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轻笑,“应天城很大,咱家胸怀也不狭窄,他们愿意跪,就由他们去吧。”
说罢,他走向城墙垛口,双手撑墙,俯视着午门广场。
这仅仅是一次百官集体跪拜。
在洪武年间或许罕见,但日后,这或将成为常态。
无论缘由何在,官员们都可至此静跪,以示对帝王的决策的不满。
如能挨过一顿杖责而生还,立即名声大噪,官场士林皆知。
即使未能挺住,家中后代也会因此受益。
跪拜持续多长时间,朱樉并不关心。
见朱允熥心情尚好,他贴近低语:“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先拜见一下老爷子,再去东宫看看?”
朱允熥一转身,正好撞见二叔那张笑脸。
“二叔,听闻爷爷把京察重任交给了您,您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头,你按照名册一个个追究责任就行。”
朱樉脸颊不由得一热,心思被戳破,也不避讳,直接问道:“那你究竟要不要去问安?”
朱允熥则是已经迈步下了城墙。
闻言,他背对着朱樉抬起一只手,随意的一挥。
朱樉见朱允熥的身影在城墙上逐渐消失,转而望向身旁朱尚炳。
“允熥去吗?”
朱尚炳噘着嘴,哼唧道:“我头有些晕……”
接着,也不顾朱樉反应,自顾自地摇摇晃晃,装出一副眩晕模样,咿咿呀呀地也往城墙下走去。
此时,大明吏部尚书翟善,心中交织着愤怒、无奈与深深的悲哀。
仅仅一壶茶时间,嘴边已泛起几个因怒气而生的小疱。
他无暇顾及身体上的不适,掀翻了吏部堂上的案几后,便带着手下人马匆匆赶往午门。
“大人,大人。”
“您慢些儿……”
身后小吏边追边挥手喊道。
翟善一脸焦急:“再耽搁,国家就要有大麻烦了。”
小吏一手拎着鞋子,另一手夹着一件厚外套,外套里好像还藏着什么。
“大人,您的靴子还没穿好呢。”
翟善愣了愣,感觉到脚底一阵阵凉意袭来。
他一把抓过递来的靴子,双手提着,弯腰撅着屁股往脚上套。
小吏在旁解释道:“卑职怕今日事态严重,怕大人也需要在那里久留,就准备了这件厚衣,还往里边放了棉垫,万一需要,大人可以铺于地上,再用衣服遮掩。”
翟善穿好鞋子,整理好衣裳,侧头看了看小吏,没多言语,只说:“你跟我到午门看个究竟。”
几乎同时,朝中的重臣们也纷纷加快脚步,赶往宫中。
而午门之后的深宫,却显得异常宁静。
乾清宫。
从高高的台阶上一眼能望穿宫门,直达三大宫殿。
寝宫之外,朱元璋一身简朴,穿着常年不离身、补丁层叠的粗布衣,独自站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随意地叉在腰间,眼神深邃而平静,凝视着乾清宫外的谨身殿。
刘建安拿着一件袍子走出,走到朱元璋的身边,劝道:“皇上,这会儿露水还未散去,还是加件衣服保暖吧。”
朱元璋转头,眼神锐利如冰,“你这狗奴婢,以为咱真老了?”
刘建安心中一凛,连忙跪倒在地。
他深知,除非是盛怒或国事紧急,皇上才会如此。
他磕头如捣蒜:“奴婢知错,奴婢有罪。皇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朱元璋的眼神稍稍柔和,摆摆手道:“起来吧,咱又没在责怪你。”
刘建安没有起身,依旧跪着说道:“皇上心中如有不快,定是奴婢们伺候不周,理应受罚。”
“嗯,你这狗奴婢倒也明白,惹咱不高兴就得担责任。”
朱元璋话说一半,视线又望向宫门外。
刘建安识趣地不再言语。
他清楚皇上心思全在午门外那批跪地请愿的文官身上。
他挨骂,不过是那些文官所牵累罢了。
片刻沉默后,刘建安小心翼翼抬头,“皇上,是否召唤太孙回宫?”
朱元璋微微摇头:“他连夜过江,清晨入城,还是让他回府好好休息吧。”
疼爱长孙的朱元璋回拒了这个建议,随即转换话题:“太子那边呢?应该快到了吧?”
刘建安挪了挪脚,“太子殿下那边刚派了人来传话,估摸着马上就能到。”
“没出息的东西,起来吧。”
朱元璋斜眼瞥向刘建安,数落道。
宫墙下,朱标急匆匆地往乾清宫方向赶。
东宫侍从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朱标的面色阴沉。
自打之前在奉天殿外听政,百官齐声上奏,再到今日午门外百官静跪施压、
大明朝堂仿佛一夜之间变得让他感到陌生。
“这小子回京,怎么不入宫?”
朱标心里乱糟糟的,猛地站住脚,出声问道。
可身后却是一片寂静。
待他转过身,只见那东宫侍从正喘着粗气追了上来。
“回太子,太孙今日进城后,先去了午门城楼看了看,之后派人回宫传话,说要先回府一趟,晚上再来宫里问安。”
朱标眉心锁得更紧了,冷冷道。
“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如今出了事,他却找个清静地躲起来了。”
朱标小声嘀咕了几句。
身边的贴身侍从跟太监都不敢吱声。
朱标心里越想越窝火,猛然一挥袖子:“混小子。”
接着,加快了脚步朝着乾清宫走去。
等朱标尽力平息怒火,抵达乾清宫时,朱元璋正在吃早饭。
清粥小菜,一碟豆腐乳,还有一颗茶鸡蛋。
朱元璋端着碗,两腿大咧咧地岔开,呼噜呼噜地喝着粥。
见朱标过来,他用筷子指了指对面的空位,“没吃就自己弄。”
“父……”
朱标正想说自己早就吃过,可转念一想,还是颔首:“好,我肚子也饿了。”
朱标坐到朱元璋对面,也不让侍从伺候,自己端起碗,从旁边大碗里舀了半碗清粥,夹了几筷子小菜拌进粥里,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
朱元璋喝光了粥,一抹嘴边,眼神转向朱标。
“午门的事,你听说了吧。”
朱标低头专心喝粥,轻轻颔首:“儿臣略有耳闻,应是有人心头不快,冲动之举。今早这腌菜的确爽口,是出自徐家?”
朱标抬眼望向一旁的刘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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