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刺合的面部表情因剧痛而变得扭曲,却又强自忍耐,不愿开口说话,只是这样一来,更是憋的满脸通红。
刚才为这一番较量之下,他心里早已透亮。这个人哪里是人…?!向来自负的他,从来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以一敌百的悍将,你可以比他聪明,但绝对不可能比他更勇猛彪悍。要是论起勇武有力,他更是没把第二个人瞧在眼里。
可今天...这脸丢的也太大了!对面那个白面书生,鸡崽子一样的瘦弱(站在移刺合的角度看),可就这也把我耍的跟猴似的,还当着这么多的手下。
忽然间万念俱灰,终于憋出一句话,对宁远说道:
“你要杀便杀吧,何故如此当众羞辱于我…”
可惜宁远却没这个心情。
“今晚流的血足够多了,你带着你的手下走吧!我不想在和你们打了。”
宁远冷冷的盯着移刺合的眼睛,说话之间,右手一推就这样把他放了。原本这个女真汉子已经疼的两眼发黑,腿脚发软。这样猛的被放开,哪里还能站立的住,一下子就跪倒在泥地里面。
“我还往哪里走呢?你杀了我吧!”
移刺合呆呆的坐在地上,兀自用左手捂着被抓住的地方,想到今天出的这个大糗,自尊心荡然无存,脑海里面一片空白。
其实宁远又何尝不是脑袋里一片空白呢?他一直都非常热爱自己的事业,如今却灰飞烟灭。
“你想怎样都与我无关!”
宁远冷冷的回了一句,旋即扭头转身,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只朝着自己的背包走去。当面的蒙军士兵见宁远走来,只敢连忙让路,有个别的兵士更是借着夜色,悄悄的往后退。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急促的马蹄声自山坡上传来。只见夜色之中一队骑士策马狂奔,正是杜胜泽所领的五十余骑人马。这队人速度极快,看来杜胜泽已是心是急火燎,不顾左右,后面的人也不得不全速跟上。
众人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宁远的内心五味杂陈。现实给他的只有无可奈何,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移刺合,一脸的呆若木鸡,对周围的环境毫无反应。
再看向周围的蒙军,大多是进退维谷不知所措。只其个别的人,看见友军驰援,又有些蠢蠢欲动,可惜却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只能高举团牌,挡在胸前,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
“你们谁要打上来就是,不想打就给我滚!”
宁远一声怒喝,顺手在地上的一片狼藉中,抄起了一柄钩枪。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吓的七八个蒙军丢下武器,拔腿就跑,其余人等无不向后猛退。
黝黑的山道尽头,忽又传来密集的脚步之声,众人回头望去。却见曹魏二人正领着四五十个宋军士兵赶来。众人浑身上下无不沾满血迹,显然是追击溃军的战斗结束了。
两拨人就这么撞在一起,忽然愣在当场。
曹魏等人因见宁远被四五十个蒙军围着,且百步开外,正有五十余骑兵急速奔来。当面的蒙军已经让出了道路,唯有宁远站在最前面,接着就是....。
“贼军骑兵!各队上山列阵准备弓弩迎击!”
还是曹文宏反应快,立时就反应过来,贼军果然留有后手啊?!宁远却心中更是无语,暗忖道:“你们来的也真是时候,难道还要再来杀个天昏地暗不成?”随即摇摇头,今天是想跑却跑不掉,明明不想打倒变成不得不打......。
举起钩枪,死死盯住领头的一匹战马,相距已不足百步,相信此时他们双方都正盯着对方。略一瞄准.....全力掷出。
一柄长枪激射如电,卷起骇人的气浪,直刮的路旁树叶簌簌作响,恰巧就从移刺合的头顶掠过。本来他也在失魂落魄之间,猛然一道巨力卷过头顶,一片凉意席卷全身,当即吓得他一把扑到在泥浆之中,这才又回过神来。
什么东西????
这边杜胜泽却是正拼命策马狂奔,道路漆黑一片,其实也看不清什么东西,只是隐约可见前方一群人马,也不知是敌是友。倒是路的正中间却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航天员执行飞行任务时所配备的便服是白色的),相当的乍眼。
正自寻思之间,这厮怎如此之秀呢?却听得“噗”的一声闷响,胯下的战马连叫都没叫一声,就这么直挺挺的跪道在地。而后他自己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接从马鞍上飞射而出,在空中飞出去六七丈之远,才一头摔在稀泥坑中。
再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夜色当中,山路本来就狭窄,这队骑士又是高速疾驰之间。路的宽度最多仅容两匹战马并行,加上又是一路下坡,视线也不甚清楚。他杜胜泽看到了什么,后面的人如何晓得?自然是毫无准备。就这么的,当头一匹战马立时倒毙,后面的马是无论如何也刹不住的。
就这样第二匹马冲上来,当然是毫无意外的被第一匹绊倒。接着在后面的又撞在前面马匹身上。如此一来,瞬间就形成了连锁反应,真正的人仰马翻就是如此的画面。
这样的速度,数十骑相互叠撞踩踏,怎一个惨烈了得!野战时冲击骑兵冲锋,通常单行或两行一队,前后队拉开距离次第冲杀,就是要防止这种自相踩踏的事情发生。
尤其忌讳队列前后太紧,地界狭小、路面不平、视线不清。
而今杜胜泽犯了几乎全部忌讳,自然也就怪不得别人。北马本来就以速度见长,此时又是全速冲刺,这样的撞击后果何其惨烈,不要说人如何,就连马匹也被撞的腾空翻起,运气好的滚落路边,可以捡回一条命来。运气不好的,则栽倒在路中间,被后面的马碾人压,当真是非死即伤。不多一会儿,这队骑兵就在自相踩踏之间覆没。
受伤的马匹躺满一地,少说有二三十匹,剩下无不惊恐乱窜。还能动弹的人也与受惊之马别无二致,只满地逃窜溃散。
而那个杜胜泽,却恰好滚落至宁远的脚下。
看了看他这狼狈样,怕是摔的昏死过去了,宁远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再拿他怎样了…。
但魏兴龙岂能坐失良机?大喝一声:
“贼军已溃!跟我杀……!”率先举剑杀出,而后数十名宋军将士也跟着掩杀而上。
士气如虹,杀声震天,此时还站立当场的蒙军士兵,本就早已胆寒。见到如此阵仗,哪里还有再战的勇气?当然是不战自溃。
因为山路此时已被阻塞,溃兵各自循着河道山坡溃逃,或跳下河滩泅水而逃,也有的穿入树林。
极个别衷心之士,连忙拥上去拉移刺合,还指望着把主官救走。但这个汉子此时却像吃错了药一样,只是一心求死,谁来拉他都被一把推开。
这也怨不得他脾气古怪,实在是今天输得太惨,自觉无脸再做败军之将。
片刻间宋军已经冲到跟前,魏兴龙看着这四面八方逃窜的敌军,立马转身对曹文宏说道:
“贼寇四散难聚,不如你我分兵,各杀一路?你往下渡河继续追杀,我往上顺山林继查找,想必贼军的马匹辎重就在山顶,缴获军马是头一等大事,其次自保安危避免伤亡,再次杀敌…。”
曹文宏听罢点点头,看来两人想法一致,答了一句:
“下官省得”,既转身向手下军士招呼到:
“枪队剩下的人跟着我渡河,切记..如果跑散了追敌深不可过三里,听明白了吗?”
就在曹文宏刚下完命令,手下军士准备唱诺领命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却突然自身旁传来:
“都给我住手!你们也别再继续打杀了!”
曹魏二人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宁远也站在旁边。刚才只是一心杀敌,却把他给忘了。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会对自己发令指挥?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无干之人(特别是白身),要是敢临阵之时,于军前妄言者,少不了就是当场砍头结果。
可万分吊诡的是,宁远这般胡乱指挥,曹魏二人非但不见生气。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确认了对方心中的想法,就这么竟各自对着宁远一揖,口称:
“领命”
其实今晚所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他们先为敌后为友,再到当下,众人心里谁不跟明镜似的?这能活着,就要多亏这个神人一般的大官人了。这哪里是普通的襄助之功?简直就是救命之恩,再生父母了。
这种在战场上,一马当先,扛下重担的人。往往能够建立起超越官职的威信与影响力,而这种影响力,才是真正难以撼动的。
而现在,至少对于大宋利州路,金戎司游奕军马军使,魏兴龙及其他手下的一干将官而言,宁远隐然已经有了这样的领导威信。
“救人要紧…”
宁远又接着对他们补充了一句,随后看向坐在地上的移刺合。听到救人要紧这句话,魏兴龙突然才想到了冯庆,连忙向左右问到:
“冯庆呢?”
各人都摇摇头,显然谁也没有看见。
“赶快升火寻找!”
曹文宏见冯庆不在军中,这才意识到事情恐怕不妙,立刻奔向离他最近的一匹军马,想寻找火把火折。倒是移刺合这个汉子,当下正端坐在地上。双眼紧闭,完全就是一幅引颈待戮的样子,也不禁让宁远觉得好笑,忍不住对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也走吧。”
移刺合原本等着来刀痛快的,却听得宁远这样说,心中便百思不得其解,睁开眼盯着宁远问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宁远反问一句。
“难道将军不贪恋军功封赏?我身配银符是蒙古百户官,你把我或擒或斩,也可以算作斩获敌酋吧?这可是不小的军功啊?”
移刺这个时候三观更加的错乱了,不由瞪大了双眼看着宁远。
“我需要什么狗屁军功?”
宁远却白了他一眼,独自拎着背包走下河滩。
移刺合本来就是个粗陋武夫,今日在先是在武艺技巧上完败,后又见宁远竟然有如此的不凡气度。因为按照当时武官叙迁资序的规矩,斩杀敌酋军功不菲,擒获更是加赏一格。
宁远居然毫不贪恋,就这么把自己给放了?
一时间恭敬之情毕现于心,移刺合猛的就从地上跳起来,对着宁远恭身下拜,口中说道:
“将军究竟是何许人?竟能有这样的气度?小的我从军这样些年,别说见了,就是听也未曾听说过,还望斗胆可以请教将军高姓?”
但宁远却对他毫不理会,也不愿意做答,就这么只身下到河边,认真的清洗起背包上糊满的淤泥。
“将军?”
见宁远不答,移刺合又追问了一句
“我不是什么将军,你走吧”
宁远头也不回的蹲在河边,冷冷的甩出这么一句话,接着就不想再搭理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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