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丞相复任还朝之事掀起的热闹还未退去,第二日上午,紫宸街外的长街上又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正午时分,墨冥轩与许柔嘉将被推赴刑场斩首示众。
眼看着日头慢慢升高,押解犯人的囚车缓缓自皇城往刑场去。
墨冥轩一身囚衣,披头散发地站在囚车上,看着围观议论的百姓,眼中满是空茫。
自六年前暗通夜北开始,他便料想过会有这般下场。
夺位争权之事,从来都只有成功或是赴死这两条路。
经历了那么多,如今他倒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他这一次虽输了,可好歹搭上了墨冥瑞的命。
那个除了出身比他尊贵,其他半点不及的皇长兄,终究还是败在了他手里。
何况,他与墨冥辰这一仗,也未必输得彻底。
他一死得以解脱,可墨冥辰与他家那位好侄子如今生了嫌隙,且看十年二十年之后,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一想到这一点,墨冥轩甚至觉得心生快意,直想仰天大笑,可惜了他没机会亲眼看看,看看那叔侄俩到底如何自掘坟墓。
“没成想到最后,居然是王爷陪我走这一遭。”身旁传来一声轻笑,许柔嘉站在并行的囚车上,看向墨冥轩。
墨冥轩侧头瞥了许柔嘉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不想搭理这个疯女人。
他们也算是自小相识的,从前他就不喜欢这人。
一来是因着许柔嘉往日常与墨冥瑞和墨冥辰在一起,与他本不是一路人。
二来这人真的是个疯子,少时便心机深沉,算计良多。
虽说率先招认谋害先帝的人是他,可若非许柔嘉也在此时被抓住把柄,他是死也不会供认此事的。
旁人都道是百里无忧和墨冥辰他们先一步发现了破绽,许柔嘉才落得如此下场。
可凭墨冥轩对这女人的了解,此事只怕是她故意为之也说不定。
他甚至觉得,去年许柔嘉主动来找他商议毒杀先帝之事的时候,就已经给他设了一个套,等着他往里钻。
“王爷可是不解,我当初为何要助你毒杀先帝?”许柔嘉见他这般,也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开口。
墨冥轩挑了挑眉,抿紧了唇。
许柔嘉当初给了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可现下想来,却处处都是漏洞。
默了须臾,眼瞧着再过两条街便是刑场了,墨冥轩终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她:“你为了帮他,竟是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这都要死了,有些事情,明知道问了会后悔,却也不想带着遗憾到地底下去。
他原本以为,许柔嘉当初献计帮他,是因为眼见先帝大势已去,她想在事发之前为自己,为许家另寻靠山。
可这先帝刚驾崩,墨冥辰就回来了。
他们之后所谋划的一切,也随之付诸东流。
那个时候他便怀疑,许柔嘉此为,原是知道墨冥辰当时会回来,她杀先帝,表面上是助他,实际上是在为墨冥辰还朝摄政铺路。
可墨冥辰回朝之后,对许家算得上半点情面都不讲,最后那许良哲一家还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墨冥轩到现在也没看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帮他?他设计杀我全家,我为何要帮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许柔嘉仰头笑了,越说越觉眼中酸涩,“我不过是想为自己报仇罢了,你们三兄弟毁了我的一生,若是可以,我恨不得将墨冥瑞碎尸万段,毒死他算是便宜他了。”
当初墨冥辰兵败夜北时,她便心中存疑。
之后又听到了墨冥瑞要留墨冥辰在夜北为质的消息,自那一刻起,她便怀疑墨冥辰是遭人陷害了。
这些年来她为了在这京中立足,为了许家的确使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唯独谋害先帝一事,她别无他心,只是想报仇而已。
自墨冥辰去了夜北之后,不管是越老夫人还是白辰谨他们与她的往来都甚少,她探不到夜北的消息,也真以为墨冥辰回不来了。
可就算墨冥辰回不来,这口被兄长陷害和舍弃的恶气,总该有人替他出。
毒杀先帝只是第一步而已,她原本是想着,待得墨冥轩夺位称帝后,再设计让他也付出代价。
她这般做,也不全是为了墨冥辰,更多的是为着心里那口怨气罢了。
她自少时起便倾慕墨冥辰,好不容易等到了墨冥辰殿上请旨,眼看着她等了多年,终于要嫁给心爱之人了,却半途生了那样一场变故。
她本该有一段最好的姻缘,本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却是生生被这些人给毁了。
她出生时,许家已无大盛之势,想要在京中立足,想要再现许家的辉煌,她这个国公之女不得不步步为营。
少时便名满京都,便是在帝后和公卿面前都颇得喜爱。
这些都是父母教的,可机关算尽之余,她对墨冥辰的那份爱慕,却是发自真心。
便是因为爱之深切,才会对墨冥瑞怀着那般浓烈的恨意。
偏那墨冥瑞还半分看不出来,自墨冥辰远去夜北后,墨冥瑞待她更甚往日。
墨冥瑞也是知道她对墨冥辰的心意,所以便是墨冥辰去夜北后,墨冥瑞也不曾敢明目张胆地逼她,甚至与她兄妹相称,还说会替墨冥辰照顾好她。
可墨冥瑞越是这般,越是叫她心中愤恨难忍。
这些年他们看似交情甚好,实则不过互相折磨罢了。
毒杀墨冥瑞,可以说是她这些年来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半点不曾后悔之事。
墨冥辰曾说她并非没有选择,只不过是每次都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个。
可他又怎么知道,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她到底有多少逼不得已。
“许夫人可是觉得,你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被逼无奈?”墨冥轩盯着她看了须臾,突然就笑了,朝上之事他争不过,可这女人的心思,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明白的。
“你可曾想过,自那年你在殿上公然赠礼表白心意的时候,就已经给日后兄弟阋墙埋下了祸根,若非墨冥辰懂得避让,以先帝的脾性,他只怕早埋尸夜北了。”墨冥轩悠悠地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许夫人何必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你们这笔债,谁欠谁的还说不准呢。”
眼瞧着许柔嘉神色骤变,眼中多了挣扎之色,墨冥轩才觉神清气爽。
这人口口声声说是被他们逼得走到这一步,可最开始就咄咄逼人,不给那两兄弟留退路的不正是她自己吗?
他倒也不是临死前突发善心替那两人说话,只不过是见不得这人与他一起赴死还满眼得意之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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