿回她一个微笑,对她说:“小恩跟老师们说再见。”
老师们舍不得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此时都已经红了眼眶。
杨老师冲她挥挥手,走到顾屿身边低声说:“小屿,如果你发现她的父母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你、你一定要把她带回来,知道吗?最起码她在这里不会受委屈。”
顾屿安慰她道:“杨老师你放心,如果我们担心的情况发生,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杨老师点点头,捂着脸走进屋里。
顾屿知道,她是舍不得。
他叹了口气,跟其他老师们打过招呼,便抱着小恩往车里走。
小恩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更不会懂这次旅程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但孩子敏感的心灵却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扭头看着门口的几位老师,用力挥舞着小手,磕磕绊绊地说:“再、见,老师、再见。”
老师们哭成一团,也用力地向她挥手:“再见小恩,以后要乖啊,听爸妈的话。”
杨老师透过窗户看她,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从阳城到宁乡村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徐依然怕小恩无聊,陪着她坐在后排,可是小恩不哭不闹,只是愣愣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徐依然拿出为她准备的零食,送到她面前,问:“小恩饿不饿,阿姨这里有好吃的零食呢。”
小恩看了她手里的零食一眼,兴趣缺缺地摇摇头,问她:“阿姨,我们要去、哪?”
徐依然努力用着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跟她解释:“我们要送你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了。”
爸爸妈妈?对小恩来说是个陌生的词。
小恩问她:“我的、爸爸妈妈?”
“对呀,爸爸妈妈会关心你,爱护你,是你最亲近的人。”
小恩一知半解,她继续问:“为什么、过去、他们不在?”
徐依然一下子听明白了,小孩子在问为什么她的父母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没陪在她的身边。
顾屿看着后视镜,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
徐依然柔声跟小恩说:“因为你的爸爸妈妈之前遇到些困难,所以他们把你送到老师那里,但他们是爱你的,他们非常高兴你能回去呢。”
小恩高兴了些,她来了兴致,问:“阿姨、也有爸爸妈妈?”
顾屿闻声,下意识地看了眼徐依然,后者的眼神只黯淡了下,便说:“阿姨也有爸爸妈妈,他们也很爱我。”
小恩好像听懂了,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排小乳牙。
到宁乡村已经快下午一点了,顾屿沿着村子的土路往前开,车子刚到村口,就看见一个身材中等,面色黑红的中年男人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顾屿开到他身边,降下车窗想问路,那个男人却先开口,试探地问:“请问你是顾先生吗?”
“我是。”
听到肯定的答案,男人激动极了,他扒着车窗,把头探进来,语无伦次地说:“顾先生,我是孩子的父亲,小恩的父亲,我叫陈建民。”
他冲着后排的小恩挥手,“你是小恩吧,小恩,我是爸爸!我是爸爸!”
小恩往徐依然身边缩了缩,不敢说话。
他讪讪地站直身体,对顾屿说:“我怕你们找不到,早上就在村口等了,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顾屿冲他礼貌地笑笑说:“上车吧,带我们去你家。”
陈建民带路,顾屿把车停在他家的院门口。
顾屿和徐依然把小恩带下车,还把为她准备的零食玩具还有衣服递给陈建民。
陈建民的家是几间青石瓦房,院子里还搭了两个棚子。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杂物摆放得井井有条。
陈建民一进院门就喊:“老婆,快出来,女儿回来了!”
一个梳着长辫子,身上还系着围裙的妇女从屋里跑出来,她一看见小恩,便跑过来抱着她,哭喊着:“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小恩被她吓得也哭了,她不断挣扎,眼神求助地看着徐依然。
徐依然上前拍拍那妇女的肩,劝慰道:“大姐,你先起来,别把孩子吓坏了。”
妇女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把他们迎进屋。
妇女名叫赵爱莲,是个勤快利索的人,她早就做好饭菜,等着顾屿他们。
吃过午饭,小恩在看画画书,顾屿叫张建民出去,想跟他说两句话。
徐依然帮忙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到厨房里。
“不用,我来就行。”赵爱莲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的碗。
她只好站在一边陪赵爱莲洗碗。
从赵爱莲嘴里,徐依然了解到四年前发生的事。
四年前,小恩刚出生就被县城医生诊断为脑瘫,县里医疗条件不好,医生让陈建民夫妇赶紧带孩子去大城市治病,他们俩吓坏了,两人东凑西凑地拿了笔钱,到阳城的医院才知道这些钱是杯水车薪,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上哪去弄这么一大笔钱,两人绝望至极,不得已把小恩遗弃在医院门口。
赵爱莲的眼泪往水池里掉,“带来的钱很快花光了,我们实在承担不起医药费,电视里都说大城市里好心人多,我们就盼着孩子能被哪个好心人抱走,才做出那样的混账事,第二天我们就后悔了,就算去要饭也不能放弃孩子啊,我们赶紧回去找,哪想到孩子已经不在了。”她抽泣着,“我们从没放弃过找她,以后也没再生。感谢老天爷,让你们这两位好心人把我女儿送回来了,以后我们俩再苦再难都不会再放弃她了。”
赵爱莲的眼泪是真的,她脸上的愧疚也是真的,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哪个母亲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呢。徐依然心中一阵唏嘘。
顾屿走进屋,示意她出去说话,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交换了下意见,都觉得这对夫妇真心想要弥补小恩,她以后在亲生父母身边会得到精心的照顾。
顾屿看陈建民陪在小恩身边,不停地跟她说话刷“存在感”,可惜小恩惜字如金,只顾着低头在本子上画画。“我刚才跟他说,可以继续资助小恩看病和上学,被拒绝了。”
“他说他有手有脚,自己的女儿自己养,哪有让别人帮忙的道理。”
徐依然不意外地点点头,“赵大姐也说了,他们在村里开了个小的粮食加工点,加上种田的钱,日子比四年前好多了,她还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恩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笼罩在他们身上。
顾屿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伸了个懒腰说:“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徐依然眼角弯弯,不住地点头,“是啊,真为小恩高兴。”
这时小恩拿着本子跑到徐依然身边,举着铅笔说:“阿姨、画画。”
徐依然接过笔,问她:“画什么呢?”
“画大马。”
徐依然看似随意地下笔,几下就地勾勒出线条,画出明暗交界线,然后将马的形状结构细化。顾屿只见她手在纸上上下翻飞,没一会一只低着头吃草、根根鬃毛线条都能看清的马就跃然纸上。
顾屿看呆了。
小恩欣喜地拿着画跑开了,估计是去炫耀了。
顾屿:“我从不知道你还会画画,而且画的那么好。”
徐依然哼了一声,语气傲娇:“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从顾屿的角度看,能看见她白瓷一般的脸上有层细小的绒毛。
顾屿目不转睛地看她:“那你就多讲一些呗,我想了解你多一点。”
他的瞳孔很黑,只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要看进别人的心里,此刻徐依然沉醉于他那炙热真诚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说:“我从小学画画,学了好多年,本来是想考进美术学院学国画的,我父母出事后,就没再学了。”
听得顾屿心里酸酸的,恨不得一伸手就把她揽进怀里。
徐依然没注意到,她接着说:“本来是可以继续学的,但我父母的赔偿金被我叔叔骗去了,他是个赌徒,估计很快就输光了吧,学美术很贵的,没有办法,我只好放弃画画这条路,靠父母剩下存款读完高中和大学。”
顾屿震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亲人?他眉头紧锁,放在腿上的手攥得紧紧的,恨不得时光倒流,去打徐依然那个混蛋叔叔一顿。
徐依然话说完,自己都有点惊讶,其实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这段经历很自卑,不管对谁,她都羞于说这些话,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可怜。
但坐在顾屿身边,徐依然像拥有了巨大的安全感,促使她坦然地讲出这段往事。
她眼圈发红,说:“当时我一夜间失去父母和梦想,孤单一个人在世上,我其实想过放弃的,但我知道我的父母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你不是一个人。”顾屿突然开口说。
徐依然愣住了。
顾屿声音低沉,重复了一遍说:“你不是一个人,从今以后,你有我了。”
他捋了把头发,呼出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在市里的旋转餐厅订了位子,本来这些话是准备在我们看着夜景吃烛光晚餐的时候告诉你的,而不是在这样的农家小院里。”
徐依然屏住呼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屿。
顾屿的眼睛亮亮的,他侧过身,两人的距离很近,在外人看来,他像是凑在她耳边低语一般。
“但我不能等到晚上了,事实上我一刻都不能等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顾屿的声音很轻,仿佛羽毛轻抚在徐依然的耳边。
徐依然抬头看他,他也回望她,说:“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在网上‘诽谤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这个小气的家伙,竟然记到现在。
顾屿拉下她捂脸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握着,“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顾屿,这辈子从没当过任何人的后台,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后台。”
他的笑容慢慢放大,对身边的姑娘说:“做我女朋友吧,让我来照顾你。”
徐依然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还有什么比你爱的人也在爱着你更美好的事呢。
她心跳得很快,点着头说不出话来。
顾屿开心极了,把她揽进怀里轻声说:“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
徐依然靠在他胸口,闭着眼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顾屿:啊啊啊啊!普天同庆!我有女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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