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瞧瞧欢儿多聪明,还不到五个月,就咿呀呀的想说话了呢!”张弗瑜逗弄着乳母怀里的贺清欢,眼见这孩子眉目间与丈夫越发相像,张弗瑜对她不免多了几分喜欢。
“几个月大的奶娃娃不都这样?姐姐太抬举她了。”杨柳谦虚道。
“自己家的孩子,自然怎么看都好,哪里是抬举了?”张弗瑜一边说着,转过视线看向杨柳道:
“你平日里多带欢儿去主院走走,也好让她多与祖母亲近。”
“姐姐,不是我不想,夫人对我喜欢不起来,这个您也是知道的。”说起这件事,杨柳脸上的笑容不禁黯淡下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母亲看欢儿的面子,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张弗瑜微顿,当年的事,她又何尝心里没疙瘩?只是日子要过下去,总不能一直这么别扭着吧?
“姐姐说的是。”杨柳点点头,似乎是将张弗瑜的劝解听了进去。
“你们两个今日怎么凑一起了?”贺长溪恰巧进屋,看到妻妾二人都在,很是惊讶。
“相公回来了?”张弗瑜微愣一下,旋即微笑着走上前,伸手帮丈夫脱下身上略显厚重的官服。
“欢儿现在大些了,总把孩子闷在慕松轩里也不好,妾身没什么地方走动,便来了姐姐这边叨扰。”几日未见,杨柳看着眼前的情郎,一双眸子不禁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欢儿可有想爹爹?”贺长溪并未接收到爱妾深情款款的目光,一双眼睛全都黏在了女儿身上,脱下官服,贺长溪连忙过去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以后多去母亲面前走动走动,让欢儿与她祖母亲近些总是好的。”贺长溪看一眼杨柳,出言提醒道。
“是,姐姐方才也是这般说的。”杨柳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然握紧,敏感的察觉到贺长溪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像从前了。
“带欢儿去向母亲请安吧!眼下这时候母亲应该也不忙。”
“······是,妾身告退!”杨柳不可置信的看向贺长溪,心中涌起酸涩,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近来,贺长溪每每在妻子面前提起杨柳,总觉得对不住妻子,更别说像今日一般三人相对。于是贺长溪找个借口,将杨柳支开,待杨柳带着清欢离开以后,贺长溪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相公有事要说?”贺长溪的做法,令张弗瑜一头雾水。
“呃?”贺长溪神情微愣,随口说了一句:
“是,是关于杨柳母女,母亲不喜欢她,你以后在母亲面前尽量帮她说些好话。”
“相公是以为我平日里在母亲面前经常说杨柳的坏话?”张弗瑜面色一瞬间有些苍白,难道在丈夫心中,自己竟是如此不堪之人吗?
“不,不是!”贺长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补救,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这就去主院。”张弗瑜起身便要出门,一双眸子也已经泪光盈盈。
“弗瑜!你这是做什么?”贺长溪连忙伸手拽住妻子的胳膊,不料张弗瑜肚子太大,一个重心不稳,人便歪倒在了地上。
“弗瑜!”贺长溪吓坏了,急忙将妻子扶起,却见妻子脸色苍白,神情痛苦。
“肚子好疼!我,我好想要生了!”站立不稳摔下去的瞬间,张弗瑜心中也是一惊,随即身下涌出一股热意,剧烈的疼痛便绵绵密密的涌了上来。
“这怎么办?翡青!翡青!快,少夫人要生了!”贺长溪也吓的不轻,急声将候在门外的翡青喊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呀?少爷快把少夫人抱到床上!奴婢先去叫人!”翡青说完,不待贺长溪答应,便急忙跑出去叫稳婆和大夫,珊彤也连忙张罗着去烧水,准备张弗瑜临盆要用到的东西。
“弗瑜,弗瑜!你怎么样?你别吓我!”贺长溪将妻子小心放到床上,心慌意乱问道。
“相公!相公别慌!稳婆和大夫现下就住在府里,应该很快就能过来!”张弗瑜强忍着疼痛,还不忘抚慰丈夫。
“我不慌!弗瑜你不要怕,有我在!”贺长溪从未见过妻子这般痛苦地模样,看着妻子因为疼痛不断冒出的汗珠,贺长溪满心自责,心如刀绞。
“二少爷先出去吧!这里有我们这些人就行了!”稳婆很快赶了过来,看见贺长溪,连忙劝他离开。
“我就在这里陪着她!”贺长溪拉着妻子的手不肯放开。
“哎呦!二少爷您快出去吧,女人家生孩子,您一个大男人在这也帮不上忙不是?”
“相公,你,你先出去吧!不会有事的!”张弗瑜忍着疼痛开口。
“你别急,我,我出去就是!你别怕,我就在门外!”贺长溪满是担忧的看了一眼妻子,这才的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弗瑜怎么样了?”闻讯赶来的凌氏焦急地看向儿子。
“稳婆在里面,郎中开了催产的药,已经拿去煎了。”贺长溪走出屋子,刚好遇上凌氏与杨柳母女。
“老天保佑!一定要母子平安!”凌氏双手合十,嘴里碎碎念着。
“快派人去太傅府报个信,就说少夫人要生了!”好在凌氏没慌了手脚,连忙吩咐下人去太傅府报信。
产房里隐隐传来张弗瑜压抑地呼痛声,贺长溪感觉自己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二郎别着急,姐姐之前生产过,不像当时我生欢儿时那样没经验,我那会儿痛惨了,根本忍不住,才会一直喊叫,反倒差点没了力气生孩子。”杨柳从未见过贺长溪这般慌张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吃味。
“她没有大声哭喊是不愿让我为她担心!”贺长溪说完,甩开杨柳的手,再不看她一眼。
杨柳呆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贺长溪的背影。自相识以来,这还是贺长溪第一次让她这么难堪,她只不过是想提醒爱人,让他不要忘了,自己为他生欢儿时所受的痛苦一点不比张弗瑜少,可他为何要这般恼怒?
“天快黑了,秋夜寒凉,你派人送柳姨娘和三姑娘回慕松轩。”这一幕落在不远处凌氏眼中,她眉头微皱,随即开口吩咐身边的龚妈妈。
“是。”龚妈妈心中了然,指派了两名心细的丫鬟,送杨柳母女回去。
“柳姨娘要照顾孩子,身边的人手不能少,就让那两个丫头留在她院子里照料吧。”凌氏望着杨柳离去的背影,开口道。
“是,夫人放心。”
张弗瑜这一胎远没有之前预想的那般轻松,一直等到第二日黎明破晓时分,产房里才传来一道响亮的婴儿哭声!
“生了吗?”熬了一夜,凌氏与得了信赶来的穆氏正坐着打盹,听到孩子的哭声,两人都醒了过来。
“是,老奴也听到孩子哭声了!”龚妈妈连忙扶起凌氏,一脸喜色道。
“恭喜二少爷,少夫人给您添了位小少爷!”产房的门打开,稳婆抱着包好的孩子出来,喜笑颜开的报喜。
“好!好!统统重赏!”凌氏开心地声音都比往常高了些。
“弗瑜如何了?”贺长溪匆匆看一眼襁褓中的婴儿,急忙问道。
“二少爷放心,少夫人没事,只是折腾了一夜,这会儿累极了,刚睡过去。”
“好,她没事就好。”贺长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转而去看稳婆怀中的婴儿。
“给我抱抱。”贺长溪小心翼翼接过,看着自己的嫡子,心中不禁柔软,这是他的儿子,是他与弗瑜的儿子。
“好孩子!”穆氏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心里止不住的为侄女高兴。
张弗瑜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丈夫,张弗瑜脑子里混沌的思维这才渐渐清晰。
“相公,相公!”张弗瑜开口,嗓子因为缺水,声音有些嘶哑。
“你醒了?”贺长溪猛地惊醒,抬眼看向妻子,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想喝水······”张弗瑜虽是恢复了些体力,到底还是精力不济,说话都有些绵软无力。
“好!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倒水!”贺长溪连忙起身去倒,甚至忘了叫下人进来。
“来,小心,我扶你起来!”
“孩子呢?”张弗瑜靠在丈夫怀中喝完水,嗓子舒服了些,开口说道。
“我这就叫乳母将他抱来。”
贺长溪喊了人去叫乳母将孩子抱来,自己则搂着妻子,柔声说着话。
“昨天夜里,你可真把我吓到了!是我不对,满口胡言惹你着急了。”
“不怪相公,是我最近太急躁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不是好好的嘛!”张弗瑜靠在丈夫怀里,享受着当下幸福的时刻。
等乳母抱来孩子,张弗瑜将孩子接过来,一双眼都被怀里柔软的婴儿粘了过去,再分不出心去看贺长溪一眼。
“都睡着了,快给乳母吧,月子里别累着。”眼见儿子一出生就抢了自己的地位,贺长溪很是不满,忙叫人把妻子怀里的小家伙抱下去。
“好。”张弗瑜低头在儿子幼嫩的小脸上轻吻一下,这才将儿子递给了乳母。
“相公可给孩子取了名字?”
“他是父亲的嫡孙,取名字的事哪里轮的到我?”说起这个,贺长溪无不遗憾的叹口气。
“父亲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云起。”
“云起······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名字寓意真好。”张弗瑜默默念了几遍,看向丈夫嫣然一笑。
两年后
“宣新科状元吴朝恒上殿——”
“臣吴朝恒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吴朝恒二十四五的年纪,虽出身农耕之家,却生的高大俊朗,气质超然。进了大殿,落落大方的行礼,神情动作竟不显一丝慌乱紧张。
“平身。”庆成帝满意地看着殿前自己钦选的新科状元,开口道:
“新科状元依例当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然朕观吴卿应考之文,辞藻不华但字里行间无不是心系天下黎民,朕思来想去,认为吴卿的仕途,还是先从七品户科给事中开始吧。”
“臣遵旨,谢主隆恩!”相比于大殿内的一片哗然,吴朝恒脸上倒是一片坦然淡定之色。
“退朝——”
“圣上这是做什么?新科状元不都要先入翰林院先行历练,再给官职吗?”
“圣心难测,咱们还是管好自己就行了!”
“新科状元做户科给事中,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
散朝后,官员之间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无不是在讨论今日圣上所做的决定。而吴朝恒一如之前一般淡定自如,仿佛并未将众人声音或大或小的讨论放在心上,直到看见了满头华发的诚王,吴朝恒脸上的表情才有了一丝变化。
“王爷安好!”吴朝恒快步来到诚王面前拱手行礼。
“嗯,恭喜状元郎。”诚王微愣,随即点点头寒暄一句。
“多年不见,王爷怕是已不记得朝恒了。”吴朝恒脸上挂着微笑,声音却压的很低。
“何出此言?”诚王停下脚步,面带狐疑看向吴朝恒。
“十五年前,王爷曾在台州一役救下三百平民,其中就有朝恒一家。”吴朝恒声音虽低,但仍难掩略显激动地神色。
“······原来如此!”诚王神色微动,很是欣慰道:
“没想到本王竟为我大勋救了如此人才!”
“当年得王爷所救,朝恒一家感激不尽,从此王爷便成了朝恒心中的榜样,朝恒原是想像王爷一般,战场杀敌,保家卫国!无奈朝恒在习武方面着实没有天赋,只得弃武从文,走了科举之路。”吴朝恒落后诚王半步走着,诉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你能有此志向很好!不管文官还是武将,只要一心为民胸怀天下,就都是我大勋的好官!”自昭华郡主出事以后,诚王一直沉默少言郁郁寡欢,即使是朝会上也甚少见他开口。今日与吴朝恒虽说是初次见面,却是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王爷说的是,下官受教了!”吴朝恒颔首,表情恭谨诚恳。
“你父母双亲,如今可还安好?”
“下官母亲当年被逃窜的倭寇砍了一刀,遍寻大夫不得,拖了没几日人就去了。后来父亲一人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但因为常年劳累积劳成疾,两年前也撒手人寰了。”说起双亲,吴朝恒脸上不禁浮气淡淡的悲伤。
“唉!造化弄人啊!”吴朝恒的遭遇,让诚王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亲人,心中不免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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