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天我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喝酒。但是,要进入那个话题却显得有些困难,因为把那个话题太过突兀地提出来会很不好,因为那毕竟是我未来岳母的隐私。黄灿似乎也很忌讳,因为她一直都在和我们说着客气的话,还有其它那些风马牛完全不相及的事情。
我觉得那样下去不是个事情,于是只好主动去问自己未来的岳母:“妈,您给黄警官说说,小月的爸爸当年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他是一位地质勘探人员。长期在野外工作。”她回答。
“我记得他经常在家的。”江月诧异地道。
“他每年要休假两个月的,那时候你还小,所以就觉得他经常在家了。”江月的妈妈苦笑道。
“他的收入很高吧?据我了解,野外工种的待遇都很不错的。”黄灿问道。
“是的。比我们一般人要高很多。所以,江月在很小的时候,其他家庭的孩子很少吃到肉,但是我们家的生活一直都开得很好。那时候江月最喜欢的就是她爸爸回家休假的那段时间了,因为他总是会去给孩子买很多好吃和好玩的东西。”她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我知道,她的心绪已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曾经让她幸福的日子里面。
“他有什么爱好呢?就是说,他除了地质勘探之外,还特别会做什么事情?”黄灿又问道。
“他会打家具。他的木工活做得特别的好。”她回答,“我家里的那些东西全部是是他自己做的。现在看来虽然样式有些过时,但是很结实,做工也还比较精细。”
我很少惊讶:江月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特长。心里随即去回忆她家里的那些家具起来。可是,我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面变得很模糊,因为我对它们实在是印象不深。不过,我内心里面对江月的家还是有一种印象的: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它们的样式太老旧的缘故吧?正如江月妈妈所说的那样。
“还有什么特长吗?”黄灿继续地问。
江月的妈妈摇头,“其它的我不知道了。”
“阿姨,您多吃点菜。”黄灿随即去对她说道。
我感觉出来了,黄灿很小心,她不大敢轻易地去触动江月妈妈的那根敏感的神经。
我也不敢。
幸好江月在,她毕竟是她的女儿,所以她的问话才更直接,而且有效。
“妈,您就把当年您和我爸爸的那些事情都讲出来吧。黄警官不好问您。妈,我马上就要和阿豪结婚了,也许您和我爸爸的故事对我们今后的生活会有帮助的。您讲给我们听听吧。好吗?”江月实在忍不住了,她对她妈妈如此说道。
正因为有了江月的那句话,所以我们才得以了解到近二十年前发生在江月家里的那场令人喟叹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那是在一个春天,一个下雨的日子里。当时的市区还不像现在这么现代化,处处都是小巷。
时小竹的家就住在一条小巷的里面。小巷很窄,刚刚可以满足两个人通过的宽度。刚刚工作不久的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就在那条窄窄的小巷里面,迎面走过来一位小伙子。时小竹有些害羞,本能地朝左侧让了一下,但是迎面而来的小伙子竟然也在朝着她的方向避让,时小竹心里顿时慌乱,急忙朝另外一侧闪避。但是,小伙子也在同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他也猛然地在朝那个方向闪避。于是,两个人再次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时小竹顿时慌了,大声地叫了一声:“你别动!”
小伙子顿时愣住了,即刻站定了自己的双腿。
时小竹绕开他,心里慌慌地离开了。她在绕过他的那一瞬间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个子很高,很清瘦。这就是他当时给她留下的唯一的朦胧的印象。
他,就是江育恒。也就是后来时小竹的丈夫,江月的父亲。
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模样。因为他心里很慌乱、很惶恐。那种场景很可能会被人认为是他故意的。我绝对不是!当时,当时小竹离开后他在心里替自己声辩道。
待他清醒过来、转身去看刚才那位姑娘的时候,却只看见了她在小巷很远处的一道模糊的背影了。
也许是真的有冥冥中的天意,也许是月下老人有意安排这两个人在成为眷属前偶遇一下,几天后,当媒人把时小竹领到江育恒面前的时候,时小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来。高挑的身材加上清瘦的面容顿时就将她吸引了过去。那一刻,她终于相信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叫缘分。
江育恒却记不得她了,不过却觉得她有些熟悉,而正是那只熟悉的感觉才让他对她有了好感。在那个年代,一男一女之间有了好感就够了,很多人都因此而走向婚姻的殿堂。
江育恒与时小竹也是如此。随后,两人开始交往、恋爱然后结婚。那时候很多年轻人的恋爱,就如同手扶式拖拉机一样地需要一根摇杆先手动启动,而在年轻人的恋爱中,媒人就是那个摇杆。就如同我在迟浩南和唐波尔当中起到的作用一样。
然后,他和她就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江月。
可以说,江育恒与时小竹的婚姻是很平常的,但也是很幸福的。因为那个年代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如此。人们追求的就是那种平常的生活。轰轰烈烈的、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和婚姻极少出现,因为那样会被看成是一种另类。
问题出在江育恒的工作性质上面。因为他是一位地质勘探人员,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喜欢家庭生活,他的心总是在那些光秃秃的山岭之上。
婚后的生活慢慢地让江育恒厌烦起来,他的心早已经飞到了他喜爱的高山之上,他的脑海里面早已经装满了各样石头,他可以从那些石头的颜色、分布等情况即刻地判断出它们里面所含的矿石的种类,以及那片区域矿储量的大小。他喜欢荒芜的山顶,喜欢那种独自一人的寂静和自由。森林中,山涧里,将自己脱得光光的,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浸入到清澈的溪流中,当那种凉凉的感觉游遍全身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所以,他很快地就回到了自己以前的岗位上,扑向了高山和河流,钻进到了森林与溪谷。他顿时感受到了自由。
多年前,他在一处深山里面认识了一位木匠,一壶老酒、炖好了的野味就让他们成为了好朋友。野外毕竟是寂寞的,所以他跟着那位木匠学会了木工技术。几个月下来,那位木匠不愿意再教他了,“我再教你的话我今后就没饭吃啦。”
江育恒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不过木匠的话是真实的,因为他已经无法教自己的这位朋友了,他懂得的东西都教给了他,而他的技术却已经高出了自己许多。
不过,江育恒却从此迷上了木工活。
在下一次休假的时候,他带回去了很多的木料。他决定把自己家里的那些家具全部换掉。
也就是在那个假期,他和时小竹的女儿出生了。
孩子的出生让他激动不已,所以他做家具的劲头更足了,做工也非常的精湛。从他手上出来的那些东西在当时还是很时髦的。周围的人都对他啧啧称赞,同时也都羡慕时小竹真有福气。
时小竹也是这样感觉的。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丈夫虽然每年在家的时间不长,但他的收入很高,而且很能干。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丈夫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他喜欢女儿。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后代是女儿而责怪于她。要知道,那时候计划生育的国策刚刚兴起,要想生第二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很喜欢自己的女儿,他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一种奇迹。“她是我们的孩子吗?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她是我的女儿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地会这样问自己的妻子。像小孩子似的问。
每次她都笑。她的笑来自心底,因为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然而,一场家庭的悲剧却已经悄悄在准备开始上演。只不过在当时,她不知道。他也还不知道。因为那是在他离开家后发生的事情。
那是他们的女儿刚刚满九岁的时候。
又是一次休假,在家里呆了整整两个月后他又回到了山上、森林里面。
一天早上,背着地质包、手拿地质锤的他离开营地,在翻过一道山梁、经过一处溪流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谁啊?”他听得清清楚楚,因为野外的寂静让那声呻吟显得十分的清晰,所以他急忙地问了一句。山上有狼,有时候狼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的,他顿时警惕了起来。
“救命啊……”这下他听得真切了,是一个人在呼喊,女人的声音。
他急忙地沿着那个声音寻找过去,在不远处的山溪旁边,在一条狭窄的石缝里,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被崁在了里面!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他大声地问道,问出来后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可笑——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像这样的。很明显,这个女人是不小心才掉到了这里面去了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而不是去问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他即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幸好石缝有一侧的石头不是特别的大,在经过他十多分钟的努力之后,他终于将她从石缝里面拖拉了出来。
她的脸上一片污迹,头发蓬乱不堪,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倒是还比较新,但是却早已经破烂。
“喂!你醒醒!”在试探了她的呼吸之后他开始大声地呼唤。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估计是饿了,或者是被吓坏了。他心里想道。她沉稳的呼吸让他并不惊慌。
于是,他取消了当天准备去做的工作。因为他必须把这个女人背回到自己的营地。营地有食物,还有最基本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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