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代序在黑龙庙村连续输了两阵,第二次又折了几百骑兵,只好回到唐军营向父亲侯君集请罪,侯君集详细听了侯代序的描述,拍案而起,决定亲率大军征讨。
黑龙庙村内,暖暖的阳光一扫冬日的凄冷,城墙内横七竖八躺着一众少年军,有的在修整兵器军械,有的直接倒头大睡,李崇光独自坐在角落,望着远方天际发着呆。
“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忽然一阵清脆的女孩念诗声打断了李崇光,李崇光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妹妹雨季。
雨季见了一脸忧愁的哥哥,心里猜到他遇到了困难。雨季放下竹篮,坐在了李崇光身旁,她从篮子里拿出了两个大饭团子,还有一壶水递给李崇光。
李崇光这才没了恍惚,他看了一眼少年军,村里的妇女已经在给他们分发食物,原来已经到了晌午。他接过雨季的食物,看着妹妹清澈的大眼睛,心中涌现出一阵怜爱之意。
“你刚才念的是谁的诗?”李崇光一边吃一边问道。
“谢灵运啊。”
“是那个狂士。”
“狂不狂士,都已作古,我们活在当下就好了。”雨季打趣道。
“哥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雨季又问道。
李崇光停了吃饭,转过偷头来,突然笑了起来,“你觉得哥应该怎么办?”
雨季摇了摇头,“不知。”
李崇光见到年幼妹妹委屈的神情,不觉可爱又好笑。
“是我们的城墙挡不住敌人的骑兵吗?”
李崇光看到年幼的妹妹一说就中,可见其他人也知道了问题所在,少年军们各个神情落寞,无精打采,兴许已经意识到自己抵挡不住唐军的下一轮进攻,那种坐以待毙的恐惧感和无奈,很快就要淹没整个少年军。
“要是投降这支唐军,我们让他们输了两阵,他们必然不会容得下我们,况且我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群十岁出头的娃娃兵,根本不值一提。降了他们,也只能为奴为仆。”李崇光小声说道。
“为奴为仆,还是活命重要?”雨季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李崇光。
李崇光心里愤恨不已,国难当头,国家军队都在恶阳岭,剩下的这些边境只能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可怜苍生,几场把暴风雪已经将百姓们逼上绝路,要不是李崇光自幼苦学了一些本事,连黑龙庙村也早是饿殍千里。
“降了唐军,自然能活,只不过我们要为村民的将来做最好的打算,尤其是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才十多岁,要是命好活得够长,总不能去长安给那些达官贵人做奴仆。”
李崇光看着东倒西歪的少年军,深深灌了自己一口凉水。
雨季心里听明白了,自己的亲大哥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轻易放弃,自己也踏实了一些。
“哥哥你知道吗?村里的水快供应不上了。”
“嗯?不是年前挖了十多口深井吗?怎么突然不够了?”
“嗯,打起仗来,木头啊油啊水啊,都一下子用得太多了。”
“唉,这也没办法。”
“水井里也都结了冰,水又深取水都很困难。”
“结冰了?”
“嗯,那是,我们这儿连黄河都结冰了。”
“冰?”李崇光整个人仿佛突然魔怔了。
“哥,怎么了?”
李崇光忽然跳着站了起来,“有了!”
“有了?”雨季也跟着站起来。
李崇光双目放光,他一路小跑,一路大笑,少年军看到李崇光这般模样,纷纷疑惑,互相对看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兄弟们!兄弟们!”李崇光早已登上了土墙的高处,依旧狂笑不止。
少年军和送食物的人纷纷都站立起来,他们看着突然魔怔的李崇光,这个刚满十三岁的年轻领袖,太阳正在当空,发出绚烂的光芒照耀着他。
“兄弟们!过了今晚,老天爷会赏赐我们一座铜墙铁壁,以抵挡唐军!”
众人哗然,窦去疫在下面看着疯狂自信的李崇光,赶紧去找雨季,问道:“雨季,你哥怎么啦?是不是魔怔了啊?”
“你哥才魔怔了!”
“啊?”
“虽然俺也不知道俺哥怎么了。”雨季一阵嘟囔,让迷惑的窦去疫更是一头雾水。
翌日清晨,黎明刚过,露水未去,太阳也刚刚随云出东方。
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守城的少年军。
少年军起来一看,城外密密麻麻站满了唐军,成百上千的士兵正在用杂物滚石填上城外的巨坑。不一会儿已经填了一大半。
少年军急忙敲响了大锣,发出集结命令,李崇光也惊醒,立刻随众人来到墙头。
唐军阵势跟前两次截然不同,李崇光一眼看到正中的大将,已不是侯代序,甚是威严。
城头上的少年军纷纷紧张起来,他们手持长枪,躲在墙后面,弓弩手也刚醒,都没有进食,双手都在发抖。
李崇光看唐军埋坑的速度之快,手心也在流汗,他看着唐军的气势,感觉自己的村寨就如同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打翻吞没。
坑已经填完,唐军进军已无障碍,侯君集从阵中策马出来,他慢慢移近土墙,但见那土墙之上已经全部结冰,水流形成的冰柱子到处依稀可见。迷墙加上厚厚的冰面,够硬实够滑,骑兵刀枪砍戳不进,战马跃之不过。
侯君集见了,心里暗暗吃惊,他向寨内喊道:“唐先锋官侯君集,请寨主出门答话!”
城内的少年军听了,纷纷交头接耳。
“寨主?谁是寨主?”
“对啊,我们哪儿来的寨主?”
“他是说欠钱的债主吗?”
“啊?唐军啥时候欠俺们村的钱了?”
“他是说让我们老大出去吧?”
“老大不就是崇光哥?”
“这哪儿能出去啊?那老家伙一刀就能把崇光哥剁了。”
“对,太危险了,不能让崇光哥出去!”
李崇光听着少年军的胡说八道,一脸鄙视,“既然叫我,那就出去会会这老家伙!”
“崇光哥,那侯君集可是唐军最厉害的几个人之一,出去就是送人头啊!”
“对啊对啊,不能去!”一群人又劝了起来。
“牵马来!大丈夫死则死耳!”李崇光振臂一呼,提了一杆长枪便要上马。
牵马来的正是伤情刚好的宇文名臣,他来到李崇光面前,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名臣,你想说什么是吗?”
宇文名臣鼓起勇气上来,“哥,能不打就不打,我们不能打!”
李崇光陷入沉默,轻轻点了点头。
正准备上马,奈何骏马太高,马鞍没蹬好跌了下来。
宇文名臣赶紧上去扶住。
“大哥,怎么了?”宇文名臣关切地问。
“第一次,难免有一些紧张。”李崇光尴尬得回了一句,然后奋力跨了上去。
李崇光深吸一口气,提上长枪便策马出了寨门。走近侯君集时,见到鹰目长须,看似儒雅却透着无限杀气的唐军主将,李崇光不免心里一阵胆怯,有如幼狮遇见猛虎。
侯君集见出来的是一名十三岁的孩童,心里更是震惊。
“你们村寨的大人呢?”侯君集大声问道。
“都应征入伍了!现在应该都在恶阳岭打你们呢!”李崇光故意调高了嗓门喊了出去。
“就留下你们这群孩子守一个碛口镇?”
“孩子又怎么样?照样连败你们两阵!”
“小子,就会逞口舌之快吗?我侯君集的铁骑,踏平你们村寨和你们这些娃娃,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昨夜玉皇大帝已搬下天兵天将,在我的营中,老将军可以一试!”
“天兵天将?哈哈哈哈,果然都是一些孩子啊!”侯君集这一笑,竟然带起唐军前军一阵欢笑。
李崇光沉默一会儿,待唐军笑声消停,便指着身后的冰土墙,“老将军,你看!昨夜玉皇大帝就让天兵天将帮我铸造了这座坚不可摧的冰墙,内有伏兵上千,你敢一试吗?”
侯君集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想不到这突厥国还有这班厉害的小孩,若是能收编进自己的侯家军,加以培养,日后必定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侯君集策马又近了两步。
“李崇光!”
“你也姓李,与我朝天子同姓,为何要与唐军为敌啊?”
“有敌犯我家园,必然聚力抗之!”
“我看你们年纪都小,要是在战争中失了性命,前程俱毁。不如你带着你的童子军加入我唐军,保你们村寨秋毫无犯!你看如何?”
李崇光听了,心生犹豫,他也不知这个唐将侯君集可不可信,但是从前两阵来看,唐将侯代序如同草包一般,若是真的能被唐军收编,凭借自己的聪慧和读书努力,应该能带族人过上好一些的日子。
眼下不宜开战,李崇光心生缓兵之计,“老将军,我是愿意相信你的,不过我要跟族人商议一下,你可愿意等我到午时?”
侯君集沉思片刻,大军等到午时早已人困马乏,这个时候他们若是不同意归顺,我军强攻已经没有士气上的优势,这个孩子说话做决定每个字眼儿都透着邪乎,真的是人小鬼大。
“一个时辰!我侯某人就在阵前等小将军!”
李崇光见侯君集如此狡黠,知道不好对付,只好先回村寨,找大家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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