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人似乎知道他陌然会去一样,他没坐几分钟,便有人进来带他进去所里。
来人安排他在一间小屋里稍坐,陌然点头致谢。打量起这间小屋来。
这间小屋显然不是审讯室,屋里布局很简陋,几乎没一件像样的家具。靠窗边摆了一张桌子,可能年代久远了,桌子的一条腿都已经歪到了一边。
墙上干净得连一个画都没有,四壁被灯光一照,泛出惨淡的白。
不一会,门一响,许子明低着头进来了。
送他来的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大意是有话快说,时间只能给几分钟。
他带上门后,屋里就只剩下他和许子明两个人。
老许按惯例被剃了光头,样子显得有些滑稽。而且因为心情的原因,他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看到陌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来。
陌然摸出烟,先给他点上一支,说:“老许,你受苦了!”
许子明裂开嘴笑,声音干涩而生疏。他回头望门边看,身后无人。便压低声说:“老弟,有个事我想给你说说,你得帮老哥办。”
陌然严肃地说:“许所,你说,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一定尽力。”
许子明迟疑了一下,叹口气说:“老弟,我也是想来想去想半天了,这事交给谁办,我都不放心。只有你了,我信得过你。”
陌然顿感肃穆。一个人被人信任,是无限荣光。
陌然歉意地说:“许所,都怪我。要不是我无聊要去打什么鬼猎,怎么会搞出这一摊子事来,我对不起你啊!”
许子明淡然笑笑说:“不怪你,是命。老子命不好,命该有此一劫。”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一笑了之。
医院有消息说,被猎枪打中的女人,就算救活了,也会是个植物人。这对于许子明来说,是个最不好的消息。
但许子明这几天在看守所里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女人,怎么会跑到人迹罕至的山里去?她是什么人,她去干什么?
因为人还在医院救治,调查也就一直没展开。时间拖得越久,对许子明越不利。他托人传话给邢副局长,想见见邢局提出自己的疑问,但邢局一直不给他机会,不但不见面,甚至连个话也没给他回。
他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说想见见陌然,才会有了现在的结局。
陌然正要说话,被许子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压低声说:“隔墙有耳。”
陌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心想,难道他与许子明说个话,还会有人窃听?
许子明的小心让他有些好笑,但他还是学他的样子,将声音压到最低说:“许所,你有什么事要给我说?”
许子明悄声道:“你回一趟派出所,在我抽屉的左边箱子里,有一个日记本。你把这个本子拿回去保存起来。这东西我今后有用。老哥还能不能活着出这条门,就看老弟你了。”
陌然暗暗吃了一惊,顿感肩上责任重大。当即小声说:“许所,你是在吓我吧?”
许子明正色道:“不开玩笑。你找到了自己看看就明白了。要是去晚了,我担心被人拿走。我这样的情况,肯定会被人搜办公室的,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陌然认真点头。子虚镇派出所已经搬到镇上去了,许子明办公室朝南朝北,他还一无所知。
“你没事就最好!”许子明叹道:“我还以为这次会把你拖下水去,现在看你没事,我心里有底了。老弟,其他话不多说了,我们兄弟后会有期。”
这句话说得陌然的心里酸酸的,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起来。
许子明话说完,正准备要走,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招招手让陌然过去。
陌然狐疑地过去,就听到许子明在他耳边说:“你们村的齐猛与我在一间监室里,他与我提过你嫂子齐小燕的事,具体是什么他每说。但我感觉到,他心里有话。你要有机会,问问你嫂子,看看是什么事。”
陌然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好的。我会尽快了解。”
说着,再点了一支烟递给他,说:“再抽一支,抽完走。”
许子明讪讪地说:“要不,你如果有钱,帮我买点监票就好。”
从小屋里出来,陌然一次性给许子明存了一千块钱进去。看守所有规定,不能多存。陌然想了想,又给齐猛存了五百。
正准备走,想起徐文友已经移送到了司法机关,应该也关在看守所,便去打听了一下,得知果真在,便毫不犹豫给徐文友也存进去一千块。
出门直奔子虚镇派出所,居然被人拦在门外不让进去。
子虚镇派出所鸟枪换炮了,人马充足,气势威严。
如果不是派出所特有的蓝白相间色,让人疑惑派出所门口的值班保安,比镇政府的人还要牛逼多了。
新换了人,没几个认识他陌然。
陌然知道强行肯定不行,便转去隔壁的镇政府,看看有谁相熟的,寻个机会去找找许子明说的日记本。
恰好吴太华书记在,看到陌然,哈哈一笑说:“陌然,今天刮什么风?”
陌然故意看看四周说:“应该是北风。吹得我心里冷,所以来找吴书记,想找个避寒取暖的地方。”
吴太华书记大笑道:“这就对了,来我老吴这里,包你不冷。”
当即让人去张大福酒楼定个包厢,晚上他要和陌然喝一杯。
陌然心里有事,哪里还有心情喝酒?何况吴太华书记身为县委常委,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知道陌然被调离了管委会,现在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他的热情让陌然有些意外,一般像他目前处境的人,别人通常都会避而远之。
陌然不禁有些感动,试探地问:“吴书记,派出所现在完全换了人了?”
吴太华书记呵呵一笑说:“当然要换了。现在子虚镇派出所管的事多,原来靠老许一个人,哪里能管得过来?单我们一个镇就够他们派出所忙活了,现在还加了一个县城,没有一个强大的派出所,怎么搞?”
陌然颔首道:“确实要加强。吴书记你是高瞻远瞩,看问题看到根子上去了。”
吴太华书记摆摆手说:“形势所迫,没办法。为了争得补充警力,我也是妥协了一些的。县公安局这帮家伙黑得很。老子要扩充派出所,他们就拿出换所长作交换条件。你也知道,老许在子虚镇干了一辈子了,如今队伍大了,却要将人换下来,你说老许心里怎么会平衡?”
吴太华书记叹气连连道:“现在好了,老许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主动将位子腾出来给别人了,可怪不得我。”
陌然淡淡一笑道:“他老许凭什么怪你呢?”
“他的这个事你也有份?”吴太华书记问。
陌然讪讪地说:“是,我也在现场。”
吴太华书记扫他一眼道:“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是你人命好,还是老天有意照顾你?人家想趁着这机会让你消失一段时间,等过了风头再说,没想到杨主任力主你参加人大选举。这是什么,这就是命啊!”
陌然没作声,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行走根本不能自己。
过了一会,陌然问:“吴书记,老许的东西也搬来新所了?”
吴书记想了想说:“应该没搬来,当初镇里与县局有个协议,在老许未退休之前,办公室和人还继续保留在新所。现在他自己出事了,谁会去管他?所以,他的办公室还在老所里,留了一个人在守着。等过段时间腾出手来再处理。”
吴书记说完,眉头一跳说:“老所那块地,这次也被列入了征收范围内了,当然,包括你们乌有村在,这次县里要征收一百万土地,为雁南县新县城扩容做好准备。”
陌然一听,心里顿时一跳。
这消息还没流露出去,因为吴太华书记是常委,他先知道理所当然。
“这么说,我们乌有村都要被征收了?”
“你们是重点,这次主要就在乌有村。”吴太华书记叮嘱说:“现在还在讨论阶段,你先不要说出去。”
陌然认真点头说:“吴书记你放心,我有原则。”
吴太华书记盯着他看,半天后说:“你懂我的意思了吧?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可不是随便都能知道的。”
陌然不解地去看他,吴书记淡淡一笑说:“陌然,你这个人就是个鸡肋,现在让常委这边都难做了。”
陌然嘿嘿一笑道:“其实我很好处理的,县里要是觉得我还能用,把我派去江华乡吧?”
“真心话?”
“真心话。”
吴太华书记笑了笑说:“这样不是大材小用了吗?我们这届政府,可不能让别人诟病。按照何书记的要求,人才一定要人尽其用。”
“我不是人才。”
“你是不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党和政府更是清楚。你也不用谦虚,是人才还是庸才,关键时刻出来溜溜,不就一目了然了?”
陌然尴尬地说:“吴书记,我能在政府做事,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废话不说了。”吴太华书记踌躇满志地说:“还有个事,我得交代你,这次人大选举县长,我已经正式被列入候选人名单了。”
陌然连忙道:“恭喜吴书记,在我看来,这次选县长,非你莫属。”
吴书记呵呵一笑,让陌然在办公室等他,他去开个会就回来。
陌然连忙告辞说:“吴书记,我就不等你了,改天我请你去张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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