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欢的视线蓦地转向池杨。
看着舅舅那一张一合的嘴，她的耳朵里却安静一片，仿佛在那一刻，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攥住牟子珩的手，无力松开，拖着沉重的脚步，踏进了病房里。
池欢走到外婆身边，眼睛里泪花闪烁，一膝盖跪了下去。
双手握住外婆的手，沙哑哀求：“外婆，不要离开我，不要……”
老太太突然病倒的这几天，衰老得特别厉害，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脸上曾一种灰败的颜色。
老太太看着心里唯一的牵挂，眼底尽是不舍。
她艰难道：“欢啊，答应外婆，这辈子都要开开心心的，外婆才能安心闭眼。”
“不要，外婆，我去找国外的专家医生为你治疗，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欢，外婆不行了。”
“外婆，是不是因为我的事，害你急病了……”
池欢不得不这样想，她和霍南辰回去过年的时候，外婆的身体看着还越来越好了，怎么可能突然就病危了！
都是她，她真的是个扫把心！
害死了妈妈，害得霍老生死不明，又害得外婆病危！
自责与悔恨充斥着池欢的心间。
她感觉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用力捏住那般，疼得快要喘不气来。
老太太用力捏住池欢的手，吸着气断断续续说：“不关你的事，有他的保证，我没急过。欢，答应外婆，对自己好一些，哪怕自私一点，也要过得开心。”
能看出来，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已到了极限，只是努力瞪着眼睛，不能安心闭上。
舅妈红着眼睛看不下去了，低斥道：
“让你答应个要开心那么难吗？你没看到你外婆就是不放心你吗？”
池欢的眼泪蜂拥而出。
抓着外婆的手，哽咽地点头：“我答应，外婆，我一定自私一些，哪怕是没心没肺，也一定让自己快乐。”
老太太听到这句话，脸上展现出欣慰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池欢怔怔地看着手里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无力垂落，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她仿佛听到舅舅、舅妈在哀凄地大喊：“妈！”
又仿佛听到侄儿在喊奶奶。
她努力地抬头看他们，做了个虚的动作：“别吵，外婆只是睡着了。”
池欢说完想起身，陪外婆睡一会儿。
可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下一秒，黑暗向她卷席而来……
池欢连日来没有睡过一次好觉，连番打击，早已让她的身体到了承受的极限，面对如此悲恸，她终是挺不住了。
再次醒来，已是两天后。
外婆已经火化，家里搭起了灵堂。
池欢从醒来后便跪在外婆灵前，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原来人伤心到了极致，是真的可以不流一滴眼泪的。
到了半夜，池杨为池欢披了件黑色大衣：“去睡吧，你的孝顺，你外婆都知道的。”
池欢摇了摇头：“睡了那么久，我不困。”
池杨看着固执的侄女，叹了口气：“不要太伤心了，你外婆之前就是放心不下你，因为那般狠心与你断绝关系，即便病着，心里也从未好过过。”
“其实妈年前大概就有感觉。她和我说，如果哪天突然走了，不要伤心，她只是去和我爸还有姐姐团聚了。”
池杨的声音带着哽咽。
爸走得早，感觉还没那么深，姐姐突然离世，就伤心了好久。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妈又走了。
这下，他真的成了孤儿。
叫他如何能不悲伤？
可是，他还有老婆孩子，还有责任在，以后的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池欢的眼睛里腥红一片，却是没有掉眼泪。
她沙哑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舅舅你去睡会儿，我想再守一阵。”
前两天便是舅舅守的，她虽然昏迷，却从他疲惫的脸上看出来了。
池杨沉痛地点点头，去睡了。
池欢看着外婆生前的相片出神。
霍老在医院病重，霍南辰守在那边，她帮不上忙。
她外婆突然离世，她一个人悲伤，他连安慰都给不到。
其实，面临这样的噩耗，她何曾不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
可是那已经变成了奢望。
这大概就是命吧，她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命运的摆布，却还是被上天玩得团团转。
天快亮的时候，悲伤的乐曲再次响起。
要送外婆上山了。
池欢从地上爬起，没想到脆得太久，一个跄踉，差点摔倒。却被人及时扶住。
她一怔，看着手臂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心脏突然一跳，蓦然回首，却发现在身边的，却不是那个人。
“你怎么来了？”池欢望着顾璟沙哑开口。
顾璟穿着一套黑色的西服，看样子，来之前就知道她外婆离世了。
“节哀。”顾璟将女孩扶稳，简洁道。
“谢谢。”池欢走开了些，客气道。
顾璟没有再开口，却是一直陪在她身边。
送外婆进墓地的时候，一直没有亮开的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
听说，这样是好日子。
池欢想，也许，外婆真的和外公还有妈妈团聚了。
池杨以为顾璟是池欢新男朋友，看得很满意，也很放心地请顾璟将池欢带回锦州。
一路沉默，顾璟特意调了轻缓的音乐。
可池欢却根本没有心思听。
车子开到池欢家楼下，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极有礼貌地开口道：“麻烦你了。”
面对女孩的疏离与客气，顾璟皱了皱眉头，干脆地说：“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要听哪个？”
池欢想也没想便答：“坏消息。”
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
“我们的相片被公开了，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我，霍南辰，三角恋。”
池欢一怔，随即勾起一抹苦笑。
秦皓的动作，真够快的。
“好消息呢？”
“霍老醒了，就在今天清晨。”
池欢冷凉的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好半天，才发出声来：“所以，我们被传来的事，相片什么的，霍南辰他都知道了？”
顾璟点点头：“嗯。”
“你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说明他没信？”
“错了，是我跑得快。”
所以，就是信了。
没有吃黄连啊，喉咙里怎么那么苦？
池欢的视线望向楼上，她和他的家。
突然间想起来，那现在，霍南辰在家？还是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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